他应该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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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买了开得很娇艳的冬渠，馥郁芬芳的绯扇，还有路边野生的、带着点滴露珠的小白菊。

    “日子是人过出来的，谁都有脾气，两个人在一块儿本来就应该互相迁就，互相包容。要是有什么不愉快的，有一方大度点，给个台阶，也就过去了。”

    苏闻禹以最快的速度带着东西搬进姜姚的房子，稍微简单地理了理，把生活必需品先整好，然后在卫生间舒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时间就已经不早了。

    那么当然要尽力不添麻烦，不强求他照顾，不需要他费心关注，也不用人哄。

    “我从前以为，喜欢是可以无限投入的，我也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但现在，我真的已经用尽力气了。”

    醒来以后，习惯性地打开手机看时间，桌面上的天气预报小图标显示今天是多云转阴，不复昨天的阳光。

    霍城对食物完全挑剔到变态的程度，别人不知道原因，但盛煜川是隐隐能猜到一些的。

    原本打算直接去工作室，可出门没多久，车就开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等绿灯的时候，路边正好是那家姜姚给他做过攻略的花店——物美价廉，花的品质是周遭这片里最高的，而且特别新鲜，适合送人。

    苏闻禹是知恩图报的人，而苏奶奶更是。

    自打租下这里之后，苏闻禹来的次数不算少，每回置办一点东西，再蚂蚁搬家似的带过来一点，进进出出的，早都熟悉了，但无论如何，晚上在这里休息还是头一回。

    工作室里的同事因为他总喜欢居家办公，经常神出鬼没，一个个纷纷调侃他恋家。这其实也没说错，他对住久了的地方是有些依赖，甚至还有一点轻微的认床。

    “那能一样吗？”盛煜川立马嚷嚷起来，“人闻禹做的可是爱心餐！”

    苏奶奶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仔细想过最后的归处，她曾经玩笑说，想要睡在一个足够漂亮又十分清静的地方，这样一辈子才算真正圆满。

    在最焦急最茫然最无措的时候，是霍城帮了忙。

    不算毒，也不是药，就是有点类似强力胶的东西，还带着微弱的腐蚀性。

    他是头一回谈恋爱，一头栽了进去就爬也爬不出来，只知道傻傻地对人好，不懂技巧不懂拿乔，也习惯了付出，习惯了不说累。

    膜拜大佬【下跪.jpg】

    以为可以尽善尽美。

    “我知道你希望我们好好在一起，但我想，你一定更希望我快乐。所以奶奶——”

    苏闻禹垂眸，看着墓碑上老太太温柔的笑脸，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手机里的软件对话框和以往一样活跃，主要是工作群很热闹，之前苏闻禹指导过的一个学生在美术比赛里得了个银奖，徐弈棋转发了推文，又转达了家长的感谢，这会儿底下一溜的点赞和爱心，看得他眼晕。

    霍家当年争权夺利得厉害，里头关系乱得很，父子可能反目，夫妻也未必真的齐心，反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到最后居然殃及到了霍城。

    “而且，他还给你煮那么多好吃的——”

    没过多久，申请和授权委托书就呈递上去，听说市里的立项文件很快就能批下来，迁树一事基本已是板上钉钉。

    然后，他重新发动引擎，向左转弯，直行，从出口扬长而去。

    从最开始酒吧的出头，到父亲莫须有赌债的解决，往远了说，还有公司对学校奖学金的资助。

    出去之后，一路顺畅，不堵车，运气好到连红灯都没遇见过一回。

    盛煜川跟他合作项目，只能也跟着被迫加班，这会儿是哈欠连天，满脸怨言。

    当时苏闻禹还觉得有点遗憾。

    再接再厉【为我们的事业干杯.jpg】

    他抱着膝盖默默蹲下，把带过来的花一束束小心又认真地放在墓前，然后又很仔细地摆出一串特别的形状。

    天高气爽，秋色宜人。

    于是苏闻禹临时改了主意。

    可是奶奶不可以这样。

    他顿了顿，声音隐匿在风中，逐渐飘散变轻。

    他想去看看奶奶。

    可惜总是事与愿违。

    道旁的行灯，花园中央的喷泉，立柱上的雕塑，还有侧边的茶亭，这些他都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描摹出具体的样子。

    闻禹哥牛批！！！【大拇指.jpg】

    从那以后，霍城估计就留下了阴影，很抗拒进食，甚至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营养液。

    “我和霍城，以后都没有关系了。”

    奶奶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亲人，远远超过不曾承担抚养责任的父母。

    这么一来，周围的住户就有了点意见，大部分都觉得这棵老树的形容略有不妥，和此处格格不入，遂提出将它移植。只有少数人觉得这么做影响风水和运势，但反对的声音也不大就是了。

