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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珩动作一顿，轻声问道。
医谷声名在外，能通过最难一级考核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前世为了解毒，自己还去过几次医谷……梅长君点点头，任思绪信马由缰。
“去岁一冬无雪，今年怕是虫蝗大作，百姓饥馑临头。钦天监监正尸骨未寒，沈首辅一众只顾向天子认罪，直言罪在臣工。”
略略坐了一会儿，顾珩来了。他熟练地拿起烧过的银剪，缓缓剪开梅长君身上混着血色的衣衫，再用纱布与温水为她清洗伤口。
梅长君眼尾微扬，清透的眸光映在裴夕舟眼中，轻轻一晃，如静水微澜。
前些日子，内阁众臣面圣，沈首辅借机挑出了在江浙一带改稻田为桑田的设想。桑田种桑，用以喂养桑蚕，所得蚕丝入织造局，制成丝绸再销往海外。陛下听其言利，欣然应允，全然不顾贸然改稻为桑的后果。
这问得有些跳跃，顾珩补充道：“我想起还剩下几颗医谷的止疼药，但它有部分材料与真气相冲，若未曾习武，反倒无碍。”
“父亲本应被派到江浙一带，今晨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她腿伤较重，我刚刚看过，也开了方子，日后慢慢修养，还是能够与常人无异的。”
裴夕舟望着梅稍上莹白的雪粒，声音染着一丝霜意。
顾珩面容一肃，回想起此事的来龙去脉。
顾宪苦劝无门，泼天巨利在前，如何唤得起沈松心中那点良知？
梅长君望着女使，眸中是并未掩饰的诧异。
梅长君迎着裴夕舟的目光望去。
“世子说得这些我可不懂，但您心系百姓，好歹也先惜一惜自己的身子，便随云亭回府去吧。王爷更是一贯不喜欢您讲这些，若是被有心人听到……”
“如今雪落，又有梅树祥瑞作衬，众臣纷纷颂圣，仿佛前些月的一切都为幻影。可宫内一向开支无度，官府仍旧贪墨横行，逐渐沸腾的民怨又岂是一场落雪能够压制的。”
她松手坐回车内，似在想着什么。
她突然怔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扶着车帘。
只是梅长君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忍着。
梅长君淡淡看着，眉宇间掠过一抹清霜烟雨。她双眸微阖道：“世子不必忧心，我并未听到什么。”
是有些疼的。
处理完毕，顾珩将银剪和被血浸湿的纱布收入盆中，对梅长君笑道：“姑娘受伤颇多，但都未伤及要害，不必忧心。我去写个方子，之后按时服药，短时间内不能剧烈运动，静养一月便能好全了。”
她轻轻答了一声，顾珩明显放柔了动作，小心翼翼地给梅长君上药、缝合。
原来少年时便是如此……梅长君暗暗想着，正准备放下帘幕。
“首辅不愿让我过去。”
顾珩停下了整理文书的动作，凝神回道：“沈党与清流派短兵相接，争利之间的一个政策，不知又要牵涉到多少百姓的身家性命。”
梅长君心头微定，在女使的服侍下简单梳洗，慢条斯理地用着晚膳。
天暗得极快，回到顾府时已是暝色四起。
身边人含笑奉承，裴夕舟却不为所动，白璧无瑕的侧脸在日光照耀下显得愈发清隽。只有望着梅枝时，他清淡的眸色方变得柔缓，仿佛清风明月都被揽尽在怀。www.qiongquan.me
檀木书案上堆着文书与纸砚，桌角的小银炉内火光悠悠，泛着青色。
长针扎进，梅长君身形一晃，轻轻嘶了一声。
前世的杀手生涯中，无人担忧自己疼不疼。后来回到皇宫，虽是锦衣玉食地照料着，但毒发时的疼痛仍是无法免去。
梅长君不禁有些失笑。
看着他预料之中的反应，梅长君眉目舒展。顾府清正之声在外，再加上他一向浅淡的性子，想来也不会挂怀。
梅长君睁开双眼，再次掀开车帘，便见顾珩骑在马上，对自己安抚地笑了笑。
得到梅长君肯定的答复后，顾珩面色一喜，急忙差人去自己房中取药。他因着习武一向不用此药，这几颗搁置了许久，一时半刻确实难以想起。
他话音一转，语调变得有些担忧。
“姑娘，公子回来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书案后的屏风传出，话语间是压抑的激愤。“如此早便将你唤来，是因为刚刚传来的消息。江浙改稻为桑之事，基本已成定局。”
顾宪脚步沉沉，从屏风后迈出，行路间有着一种笼盖四野的气势。
“我已派其他医师去看了，”他察觉到梅长君眸中的忧色，桃花眼微挑，道，“姑娘若是忧心……那我便去看看。”
月白直裰，鸦青薄氅，略显瘦削的少年背影已有了几分梅长君熟悉的清冷。
他笑意融融，眸中似有春晖千丈，让人心安。
“如今这个时辰，不方便去宫里请太医，京都医馆中的医师则是比不上大公子的。”
药丸服下，顷刻便起了作用，梅长君静静靠在床上，接下来的缝合与包扎顺畅了许多。
“我骑马与你们同行。姑娘想必有许多疑问，但不要忧心，回府处理好伤势后再谈其他。”
“你说……顾公子过会儿来为我治伤？”
“疼么？麻沸散的效果可能有限，我再轻些。”
故人相逢少年时……无论今后怎样，他都与我无关了。
车帘落下。
马车外传来小厮的声音。
马车缓缓驶出梅林。
细微的声响传入顾珩耳中，他长眉微蹙，凝神想了想，问道：“你在墨……还没有真气吧？”
渗出的新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被发现了？这便不好直接落帘了。
她想了想，问道：“顾公子，不知桑泠现下如何？”
目送顾珩离去后，梅长君终于卸下心防，迷迷糊糊地睡去。
裴夕舟已经接任了国师之位，被世家子弟们簇拥着来到梅林。他身着茶白外袍，身形修长，发间同样是一顶纯白无瑕的玉冠。
