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难办，屎难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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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倾见好就收，别当真在这里搞一出玉石俱焚，于是递了台阶。

    在场除越倾、凌隐旻以外，都被吓得抖了几抖。

    凌隐旻靠在门上，一语不发。

    “啪！啪！”

    他知道越倾家是商户，要换户籍的话，买一亩地就行了。何必买五亩地，还是贫地！

    越倾微微抬头，面色微冷。

    她将文书再一次递上去，声音平和，却坚定。

    “就像吃饭，就要一口一口吃。哎~你说，是不是嘛。”

    也因人少，红彤县但凡多过书的，县丞多少也认识。

    可把越倾高兴坏了，叉会腰。

    没想到，竟然会吃了这么一个暗亏。

    嚯，真要做起来，这效率还是很高的嘛。

    感受了银子在手里的实诚，县丞这才转过身来，两指捏着里正的证明装模作样看了一会儿。然后轻飘飘扔了，又捏起那几张田契看。

    以前十句喊“倾儿”，现在其中四句叫“齐天”。

    这话，若是寻常百姓听了，只当他在说自己劳苦功高，而百姓办事不合规程。

    眼见衙役提着棍子过来，凌隐旻上前一步，将越倾护在身后，接着之前他的话。

    “想来县丞大人也是操心秦州大事，这才举棋不定，两处为难。”

    可越倾听懂了，这是打官/腔耍官/威，变着法儿要她拍马屁多塞银子呢！

    纵使是要开荒，她也要有能力办到啊。况且，田税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哟呵~急了急了~

    “照说连我家这样的微末之流都是商户，秦州的税收不该垫底才是。如今看来，难道……”

    在宫中藏拙隐忍，那是他为谋长远刻意为之。可这才出来几天，在他并未隐瞒实力的情况下，却屡遭这女人嫌弃。

    凌隐旻虽不受父皇重视，却好歹也是健健康康长大的。而且晨练昏省，骑御剑射，他无一不苦修。

    这小子在她家住了两日，她就憋了两日的坏。可这人就是死活赶不走，越母又护着他。

    县丞凑上前，“哎……我尽力，只不过，不好办啊……”

    “需要我提醒你吗？我现在还不足十六，已经有五尺了。”凌隐旻说着，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咬牙切齿。“而你已经十八了，你还能长吗？”

    县丞左边肩膀微微一抖，接着便裂开一口烟屎黄牙，连连点头，“好说，好说。”

    周边的村子刚刚遭遇了征兵，家里少了粮食和壮丁，农人处境更加困难。

    “嘶——”

    一亩贫地一千五百钱，五亩就是七千五百钱。县丞嗤笑一声，这丫头莫不是个傻的？

    “红彤县隶属秦州，属天永朝中部地区。北靠凉州，东临沧州。本不算贫瘠之地，却是上缴税收最少的地方之一。”

    纵观整个县衙，办事毫无规矩，从上到下贪/腐严重。越倾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地方说理去。

    驴车缓缓行进着，越倾优哉游哉地坐了下来。“哇喔，原来你也知道自己不过舞象之年啊。装什么老气横秋呢？”

    古时读书艰难，笔墨纸砚价格更是一样赛过一样，是以寻常人家，难以供出一个读书人。像李涵文那种，相当于是得了越家的再造之恩。

    县丞循声望去，竟然是一个眉清目朗的俊逸少年郎。虽着布衣，却有一番难掩的贵气。

    县丞一个激灵，转过身来：“慢着！”

    县丞的脸逐渐变红，他没想到，一个农村里最不起眼，最低贱的贩夫之女，居然能对朝廷规程这么清楚。

    越倾毫不在意对方的嘲笑，只想他赶紧办事，下午她还得回去给人家劁猪。“大人，文书没问题的话，还请大人批准。”

    越倾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幕，上前递上户籍、田契和里正手写的证明。

    像这种乡野出来的商户人家，更是一群下/贱、低/俗、无知到极点的乡巴佬，能懂什么税收？

    凌隐旻的话没说明，县丞却已自动补完了他的未尽之语。

    然后，微微仰视的凌隐旻，在越倾的眼里，看到了明晃晃的揶揄之意。

    这还是凌隐旻第一次见她呛自己以外的人，莫名有些爽。

    县丞用烟管去敲桌角，将烟灰抖出来。他懒懒看了一眼越倾的东西，又斜眼去看烟袋。

    越倾将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面不改色，“四年前，朝廷便下令，流徙秦州者，可回原籍，也可就地办理户籍。着各县衙县丞亲办，县令督办。”

