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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种别扭的趣味。

    月仙笑得快要直不起腰,刚跪在地上膝行了几步,就发现护膝被她蹭得直往小腿上滑。

    许多人不是甘心认命,而是不得不认命。

    月仙弯腰去解护膝的系带,翠色的麻布条裁得纤细,她曲起手指抠了好几下,有些费力。

    皇上不知是怎么想的,今日居然直接在文华殿里铺好了地毯。

    腿上的伤也快好了,前儿付妈妈说只需要再敷五日药膏,这让月仙精神大振。她盘算着,一定要赶在天气彻底转凉之前就开始学骑马,否则等落了雪,地上湿滑黏腻,她可不敢打马从雪上过。

    “有!”听到连濯准备告辞,月仙有点着急了,明明连濯都还没转身,她却先往前迈了半步。

    戴春风轻手轻脚地端了杯茶,“皇上今晨叫冷风扑着了,刚才好说歹说才服下一剂汤药,这会子大约是药劲上来了,还得委屈您在次间候上一会。”

    连濯注意到姚栩的目光垂下去,再细品姚栩方才话里话外的气愤,掂量出此事多半比世子所说的复杂许多,也决定不蹚这趟浑水。否则万一两边都不讨好,他这个说客可就真是弄巧成拙了。

    孟冬胆小如鼠,脑子却不糊涂。京官里姓姚的不只一家,若是让他请姚大人,还真得仔细问清楚这位大人的名字和官职。

    她同连濯的交情不算浅,但今日所谈及的婚姻之事却实在太深,不宜再往更深处去探讨了。月仙也不再计较连濯到底能不能体会姚岑的难处,干脆地向他赔礼道歉,打算结束这个话题。

    连濯并不介意姚栩的口不择言,君子和而不同,姚栩作为世子妃的娘家人,自然比自己一个外人看得清楚。

    紧赶慢赶,孟冬可算瞧见前头一道瘦削的青色身影被其他人远远地落在身后。他脚下忙垫上几步,追过去唤道:“小姚大人?”

    他想都没想就直接认定了。www.mengyou.me

    “好了好了,”月仙朝红鸾摆摆手,“过两天就是今年经筵秋讲的最后一次,展书官年年轮换,没得再为这一上午又搭上一条中裤。”

    多好玩呀,他想。

    不用再做众人口中会被夫君嫌弃嗓音的姚月仙。

    她有种奇怪的预感,皇上在经筵之后似乎又有话要对自己讲。

    “啪嗒”

    她早就不能再像做姑娘时一样留长指甲了,其实从前为了练字,她的指甲也只留成弯弯一枚白月牙。比起精致的长指甲,月仙更喜欢这种玲珑的可爱。

    蒸米糕最好趁热吃,再晾下去米香味就散了。孟冬难得大胆一回,温声催道:“小姚大人,快吃吧。”

    她膝下软和,心中更软和。

    月仙忙道不敢,谢过戴春风的茶,掀开盖碗先送一口入喉。她这一上午又跪又站,这口茶虽不能充饥,但却让一阵暖意自唇齿顺着咽喉一路蜿蜒到腹中。

    月仙照例走在人群最后头,何良早就习惯了姚栩经筵后的“失踪”,他投来一个“我都知道”的眼神,便笑着去追更前面的叶颀了。

    何良兴许以为她忘了,可月仙天生个性不服输,下决心非要学会骑马不可。

    想到小姑姑,月仙更是被一股陡然生出的无力感紧紧地缚住。即使她倾心于段鸿声又如何,即使祖父敢当面拒绝赐婚又如何。小姑姑还是做了世子妃,甚至连段鸿声的近况都无从得知了。

    文华殿的地砖平日里就照不到日光,此刻更是浸透了湿冷的寒气。月仙因有地毯垫着,双膝活动起来比前几次利索了许多。

    月仙收回目光,心不在焉地盯着自己青金绣袍的下摆。

    堂堂天子,他做什么不好,却偏偏就喜欢,趁着堂下众臣不注意,偷偷摸摸地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状况的展书官说几句悄悄话。

    月仙这下算是放心了,她心里挣扎一番,也决定将段鸿声的事情按下不表,只是有一句话,她很想问出口,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

    铺开讲章,她听到皇上轻声问:“可有觉得好些?”

    该感到悲哀吗?此时此刻,她居然无比庆幸自己能够成为“姚栩”。

    月仙哪里想得到这是皇上借机满足心中的叛逆,小姚大人现下可是满心感激——皇上大约是怕自己跪行时双膝被寒气所侵,所以预先知会了礼部。

    孟冬满腹狐疑,姚栩怛然失色,竟像是怕极了。

    尤其是平日里一本正经的小姚大人,在这种情况下,明知道不该讲话,却又不能不回答。

    连濯自然不懂,更何况,像姚岑一般未能嫁给心上人却又不肯认命的女子,实在太少。

    戴春风嘴上连声应承,背过身去却暗暗腹诽:姚栩又不是太医……

    “如果没有其他事,那我……”

    顶着阿栩的名字,她就是意气风发的新科榜眼,是修史撰书的玉堂清官,朝堂广阔,她尽可以施展才华。

    她可还没摔倒呢!

