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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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事都来得太突然了，乔澜辞甚至来不及见自己丈夫最后一面，来不及和他发牢骚说自己最近过得有多糟糕，她最后能做的，是给那勉强保住的小孩取了个名字。

    可惜世界上有太多不凑巧的事了，只一件就让人很难过。

    温尘那段时间过得浑浑噩噩，满脑子都是尖酸恶毒的想法，完全想不到别的，也完全没考虑过，把闻故逼死的，其实是他自己-

    鲜活的人。

    温尘在闻恬面前，从不以哥哥或者别的身份自居。

    周婆笑了声，不作回应，心里却想，如果不照顾着点，那孩子能活多久呢。

    淡若游丝的呼吸，被那一下一下踹到腹腔的重力，彻底碾灭。

    她曾经旁敲侧击问过小闻恬，问那个男人是他什么人。

    墨斯星入冬了，大雪纷飞。

    也算准了那伙星寇会再次进军，到时候闻故肯定无法两头兼顾。

    这几乎是一个导火索。

    一年前，闻故风头正盛时，没有人能想象到，他一年后会因为一条流言，失去最重要的人，尊严如狗般被践踏在地上。

    小闻恬还从来没见过死人，惊得眼睫都颤了好几下，低着小脸马上就想走。

    闻恬也有，只不过那个人很怪。

    他算准了自己放出流言后，本质是富家小姐的乔澜辞会顶不住压力，总有一天会单独出门去医院，总有一天会有激愤的人对她不利。

    但没料到闻故也死了。

    不管是断筋剔骨，还是切除腺体……

    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人死亡。

    他把他能想到的话都说尽了，但是闻故比他想象中的还狠，一个字也不肯和他说。

    周婆说不准那是不是闻恬的家人。

    恬，安然，安然度过一生。

    十年后，墨斯星。

    温尘其实根本不在乎闻恬死活。

    闻故得知乔澜辞死亡的消息，已经是一天后。

    他要那些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疯癫地活着。

    总有枏飌那么一天，他要让当初害死闻故的人，尝到百倍千倍的痛苦，他不要他们死，他要让他们又疯又魔地在世上活着，疯一辈子才好。

    可是凭什么，招惹了人间的人，凭什么就这么回去。

    那个会对他笑、会揉他脑袋的人，倒真像一尊神像，神灵已经重归天上去了。

    据说那老林里到处是食肉的野兽，活人进去不死也丢半条命，所以周婆婆千叮万嘱过不让闻恬去。

    这天天气不算好，捡的时候有一阵雪风吹过来，冷冽夹霜的寒气擦过脸颊，闻恬被迫眯起眼，心想再捡几个就回去好了。

    小手捡起一颗，就丢进篮子，一会功夫就装满了半篮。

    不过他们都有家人关照，时不时就会从其他星球飞过来，给他们带点保暖用的衣服或者饱腹的食物。

    只是过于安静了，他的眉眼其实还是笑起来更好看。

    不是在骗他，是真的听不到了。

    温尘眼眶倏然变得通红，他颤着膝盖半蹲在床边，像是怕惊扰什么，轻声喃喃道：“你是不是知道了，是不是在生我气，所以才装睡？”

    闻故没有击退星寇，反而被他们连续侵占了好几个星球。闻故精神力耗尽，从机甲下来后就昏倒了。

    那么他就能看到一个意气风发的帝国前线英雄，一个温婉动人的后方医疗天使。

    那小孩皮肤雪腻剔透，鲜眉亮眼的，虽然五官还没张开，但依旧很好看，像是从琼池来的雪娃娃。

    因为无论他怎么发泄，怎么折腾，病床上的人都始终安静阖着眼。

    温尘的怒火来得突然，他眼睛骤然一缩，伸手把旁边杂七杂八的仪器通通推倒——

    十年前墨斯星被那伙星寇洗劫后，原本居住在这里的人该逃的逃、该搬的搬，眨眼间人就不剩多少了。

    所以他提前就以课业繁忙为由住进了学校宿舍。

    他奄奄一息地闭着眼，胸腔起伏不大，犹如死人无异。

    为这个孩子。

    “我答应你，不会再害乔澜辞，但是、但是你不能不要我，听到了吗，闻故？”

    网上对他的谩骂达到了巅峰，说他既不知检点，还是个奸细。

    没有人敢拦他，也没有人想拦他，一个死人的孩子就算出事又能掀起什么波澜呢？

    他软硬兼施、威迫利诱，一会发温情牌，一会暴露本面，威胁闻故再不起来，他就把他孩子掐死。

    他算准了乔澜辞的死亡。

    而闻恬在他面前大多时候都是小脸惨白的，拘谨又慌张，根本谈不上一丝温情。

    已经渐渐有了晨起的喧闹，女人正佝着腰整理摊位，起身时瞥见个人影，立刻操着嗓子叫住那人：“周婆婆，又去给闻恬送好吃的了？”

