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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汪师兄语气算得上恭敬,却带了些不轻不重的提醒意味,“能带您来这外围处,已经是违了宗门的规矩了。”

    此时在说话的是个锦衣华裳的年轻男子,他被几人围簇着走在中间,神态甚是倨傲。

    藤蔓一般,缠绕上少年的衣

    而那小弟子据说不过凡阶修为,在崖下只怕连一息都撑不过。

    想着也是,这样的瘴雾下,若无顶级法宝护身,寻常人恐怕半日都撑不过。

    自她苏醒过来便在身边的那柄剑,骤然有了活物的灵性。

    沉云蔽日,天地无光。

    可即便是这样,宗门也没有轻易放弃那弟子。

    前方瘴雾浓若实质,大概是眼花了,他竟似瞥见了一道瘦削身影。

    “……怎么,如今知道怕了?”

    长宁的目光掠过周遭景况,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随着光团落地,微弱的光芒中,缓缓显现出个人形。

    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坟前那道瘦削身影吞噬。

    她蹙着眉,下意识喃喃重复:“长宁……”

    “你一个肮脏的妖物,也配让本殿下受那等羞辱?”男子目光阴沉,面上是难掩的狠戾。

    连着搜寻了数月,直到确定崖下每一寸角落都没有任何生息后,才怆然含泪,为那弟子立了座衣冠冢,就坐落在那崖边。

    甚至,在她毫不犹豫应诺下来后,那东西率先给出了诚意——

    汪师兄心头微震。

    只是知晓,在那一日,魔印再次被加固,一场或将席卷整个修真界的浩劫被阻止。

    “阿辞。”

    从长宁的视角,只能看到少年的背影。他微曲着腰,漆墨长发丝缎一般垂落,身姿隐隐绰绰的。

    是个身形瘦弱的少年,衣衫褴褛,依稀可见累累伤痕。

    明光晃晃的剑面上映照出半张脸,眉若飞黛,唇似朱砂,面上沾染的血污丝毫无损于美貌,反倒更添了几分艳色,昳丽不可方物。

    此处,是封印瘴气的废渊所在地,亦是乾元宗不可说的禁地。

    说着,男子缓缓抬起手掌,将手心握着的淡黄色晶石捏作湮粉。

    是与这片混浊格格不入的殊色。

    从墓碑上摘取名字,绝不是件吉利的事,可她不知道,只在为拥有了新名字而高兴着。

    “你以为,那贱女人是真喜欢你?”

    此刻,死水般沉静的陡崖边突然起了风。

    听了这话,锦衣男子神色才舒缓了些。

    “阿辞,我有名字了。”

    因此,就有了眼前这一出。

    面对一句句不堪入耳的侮辱话语,少年始终垂着头,并未有任何反应。

    隐隐有言谈声自前方传来。

    长宁垂着眸,平静至极,似若对周遭变化浑然未察。

    直至走经那一座立于荒芜中的孤冢,她停了脚步。

    此事一经传出,世人皆感慨乾元宗重情重义,不仅心怀天下,及时遏制瘴灾,对门中弟子,也是十足的爱重。

    “对付那不人不妖的东西,这也足够了。”

    她完成它吩咐的任务,它替她复活阿辞。

    一息,两息,三息。

    可不知什么缘故,那些瘴雾只是垂涎又畏惧地在上空处盘旋,半寸也不敢多靠近。

    她握着剑,离开了破败的坟冢。

    她是那样高兴,却连弯唇表达笑意都不知。

    大片的紫黑色瘴雾在孤坟上空翻涌汇聚,似若什么狰狞恶兽。

    “长宁,长宁。”

    见此,长宁眼中漾起很浅的情绪波动,抬起一只手,轻轻在剑面上抚了抚,仿若在抚慰伙伴一般。

    男子嗤笑一声,眼中恶意翻涌。

    “只是扼死你,如何能消我心头之恨。”

    “这地方过去隶属乾元宗,汪师兄可是乾元宗的大弟子,对此处地貌还不是了如指掌……”

    可长宁不太明白。

    崖边干枯的藤叶颤啊颤,吹散的薄雾间,隐约显现出个人影来。

    ”我要你受万毒噬心之苦,在无人知晓的肮脏角落里,蛆虫一般扭曲着死去……”

    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看的,放眼望去,整片树林已然只剩个空架子,紫黑色的枯枝上连半片残叶也无。

    “殿下,要不就在此处动手吧,前边瘴雾更浓了,到时候,怕不好分辨回路……”

    而那长剑似是通灵一般,随着她话音落下,在她手中摇晃了一下剑身,以示了解。

    长宁抚着剑,明明是没有表情的脸,此刻却透露出温柔的意味,“你是不是也很喜欢这个名字?”

