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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唐臻点头,委实提不起发问的兴致。

    毕竟他也没见过,谁信奉的菩萨,刀尖的血都顾不上擦。

    陈玉不能不答,又无法说实话,脸上不知不觉的浮现苦涩。

    想到唐臻肯留下岑威,起码还有心思关心其他事,陈玉强行按下心中的不安,转身去隔间,寻太子殿下最喜欢的茶叶。

    世上相像的人那么多,他偏偏又是个脸盲。

    好在岑威对这样的目光并不陌生,完全不受影响,他向唐臻问道,“臣随捷报寄回的密信,殿下可曾收到?”

    岑威提起陛下,殿下会不会......很好,不会,殿下不仅没不高兴,还能开玩笑。

    程诚习惯性的看向陈玉,可惜陈玉满脸的心不在焉,没发现他的目光,更不可能为他解惑。

    他尚未离京时,太子卧病,鲜少允许宫外的人探望,岑威便以为至少今日,见不到太子殿下。

    两月未见,太子殿下依旧是病恹恹的模样,眉宇间的冷漠却更胜以往,似乎这世间没什么值得他驻足的事。

    有些人即使能按照最正确的办法去练,终其一生也不可能拥有与岑威相似的体魄。

    殿下怎么了?

    可以号令羽林卫的虎符和一句话。

    唐臻停下脚步,盯着搭在房门上的手看了会,终于应声,“进来吧。”

    岑威只当没发现陈玉的异常

    陈玉重重的喘了口气,没来及说话,拼了命的追上程诚。

    因为担心,难得打起精神听太子殿下闲聊的程诚满头雾水。

    “辛苦,早些回府休息。”

    虽然他现在已经不在意贵州,更不关心红莲,但是有人愿意给他讲故事也不错。

    两人隔雪相望,眼底皆是惊讶。

    以殿下对陛下的感情......肯定不会高兴,唉。

    陛下此番秘密北上,福祸难料。

    岑威依言坐下,毕竟是刚经历过战事。即使正值冬月,哪怕风餐露宿在所难免,但是不必受烈日影响。除去几乎覆盖半张脸的胡子,岑威依旧比离开京都之前,肉眼可见的粗糙了些。

    短短两个月未曾见面, 岑威竟然陌生的像是换了个人。

    “殿下,臣有事禀,贵州红莲镇另有内情。”

    京都鲜少有如此大雪,短短的时间里,地上已经铺满薄薄的雪花。因为唐臻的走动,留下清晰的痕迹。

    在武将中,岑威的体型或许不显眼,甚至算不上健壮。光是福宁宫内的羽林卫,就能找出不少能装下两个岑威的壮汉。

    然而身为曾经拥有相同体型的人,唐臻最明白,紧贴骨骼的肌肉需要多少汗水和天赋,具有多么可怕的爆发力。

    陈玉摇头苦笑, 低声道,“陛下担心陈国公,带程将军悄悄北上,殿下可能是担心陛下。”

    程诚被空手接白刃,满脸尴尬,再也没脸说什么,眉宇间却依旧有狐疑,不停的看向陈玉,希望陈玉能给他个肯定的答案。

    下半张脸......略显缭乱,直至今日,唐臻才发现,岑威有络腮胡的潜质。

    不仅唐臻收到昌泰帝留下的信,程诚也从熟悉的世伯手中,拿到同样不见踪影的程守忠特意留给他的东西。

    他们想不明白,更不敢探究。

    直至唐臻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后,岑威才转过头看向陈玉,“殿下心情不好?”

    为什么太子殿下和少将军,反而笃定梁安会因此回来......难道有他漏听的内容?

    陈玉立刻点头,让程诚带岑威去偏殿,他正好趁着这个时间去找太子殿下。

    这些人不是在两广就是在贵州,没有任何人在京都,梁老鼠在贵州守着米仓,岂不是更没有回京都的理由?

    唐臻沉默的点头,脸色淡淡,看不出任何端倪,几乎与最近卧床养病的模样没有区别。

    没想到守在福宁宫门口的羽林卫竟然直接放他进来,允许他在太子居住的院子里等消息。

    只是难免会有难以适应的感觉,忍不住盯着岑威的脸看。

    唐臻听见动静,抬起眼皮,无声打量岑威,示意程诚搬个椅子放在床边。

    “什么人!”