    听到这个称呼，凌隐旻忍不住想瞪越倾。www.biyun.me然而两人离得太近，凌隐旻只有抬起头来才能看到她的脸。

    她虽然弯下腰，可一字一句，却能压下对方的高昂的头。

    “除人头税外，农户交税随田，税率二十分之一。商户则每项均需交纳双倍。”凌隐旻盯着衙役的动作，眸眼冷寒，生生逼得两个衙役逡巡不前。

    陈菊听着车板上的动静，为这幼稚得不行的对决偷笑不已。

    书吏们纷纷把头埋得低低的，只当自己看不见也听不见。

    不出一刻钟，越倾家的资料全部重开，然后归档。

    他们办事收钱，只要不多，都是小打小闹，上面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但若是在税收上玩了花样，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将一张张文书整理好，越倾接着说：“现我已经找到了县丞，难道还要下找主簿，上请县令不是？”

    接着上前的是一个家仆打扮的年轻人。

    家仆衣袖伸回来时，手已经探了出来，然后满意离开。www.sufen.me

    “不放不放，怎么好赖都听不懂。”县丞将厚厚的文书一砸，往后一靠，吧嗒吧嗒大口抽着烟袋。

    “大人，我家少爷派我来问问，上次那登徒子……”

    就很气！

    凌隐旻没讨到好，气呼呼坐了下来。

    小不点？

    哼，这会子的“建议”里，只有“东西”，没有章程了。

    “这不是批准不批准的问题，事情嘛，它要一件一件做，对不对？”

    果然，她的手心被碰了一下后，银子没了。

    县丞余光看见他，“哎哟”一声，脚从椅子扶手上放了下来。

    “大人，请批准。”

    家仆说着，声音小了下去。

    可惜县丞这么一盘算，当真觉得越倾是个人傻钱多的，又见她年小，便改了心思。

    “事难办，屎难吃。”县丞说着，越发觉得刚刚自己的慌乱有些丢人，声音又昂/扬了起来。

    “那是自然，少一个户籍，要少多少税啊。”

    凌隐旻闻声睁开眼，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莫名的好胜心点燃了他。

    路上陆陆续续有人想坐车，陈菊本不想带，但越倾说，今时不同往日，能挣一点是一点。陈菊便答应了。

    凌隐旻靠在一旁，看着同车灰头土脸的人，眼中明灭不定。

    有道是民不和官斗，大鬼好斗小鬼难缠。

    “齐天，坐好，车上站着不安全。”

    看着红彤彤的大印，越倾眼帘微闭，挡住满心雀跃。

    一路上，凌隐旻总算没再作妖。

    稍显清脆的少年声从越倾身后传来，在一众唯唯诺诺的附和中是那么的特别。

    “那是你运气好，撞到了本大人勤勉办公。”他恼羞成怒，将桌子一拍，怒吼道：“可你目无朝廷命官！左右，拉她出去！”

    俨然一副拿腔作势的做派。

    “你们这些小老百姓啊，你不知道啊，我下面呢，还有一个县丞，应该是他先看了，再递交给我……”

    “你这事儿不合规矩。要么呢，你就带着东西滚蛋，要么呢，就准备好东西再来。”

    “黄毛小儿，三字经都读不全，也敢妄议朝廷之事？”县丞脸上挂不住，呵斥出声。

    “急，是急不来的。而且，你这些文书呢，它本来不应该就这样到我这，这是底下人忙了几日，难免呢，有些懒散，然后就让你们先进来了。”

    “大人，草民此来换户籍，相应文书已准备齐全。”说着，越倾也学着那家仆的样子，将五两银子抱在手心，从桌下递过去。

    “你也知道，咱们前两天才刚刚集合了人马，送去了前线。整个衙门连着忙了几日，大伙儿累得那是一个人仰马翻。”县丞没接她的话，反而顾左右而言他。

    县丞咬紧牙齿，死死瞪着越倾和凌隐旻。似乎想咽下这口气，却又碍于颜面没法开口。

    越倾心中调笑，面上状似天真信任地道：“料想县丞大人如此忧心百姓之事，自然不会出现百姓户籍缺失，沦落黑户一类的事情吧。”

    这人吞云吐雾着，那些避重就轻的话就这样从他敷满烟屎的齿缝间一句一句蹦出来。

    他虽年少，所言却切中肯綮。县丞莫名有一丝慌乱。

    “大人辛苦了。”

    家仆一边道“劳烦大人”，一边将手藏到长长的衣袖里，伸到了桌下。

    书吏偷偷抬眼看县丞，碰见县丞的目光，又赶紧缩了回去。

    被骂的衙役苦着脸接过文书，灰溜溜走了。

    “贫地！还是五亩！”看到手里的东西，县丞猛然出声，一声高过一声。

    言罢，他便转过身去，只剩那被烟臭腌透的怒吼在四周回响。

    到了县衙，几经波折，才总算见到县丞。

    “你们说，是不是啊？”县丞问书吏们。

    书吏们连连应是。

    “是的是的。”

    周围的书吏只埋头办事，装作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