“姑娘放心，公子少时便师从医谷大长老，”女使一边引着梅长君走到客房暂歇，一边笑着解释道，“这些年来，医谷每年的义诊、医会公子都有参加，并且在去年通过了最难的一级考核……即便是比起宫中那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公子的医术也是不遑多让的。”
裴夕舟与云亭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是与记忆中相似的清隽眉眼，仿佛山水墨色染就而成。日光透过横斜的枝条，落在裴夕舟发间的白玉冠上，灼灼清辉压过了满林雪色。
夜色渐深，顾府檐下一盏盏灯笼次第亮起。
“我得知了从江浙一带传来的消息。如今早春，稻种还未下播，便已有官兵去各家各户进行搜查，收缴甚至损毁稻种。”顾宪闭上双眸，低哑的嗓音难掩哽咽，“许多百姓守在家中，却抗争无路。有一位耄耋老人，跑到谷仓中扑地趴了下来，紧紧护着盛放着稻种的布袋，却被打得遍体鳞伤，最终不治身亡。”
一夜无雪，顾府上空黑沉沉的天缀着几点星光。
裴夕舟恰在云亭的劝说下朝主道方向转来，一眼便望见了手还搭在车帘上的梅长君。
折返回来的顾珩简单交代了几句，看了看梅长君的气色，又对女使嘱咐道：“她半夜可能会有发热，你们好好守着，拭汗降温。”
马车与他隔得不远，梅长君仿佛能感觉到裴夕舟说话时喉间轻微的震动。
这般医术，想必也能治好桑泠的伤吧。
“姑娘早些休息，其余事情等明日再到书房相商。”顾珩望着已在床上躺好的梅长君，轻声道。
如今的身体还未经受过训练，治伤时的疼痛刺激着梅长君的感官，顾珩一句问话，竟让她心口微涩。
不出片刻，小厮将装着药丸的玉瓶交至顾珩手中。
裴夕舟已注意到马车上的顾府标识，眸中的寒色渐次褪去，淡淡点了点头。
梅长君安静地坐在车室内，过了许久，才在心中轻声道。
梅长君慢慢阖上双眸，良久，唇畔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多少年前，她隔着梅树也看过他一眼。
梅长君轻轻闭上双眸。
梅长君躲在梅树后面，好奇地望着这位在京城声名鹊起的少年国师。
“究竟是为了保护，还是早已不信任我？世人皆知，沈首辅算是
裴夕舟负手立在梅树下，凛冽如刀的风仿佛傍他而起。
冷风猝不及防地撞入车室，又自梅长君的心头轻轻划过。www.jingmo.me
顾宪一甩衣袖。
梅长君睁眼望向顾珩，一向平淡的眸色晃了晃。
顾珩面露不忍，却又担心父亲忧思过重，开口劝道：“江浙一带定是一趟浑水，首辅此举或是有保您的意味？”
裴夕舟喜静，近身随侍中，只有云亭总是管不住嘴，日日在他身旁念叨。
逃亡一日，梅长君的身上伤痕累累，各处伤口结了血痂又被磨破。追兵紧追不舍，她刻意忽视掉了伤口的疼痛，如今到了安全的顾府，心中大石落地，才发觉自己浑身骨头仿佛行将散架。
赋税何改？粮食何来？
肩上那处最大的伤口有些狰狞，他蹙着眉头处理。
梅长君轻声道谢。前世久病成医，因此她一眼便能看出顾珩医术的精湛。
那时她及笄不久，身为杀手初到京城。
梅长君点点头，不经意间望见那顾珩身后那几株稀疏的梅树，渐渐垂下眼帘。
破晓时分，顾府书房。
顾珩向隔壁屋走去。
云亭随他看来，惊呼一声：“呀，有人！”
] 顾珩动作一顿，轻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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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岁一冬无雪，今年怕是虫蝗大作，百姓饥馑临头。钦天监监正尸骨未寒，沈首辅一众只顾向天子认罪，直言罪在臣工。”
略略坐了一会儿，顾珩来了。他熟练地拿起烧过的银剪，缓缓剪开梅长君身上混着血色的衣衫，再用纱布与温水为她清洗伤口。
梅长君眼尾微扬，清透的眸光映在裴夕舟眼中，轻轻一晃，如静水微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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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问得有些跳跃，顾珩补充道：“我想起还剩下几颗医谷的止疼药，但它有部分材料与真气相冲，若未曾习武，反倒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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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宪苦劝无门，泼天巨利在前，如何唤得起沈松心中那点良知？
梅长君望着女使，眸中是并未掩饰的诧异。
梅长君迎着裴夕舟的目光望去。
“世子说得这些我可不懂，但您心系百姓，好歹也先惜一惜自己的身子，便随云亭回府去吧。王爷更是一贯不喜欢您讲这些，若是被有心人听到……”
“如今雪落，又有梅树祥瑞作衬，众臣纷纷颂圣，仿佛前些月的一切都为幻影。可宫内一向开支无度，官府仍旧贪墨横行，逐渐沸腾的民怨又岂是一场落雪能够压制的。”
她松手坐回车内，似在想着什么。