    《朕就静静看你表演》最快更新 [lw77]

    她伸手比划着,“就在膝盖附近铺上一片,这样姑娘跪下来也不怕护不住。”

    与人交往,最忌交浅言深。

    “你小子腿脚麻利,赶紧的,往东顺门去,把小姚大人给皇上请回来。”

    他吩咐完孟冬,便蹑手蹑脚地潜进东梢间去候着皇上了。

    连濯有点意外地挑挑眉,爽快地答应了,“我道是什么事,贤弟想学,我自然是愿意教的。”

    付妈妈很是贴心,在得知月仙上次经筵跪行摔倒之后,她就用锦缎裹着棉花,给月仙缝制了一双护膝,要她经筵时务必牢牢系在膝盖上。

    姚栩手中的木镶银箸应声滑落。

    月仙从孟冬打开食盒的瞬间就感到喉咙一紧,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迟疑地瑟缩着。

    十月二十二日,官员们聚集在文华殿,分列左右两班。月仙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定,眼风无意间扫过御案跟前,又一次被惊得瞪大了眼睛。

    “臣无碍,多谢皇上。”月仙没抬头,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还谨遵懿旨……

    立冬已过,今日恰是小雪。清早还应景地落了一场冬雨,薄薄的水汽伏在地面虎视眈眈,找准机会就悄无声息地往靴子里钻。

    皇上努力让自己心如止水地专注于讲章,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游移起来,最终放弃抵抗,任由心意牵着,稳稳地停在姚栩的手上。

    “太后娘娘赏的,杨妃色柔嫩,给小姑娘穿最衬人。”张氏示意绿莺和红鸾一左一右帮月仙系好护膝,又宽慰道:“只裁了一小块边角下来,剩下的料子都好生收着呢。再说了,娘这也算是谨遵懿旨呀!”

    结果他祖宗虽然乖乖窝在锦被里,却不肯闭目养神,非要差人再把姚栩叫回来。

    “浣之兄以后若是得闲,能否还教小弟骑马?”月仙想起上一次差点坠马的场景,不由得脸颊发烫——她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听话的学生,如果连濯不愿意教,也是常事。www.yunmo.me

    她捏住手串上的黄玉珠,一颗一颗地拨。

    张氏和付妈妈都有些为难,红鸾却灵机一动,“不若就直接缝在中裤上吧。”

    【30.避群臣天子私语展书官】

    但若是请小姚大人,那便毫无疑问,就是姚疏的孙子。

    皇上自己玩心大发还不够,把姚栩一块拉下水更叫他生出一种巨大的成就感来。

    “不过,”他也难得露出个狡黠的笑容,停顿一瞬又接下去道:“我可是要收束脩的,不知能否借此机会,进贵府藏书阁一观?”

    指腹在护膝表面的宝相花纹样上缓缓摩挲,月仙叹道:“这么好的料子,拿来做护膝也太浪费了。”

    只有姚疏一家享有这祖孙三代同任京官的殊荣,他的儿子姚岚是姚大人,再称呼他的孙子姚栩,自然就只能喊小姚大人。

    他自个儿忙着在皇上跟前侍候走不开,只好退到明间,一掌拍在正低头出神的孟冬背上,把孟冬吓得差点跪下。

    他好脾气地笑道:“不必如此见外,能与贤弟这般推心置腹,我乐意之至。之前平郡王世子谈起与世子妃感情不睦,我原以为或许是有些误会,这才主动提出可以请贤弟一聚。”

    戴春风又点点孟冬,悄声道:“皇上昨儿提了一嘴,想吃蒸米糕。内庖准备了不少,你先去给小姚大人捎两块来。”

    薛敢也是因为抱有这般接近于自负的想法,才坚持要娶小姑姑吗?

    月仙刚进东次间就见戴春风迎了上来,说皇上歪靠在软枕上,眼皮耷拉着,好像是睡着了。

    孟冬脚程快,莫约一刻后拎来个竹藤食盒,端出碟点了桂花糖蜜的米糕摆到桌上,“刚蒸好的,您先垫垫肚子。”

    之前跨马游街的时候,月仙就发觉鼎甲三人里,只有自己拽着缰绳战战兢兢。偏偏何良还打趣说:“姚贤弟天生就是乘轿子、坐马车的命,难怪不会骑马。”

    用指甲尖挑了好几次,她才终于解开最后一个绳结,“要不还是算了吧,上次摔倒只是因为碰巧骑马受了伤,我哪有那么娇气啊。”

    “呼——”她张张嘴,热茶入腹,顺势将胸中的冷气也挤了出来。

    皇上今日受了凉,经筵结束之后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按戴春风的意思,干脆先在文华殿的梢间里暖和地眯上一会,等太医来了再请个脉用点药。至于旁的事么,不重要的尽可以挪到明日再说。

    “随时恭候连兄。”月仙朝他拱手,目送着连濯走远了,才转身回到庑房。

    作者有话要说:

    否则他若是真叫自己直接跪在这冷硬的地砖上,自己下值回家后少不得又要一边涂药一边听母亲的训斥。

    张氏见她执意如此,也知道拗不过女儿,索性只剩下最后一次,便也由着月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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