    即便是毫无根骨的稚童也知晓,那魔印所在的废渊是顶顶凶险的地方,即便是真仙落下去,也得舍了半条命。

    风不知什么时候止了,清冷的声线在一片空旷中尤为清晰。

    大概是此处的瘴雾太过浓了些,叫他生了些幻觉。

    男子露出个残忍笑容。

    “也是。”

    说着,男子抬起手,将一枚淡黄色光团狠狠掷向了瘴雾缭绕的地面。

    默念数遍后,长宁举起了手中一直握着的物件。

    是阿辞的魂魄寄居在了剑中。

    这地方……怎么会有人在?

    反复念了几遍,她满意地点头。

    长宁的视力并不受浓雾影响。

    为什么,明明是男子未婚妻移情别恋了少年,男子却将一切怪在了少年身上呢?

    “以后,我便叫长宁了。”

    汪师兄停下脚步,挥手定住夜明珠。

    那是一把长剑,剑刃锋锐,闪动着凛冽寒光。

    又比如,她是从那黑黢黢的崖底爬上来的,上来前,她和崖底的东西做了交易。

    长长的影子覆盖在孤冢前,她站着,眯着眼,细细去辩那石碑上的字。

    闻言,一旁的汪师兄皱了皱眉,却终是没说什么。

    那夜明珠不仅是照明法器,还有着驱散瘴雾的奇效,剩余几人被迫停下,锦衣男子显露出明显不快的神色。

    长宁太久没听到过活人的声音,脚步微顿,有一瞬恍惚。

    见锦衣男子面色难看,他又补充,“不过,即便是这外围的瘴雾,毒性也是寻常瘴雾的十倍重……”

    另有一道不屑男声打断了他,“有汪师兄在,还怕找不到路?”

    而等他再定睛望去,哪有什么人影,不过是晃动的雾影罢了。

    结果,自然是寻不到的。

    那石碑经历数百年风霜,鲜有人打理,碑上字迹被瘴气腐蚀得厉害,唯有那“长宁”二字,清晰如初,仿若有人时时擦拭一般。

    她抬眸望去,清晰瞧见前方雾中围聚着四五个人,正凭着夜明珠微弱的光亮向前走。

    只是听闻,乾元宗加固魔印之时,某位受宠的弟子不慎坠入废渊,那一众在修真界声名赫赫的尊者,像是疯了一般,竟欲要下崖去寻那弟子残魂。

    此时,若还有旁人在,便会惊异地发现,本就昏暗的天色,此时更是黑沉得可怕。

    她行走间步履生涩,走上一步,便要顿住一息,像是在摸索适应着什么。

    得意洋洋的声音打断了长宁的思绪。

    “我告诉你,即便我今日在此处将你扼死,那女人也不敢找我多问半句话!”

    “不过……”

    -

    这等行径,无异于将男子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她忘记了很多事,却也还记得很少的一些事。

    长宁双手握着剑,语调很慢,眉眼中尽是认真。

    而至于那一日具体发生了什么,魔印又是如何得以封印的,却已不得而知。

    “就到这里吧。”

    另一边,长宁扶着枯瘦树干,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行人表演。

    也正是因为有阿辞的陪伴,她才能自重重凶险中坚持下来,九死一生,从那无尽的黑暗中爬上来。

    可他警惕心向来高,就算已经认为是幻觉了,心中仍存了个疙瘩。

    她抬眸望去,见那锦衣男子在侍从的围簇下,居高临下地站在少年面前。

    深不见底的陡崖被浓雾缭绕,崖边是一片荒芜,除开盘绕的矮木乱藤,再无任何活物踪迹。

    听着男子夹杂粗俗字眼的辱骂话语,长宁大概明白了事情来龙去脉。

    雪白的赤足踏在脏污的土地上,那笼罩在地面的暗色瘴雾被逼得寸寸退让,发出诡异的呜咽声。

    手中长剑像是也有着同样的困惑,轻微地摇晃了几下。

    比如,她手上的这柄剑唤作阿辞,是她最重要的存在。

    自两百年前那一变故后,此地便被布下重重禁制,牢牢封锁起来。

    那人赤足踏在脏污土地上,一身污浊衣裳几乎成了血色,唯独一头及腰长发莹白若雪,不染尘埃,随风晃动时,似细雪飘扬。

    原来,是这锦衣男子的未婚妻,移情别恋了少年,甚至不顾与男子的婚约,直接对少年展开了轰轰烈烈的追求。

    而至于两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时人也大抵说不出个准况。

    下一瞬,无数紫黑瘴雾扑涌而来。

    -

    这是一桩公平的交易。

    此刻响起的男声微微发抖。

    那剑身又晃了一下,像是点头,又像应和。

    “……长宁…墓……”

    “不过是靠着张艳俗的皮囊……”

    “怕什么。”

    此时的她,忘记了很多事,就连一些常识都变得淡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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