    奇怪的表情包层出不穷，最后变成斗图大赛，苏闻禹扶额，不禁被这些人的浮夸逗乐。

    就和……硬要融入一个不属于他的地方似的。

    这会儿灯一照，树叶枝桠肆意冒尖，看着倒是有那么点和周围不大协调的意思了。

    两年了，看着它生根发芽，枝头开花，便只是棵不会说话的树，也总有了些感情，就这么平白移走，心里难免舍不得。

    陌生的床榻，突变的处境，斩断的感情，所有的一切叠加在一起，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后聚成一个未知的将来。

    那感觉霍城虽然没说，但盛煜川大概也可以想象，说不出话，喉咙被堵住又被黏住，还像火烧一样痛，血管组织都出了问题。

    “可能……有的事情，本来就不一定有结果。”

    怎么可能生疏。

    他应该辗转反侧，应该翻来覆去，应该彻夜难眠……

    苏闻禹停车看了会儿。

    他闲暇的时候，偶尔会去树下林荫小坐，炎热季节乘个凉，拿着素描本随手图个鸦，其实很自在。

    他在办公室的隔间套房里休息到早上，恢复精神之后继续处理最近积压的案子，等暂时安排好接下来短时间的计划以后，已经是下午。

    苏闻禹淡淡地诉说着，漂亮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片平静。

    霍城斜睨他一眼：“你该锻炼了。”

    霍城这一忙，就忙到了凌晨。

    “你对他好，他自然也会对你好，用真心才能换真心。”

    *

    甚至连一个梦都没有做。



    燕郊新城别墅区的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内部规划也有些复杂，马路更是纵横交错。苏闻禹开车行驶其中，却是驾熟就轻，没有丝毫生疏。

    而他居然连奶奶最后的愿望，都没办法实现。

    苏奶奶年轻的时候，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后来虽然被坎坷的经历硬生生磨平了棱角和光芒，但依然有着磨不去的温婉和优雅。她喜欢花，爱漂亮，怕孤单，更相信鬼神。

    汽车直行前灯闪烁，快到大门口拐角的时候，一棵别致又醒目的老树映入眼帘。

    然而，苏闻禹闭上眼——他一觉睡到自然醒。

    他的吃食里被人加了东西。

    不过后来，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最终这棵树也没有挪，反而一直留到了今天。

    所以眼下，苏奶奶才能安葬在这样山清水秀的地方。

    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苏闻禹拉开窗帘一看，却觉得外面亮堂得很。

    “记得要少吵架，尽量顺一顺，让一让，感情才不会被一点点消磨干净。”

    当然，要真的论起来，霍城曾经帮的忙还不止这些。

    反正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葬在哪里都无所谓。不管是散到海中漂荡，还是入土归根植树，或是近几年兴起的高压转化，差别都不太大，要是能对社会有点贡献，那就更好。

    苏闻禹每一句都听进去了。

    苏闻禹一直觉得，自己在艺术上的那点天赋，多半是遗传于她。

    所以这无疑是一个混乱的夜晚。

    “我说霍哥，都是只睡几个小时，怎么你就精力充沛？你是人吗？”

    分手是很早就做下的选择，但什么时候离开却是刚刚才做出的决定。

    苏闻禹奶奶去世的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虽然也生着不大不小的病，但基本算是自然死亡，没办法阻止，所以他虽然悲伤，却也能接受。

    “奶奶，今天来跟你说的这件事，可能要让你伤心了。”

    据说此树年岁悠久，在这里开发前就已经扎根，原本一直相安无事，但这几年却莫名焕发生机，突然抽出新枝开始野蛮生长，枝蔓到处盘旋，甚至修剪不出合适的形状。

    “……你什么意思？我身体好得很！”盛煜川更加不满，哼哼唧唧道：“我看分明是因为你家里有人贴心地守着，才让你能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拼起来不要命。”

    对于身后事，苏闻禹本人其实看得很淡，他觉得哪一天自己要是不在了，那就随便怎么样都行。

    “我记得你家里有四个主厨。”霍城冷酷地打断他。

    所谓喜欢，不就是要让那个人高兴吗？

    从公石西路改道，一路向北，去了盛华路的陵园。

    她活了这么些年，见得多看得多，知道两人在一起的事之后，一点都没有表示反对，还经常叮嘱苏闻禹要好好对待霍城。

    但是现在，好的墓园十分紧俏，墓地限购名额不足，还需要满足一系列的条件，而这些——苏闻禹有好几条都达不到。

    “你既然说喜欢他，那就一定要全心全意对人家好，知道吗？”

    车窗开了一半，夜风习习拂过脸颊，卷起一阵凉意。那一瞬间，心头忽然觉得格外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