    他本来可以拥有美满顺遂的人生。

    闻恬穿得很厚，只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背着一个竹条编成的小筐，往老林那边走。

    但走

    正是周婆口中常常念叨的闻恬。

    “你不能再睡了，闻故，我脾气其实不好，你再这样，我不保证我会做什么，所以你快点起来……”

    但闻故紧闭着眼，没有理他。

    那老林有几百年了，古树直窜天际，仰头也看不到边。

    温尘攥紧手指，踉跄着脚步走进去，推了一下闻故的手臂，让他别睡了。

    当时的小闻恬揪着衣角，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我也不知道，但是他会给我钱和吃的。”

    受到联邦的旨意，没人送闻故去医院，甚至还有些大胆点的士兵，把败仗迁怒于闻故，对昏迷的闻故大声唾骂踩踏。

    穿白大褂的医生在床边静静看了婴儿几眼，发出一声惋惜的轻叹。

    可是他不会了。

    地上全是破碎的玻璃渣子，浓稠的血从温尘手腕流下来。

    他就像是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心情好就教闻恬说说话，心情不好就让还没有完全自理能力的闻恬一个人在家待几天。

    闻恬甚至没看过他的脸，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有记忆起，温尘就一直在他生活里。

    他匆忙赶到医院，只看到病床上戴着无菌面罩的闻故，面色苍白，毫无生气。

    温尘像是陷入癔症般，不管闻故听不听得到，自顾自地说、自顾自地对话：“我错了，你别睡了，你理理我……”

    那人年龄不大，五官端正矜贵，但浑身都是血，肩上的衣料似乎被什么利物撕扯开，隐约可见深骇的疮口，血肉混着衣服。

    比人还重的仪器就这么倒在地上，病房里响起尖锐的警报，走廊里响起凌乱的脚步，赶来的医护人员就见温尘僵立在一片狼藉中，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森然。

    没有人敢轻举妄动，他们神经紧绷站在门口，注视着温尘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再做出更出格的事。

    留下来的，大多是一些年迈体弱、不能长途奔波的老人妇孺。

    因为那个男人表现过于冷漠了，她偶尔撞见过男人来找闻恬，那男人每次来都戴着面罩让人瞧不见脸。

    一栋平房的木门被打开，还没半个门高的小孩从里面走出来。

    女人煎着薄饼，打趣道：“您对他可真好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您亲孙子呢。”

    闻故一直知道温尘很聪明，但他不知道的是，温尘那具人模人样的壳子里关着一匹疯狼，他有着近乎恐怖的能力。

    他养着闻恬，只是想看看，闻恬长大后，会不会长成他朝思暮想的那样……

    但他还小，够不到树上的，只能捡熟透了掉在地上的鲜果。

    “滴滴滴！”

    闻恬也很听话，从来不进老林，最多在最外层的矮树林里，弄些果子回去吃。

    厚雪积覆在地面，吞并所有颜色，满目皆是苍白。

    “滴滴！！滴滴滴！”

    戴着粗布头巾，面上横亘沟壑的周婆“诶”了声，笑着说：“对，煮了大闸蟹，我看那孩子挺喜欢吃的，给他拿了几只。”

    还是清晨，四处笼罩着如云似雾的薄烟。

    温尘走得越轻松，内心的恼怒就更旺盛。

    医院病房里，躺着一个刚降生的婴儿，他不哭也不闹，比起其他孩子要安静许多。

    他光明正大从医院掳走了闻恬。

    他这天也实在馋得不行了，跑到外面的林子，想捡点果子。

    闻恬。

    是两个完完整整的人。

    ……

    温尘来的时候冲动、惊怒、不可置信，到现在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筋疲力尽。

    恰好是星寇要拼死一搏的时候，闻故不能离场，他失魂落魄上了机甲，因为心不在焉，屡次失误，被激发了血性的星寇废了一条手臂，还让他们破坏了最重要的航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乔澜辞吐得更厉害了，脸色一天到头都是白的，最后实在受不住，去医院开了药。

    如果他能再早一点到这个世界，或者时间不要那么凑巧。

    连轴转的手术，几个小时下来，还是宣告抢救无效。

    只不过现在已经做不到了。

    等风停下来，闻恬慢慢睁开眼，透过模糊视线，忽然瞥见远处冰面上，瘫着一个人。

    她是自己一个人去的，雨天路滑，加上夜晚光线模糊，一道等待良久的黑影持着刀飞速掠过，等她感受到剧痛的时候，她已经被抬上担架送入急救室。

    也每时每刻都有人诞生。

    闻故是长得很好看的，面容没有一丝烟火气，即使唇色白如浆纸，也没看出多少狼狈。

    温尘疯了，各种意义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