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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见眼前一向听话的孩子摇头道:“姑姑,若是这事儿不为人知,明儿我再去也不耽误。正为了这事儿已经传开了,我今日才要格外去告诉武姐姐一声——我们可是朋友,若她只跟旁人一样‘听说’我的事儿,我却不亲口告诉一声,显得我心里没有她似的。”

    媚娘掌心躺着两枚犀角梳,皆是大不盈掌,是可以随身携带的精致之物,如墨玉般温润油亮,在夕阳下越发光洁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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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媚娘径直往自己屋里走,从身体到神态都表达了对王才人完全的无视和不屑。直到进门前才停下来,回头对王才人展露了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之后‘砰’的把门关上。

    媚娘在屋内愉快解开发髻通头发时,外头王才人已经要气晕过去了。

    姜沃心中念叨几遍:将来宁可说大白话,也不能乱用诗词成语了。

    这个时辰掖庭宫道上人并不多,只偶然见到几个步履匆匆要去各宫上夜的宫女。

    姜沃回道:“姑姑,我去寻武姐姐,将今日事告诉她!”

    姜沃在心内告诫自己以后说话要格外小心,免得哪天不小心蹦出一句还未面世的名句来,竟是抢了别人的诗文。

    大唐律法明定:五更三筹,从皇城中顺天门击鼓起,各坊门闭合,严格宵禁。

    听完陶姑姑私下的教诲后,姜沃又到正堂去接了几次贺礼。www.wanshushi.com

    媚娘握着只剩下一把掌中梳的荷包,心里却觉得是有陪伴的:母亲,哪怕在这深宫里,我也不是一个人了。

    媚娘赶着关门前最后一刻踏入了北漪园的门。

    转弯前,姜沃回头,正看到媚娘也驻足对她挥手,姜沃就笑道:“武姐姐,五天后见啦!”

    进门后不由松了口气,站在原地拍了拍心口。

    她说完后,却见媚娘愣了下,问道:“心有灵犀?”

    贺礼都是掖庭内耳目聪灵的各局女官命人送了来的,其中又以曾经想抢姜沃饭碗的尚寝局女官送的礼最重。陶姑姑替她剪开外头裹着的油布,用手指轻轻捻了下缎子后就笑道:“这几匹料子是上好的,这都拿出来了,只怕吴六儿心疼的要滴血。”

    “我想着总要亲口告诉你好消息。”

    如今袁仙师居然收徒弟了!

    宫中门户管的更严,除鼓声外,还有有小宦官敲着小锣,在各个门户前走来走去,口中拉长了声音:“昼漏尽,一筹后闭门!”

    这样的风凉话,媚娘不是第一回听。

    媚娘一向拿王才人当成马球场‘喑喑’的马驹子们,不理会她在‘嘚嘚’些什么。

    但袁天罡不同,他最出名的可是相面如神!

    两人还欲再说,只听暮色中鼓声隆隆传来,整个长安城都回荡在鼓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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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来女子出嫁,母家准备妆奁钗环都是一对对的,取成双成对的美意。

    姜沃拉着她的手:“可见咱们是心有灵犀!我也是想着要亲口跟你说才赶着出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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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回想这些时日往来,自觉她与姜沃是朋友。

    她出门前王才人就在这儿‘乘凉’,见她急着出门就立刻奚落道:“哟,一晚上都等不及了,就要去趁热灶?要我说,人家若拿你当个人物,总要打发人告诉你一声。宫正司那么多小宫女,她哪怕随意叫一个来报喜也好。直到这会子都没动静,你心里还没数吗?”

    又是异口同声。

    姜沃应酬完毕,连饭都顾不上吃一口,就要出门去。

    京中谁不知道袁仙师的大名。

    王才人觉得这门跟摔在她脸上似的,明明武才人一个字也没说,却把她气的险些从躺椅上跳起来。

    比如诗仙李白诗圣杜甫等人这会子还都没出生呢,大唐的千古文采风流此时才刚露萌芽,那些万世流芳的名句都还未到面世的时候,还未等来那些‘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的妙手。

    正对今日心有灵犀。

    王才人越想越气:宫里上万的宫女,怎么偏武才人能抓着一个未来的小仙师呢!将来要是她给武才人算一卦或是干脆施法改个命格,岂不是要大大压过她去了?

    陶枳闻言,抬头望了眼天色:“公厨那已经摆了饭了,怎么又要出门?况且这会子宫道上各处门户快要落锁了,你还忙忙往哪里去?”

    媚娘也扬声道:“好,用心学道!”