她突然怔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扶着车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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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长君淡淡看着，眉宇间掠过一抹清霜烟雨。她双眸微阖道：“世子不必忧心，我并未听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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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轻答了一声，顾珩明显放柔了动作，小心翼翼地给梅长君上药、缝合。
原来少年时便是如此……梅长君暗暗想着，正准备放下帘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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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想，问道：“顾公子，不知桑泠现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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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放心，公子少时便师从医谷大长老，”女使一边引着梅长君走到客房暂歇，一边笑着解释道，“这些年来，医谷每年的义诊、医会公子都有参加，并且在去年通过了最难的一级考核……即便是比起宫中那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公子的医术也是不遑多让的。”
裴夕舟与云亭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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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雪，顾府上空黑沉沉的天缀着几点星光。
裴夕舟恰在云亭的劝说下朝主道方向转来，一眼便望见了手还搭在车帘上的梅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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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与他隔得不远，梅长君仿佛能感觉到裴夕舟说话时喉间轻微的震动。
这般医术，想必也能治好桑泠的伤吧。
“姑娘早些休息，其余事情等明日再到书房相商。”顾珩望着已在床上躺好的梅长君，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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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长君安静地坐在车室内，过了许久，才在心中轻声道。
梅长君慢慢阖上双眸，良久，唇畔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多少年前，她隔着梅树也看过他一眼。
梅长君轻轻闭上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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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为了保护，还是早已不信任我？世人皆知，沈首辅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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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长君睁眼望向顾珩，一向平淡的眸色晃了晃。
顾珩面露不忍，却又担心父亲忧思过重，开口劝道：“江浙一带定是一趟浑水，首辅此举或是有保您的意味？”
裴夕舟喜静，近身随侍中，只有云亭总是管不住嘴，日日在他身旁念叨。
逃亡一日，梅长君的身上伤痕累累，各处伤口结了血痂又被磨破。追兵紧追不舍，她刻意忽视掉了伤口的疼痛，如今到了安全的顾府，心中大石落地，才发觉自己浑身骨头仿佛行将散架。
赋税何改？粮食何来？
肩上那处最大的伤口有些狰狞，他蹙着眉头处理。
梅长君轻声道谢。前世久病成医，因此她一眼便能看出顾珩医术的精湛。
那时她及笄不久，身为杀手初到京城。
梅长君点点头，不经意间望见那顾珩身后那几株稀疏的梅树，渐渐垂下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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