    媚娘心中自有一杆秤:她会去钻营会去贿赂内监,会用手段去博一个更好的前程,但她不会利用姜沃这个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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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沃和媚娘再多话没说完,也只好匆匆作别,各自回去。

    心里也很欣慰,这孩子不单只有听话,更有自己的思虑。在宫正司自己能护着她,眼见她要走的更远,去太史局学星象风水,将来免不了要与朝中皇族权贵打交道,她自己能想的周全,这才更好。

    闭门后路上再有行人出没,就会被视为社会危险分子,是要

    陶枳便许了:“是,你这话想的周到,更能全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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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的声音洒落在空荡荡的宫道上。

    就算今天都听了好几句了。

    *

    他断人命数准的如同开了天眼。只是他十数年前为圣人相过面,为避僭越,这些年来,就再也没有人敢请他相面断命数了。

    两人说完就同时笑了。

    媚娘回味了‘心有灵犀’四字,只觉果然形容精妙文辞优美。怪道姜沃的母亲从前能侍奉长孙皇后,做宫里数一数二的女官,必是饱读诗书之辈。

    怀着这样的决心,一路上媚娘心情颇为沉重。

    姜沃伸手接过一枚梳子。

    为此,哪怕吴六儿再舍不得,也舍出去了最好的衣料。

    媚娘入宫为天子嫔御,自算不得三书六礼正式嫁人,但杨氏做母亲的心是一样的。给女儿准备的妆奁之物也都是双对的,尤其是梳子这种寓意吉祥之物,更是精挑细选择了一对天生成如意祥云纹路的黑犀角梳。

    “这是我入宫前母亲为我准备的妆奁之一。这一对黑犀角梳出自同一支犀角,两只梳子对起来,纹理正好凑做一朵祥云。”

    这还不算,王才人之所以今日紧盯武氏,也是心里泛酸:原本武才人总去宫正司,结交一个七品女官,她们还笑她自低身份。可谁成想那小女官竟然在圣人跟前挂了名儿,还被袁仙师收了做关门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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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枳莞尔劝阻:“这事儿传得快,掖庭里各处都晓得,估计武才人也已听说了。明儿再去吧,今日急匆匆的也说不了什么话。”

    因此王才人此时的嘲讽,对媚娘根本没有影响。

    媚娘眉眼一弯,夕阳的光流转在她晶莹的眉眼中,像是流动的笑意:“我们北漪园消息最闭塞,我是刚听严掖庭丞说了此事——他要替殿中省的几位上官给你送贺礼,特意来问我要不要捎一份过去,我才知道这件大喜事。”

    没错,这会子吴六儿正在揉着心口,腹内大骂其余几位将她拱出去得罪陶枳的女官不当人,又懊悔自己冲动:谁能想到那个小哑巴不但会说话了,还有这样大一段造化,居然被两位仙师一齐看中了收为弟子,还把名儿挂到圣人跟前去了!我真是哪辈子倒了霉了……

    姜沃刚转过一道红漆门,就见媚娘迎面走来,步履也颇急,两人正正相遇在半路上。

    橘红色的夕阳将石板路铺上一层柔绒温暖的光,两人踩着满地流光走近对方,然后异口同声问道:“你怎么也出门了?”

    姜沃也一怔,随即才想起,‘心有灵犀’这种她觉得最常用的成语,在初唐却还很生僻,少有人闻。要等晚唐时李商隐那句著名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才让这个成语风靡了起来。

    “咱们一人一支。”

    然两人虽投契,如今处境却不同:一个是前途未卜,还要走偏路贿赂内监才能有面圣机会的才人;一个却是被两位仙师看重,圣人破例钦赐了太史局官位,前途不可限量的女官。

    “我想着咱们不同旁人,怎么能叫人捎带贺礼,总要亲口来给你道贺。就赶着出来了,路上还怕来不及,宫门落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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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迎面撞见熟悉的少女从红漆门后走出,眼睛亮晶晶的向她奔来,特意来告知她好消息,媚娘才觉得一颗心落定下来,安心的甚至带了几分酸楚之意。

    但今日媚娘出门前,王才人说的这些话还是有些戳中她心底事的。

    听姜沃讲完犀角,媚娘正巧想起一物,就从腰间解下荷包:“心有灵犀……那我身上正好有一物可做贺礼。”

    正在院中霸占唯一一个躺椅纳凉的王才人,见她进门立刻坐起来冷笑道:“上赶着讨好旁人回来了?那刚认了袁仙师做师父的姜司历有没有给你算一卦,什么时候能得宠啊?”

    此时面对媚娘的不解,姜沃也没法拿‘李商隐’来解释,就只好道:“从前听娘亲说过,犀角有灵,天生一道白线贯穿两角,可比作两人心意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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