    陈玉怔怔的望着信纸上的寥寥数语, 不敢有任何揣测的心思。www.sdyfcm.com

    久而久之,不仅令众人忘记曾因这柄宝剑心惊胆战,夜不能寐的经历,竟然连宝剑自身都认为,只要他想,可以随时随地伪装的天衣无缝。

    话还没说完,他就察觉到不对劲,声音越来越小, 眉宇间的狐疑却越来越重。

    陈玉见状,委实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担心。

    在场的人不是亲眼见识过战争,就是亲自拼杀过,自然也不会觉得不对劲。

    “冲撞之处,请殿下恕罪。”

    岑威灵巧的转动手腕,长剑转着橘色的光花在手中翻转,递向程诚,他本人却转头看向唐臻的背影。

    终究是陈玉的热茶先送到唐臻的身边,岑威捧着茶盏跟在陈玉后面,“殿下?”

    唐臻想到梁安多次想要逃回两广,最后都是咬着牙悬崖勒马,摇了摇头,“梁安在贵州,如同老鼠进了米仓,想来让他心甘情愿的回来,恐怕不是易事。”

    提起梁安,岑威顺便交代了句,“梁安久违归家,打算在贵州停留两月,既是等待陛下对贵州的旨意,也能顺便与家人团聚。殿下若是有召,他也能立刻赶回来。”

    唐臻点头,“你和梁安的密信,我都有收到。”

    太子殿下的安危,不容任何疏忽!

    唐臻居高临下的望着小心翼翼收起爪牙的头狼,眉宇间满是嘲讽。

    “岑兄?”陈玉大惊,下意识的看向岑威的身后。

    程诚和陈玉面面相觑,最终唯有两声叹息。

    眼角余光察觉到有人靠近,他立刻合上信纸,警惕的看过去。

    程诚万万没想到会在陈玉眼中发现杀气, 下意识的举起手以示无辜,“信......殿下怎么了?”

    岑威同样没想到,传闻中遭遇行刺,只能卧床养伤的太子殿下,会寝衣套着斗篷的站在院中回廊处......看雪?

    ‘尽管听殿下的吩咐, 别问不该问的事。’

    陈玉站在原地,等待岑威走远,立刻跑到门口,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见房门被轻而易举的推动,心口的巨石顿时移开大半。

    岑威听着脚步声从远到近,忍不住抬头打量太子殿下。

    如果梁安是老鼠,鼠兄弟不就是梁安的表兄弟和族兄弟?

    热茶尚未见踪影,岑威已经去而复返,布满战争痕迹的轻甲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羽林卫的朱色布衣。看着像是程诚的衣服,带着淡淡的皂荚味,腰间紧绷,几乎能看出腹部的轮廓,袖口也不贴合,露出一截小臂。

    唐臻缓缓走在连廊间,越过狭窄的侧门, 忽然感觉脸上有些凉。

    岑威低下头,眼底浮现悔意,早知这般,他至少应该换下这身不知沾染过多少血迹的盔甲,再进宫看望太子。

    唐臻抬头望向远处, 白色的雪花在朱色宫墙的衬托下格外显眼,可惜依旧比不上满身戾气, 踏雪而来的人。

    “给殿下请安。”岑威单膝跪地,解释道,“臣申时三刻经过城门归京,听闻殿下伤重,手中正好有从贵州缴获的老参,便想立刻献给殿下。”

    “殿下不必多虑。”岑威看了眼全部心思都在太子身上的陈玉,笑道,“老鼠也有鼠兄弟。”

    他下意识的抬起手, 摸在感觉到异样的地方, 然后盯着指腹间莫名发亮的湿润处陷入沉思。

    “殿下?”他绕过屏风,终于见到半卧在床上的唐臻。陈玉思来想去,终究没敢猜测太子殿下的逆鳞,只能没话找话,问道,“殿下身上冷不冷,我去煮壶热茶端来?”

    ......比如现在的太子殿下。

    岑威像是柄经历过千锤百炼的宝剑,从前始终藏在名为‘他人揣测,认为合理’的剑鞘中。

    陈玉被岑威经过他身边带起的冷风,刺激的打了个寒颤,难以置信的问道,“你洗冷水澡?”

    再往下打量,几乎完全被轻甲束缚的身体,摆脱布衣的遮掩,彻底显露出非同寻常的体魄。

    陈玉闻言,小心翼翼的侧过头,用眼角余光看唐臻的反应。

    如果当初岑威是以这副面貌进京,无论他表现的如何安静、无辜、忠诚、可靠,唐臻都不会相信岑威是个有菩萨心肠的好人。

    岑威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回到陈玉身边,借着正在烧水的炭炉烤火,下颔处还带着血丝的伤口更加明显。

    陈玉和程诚匆匆追过来,正好看到太子经过模样陌生的人,本就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直接失控。

    唐臻神色平静的经过岑威,没有停下脚步,只是虚抬了下手,几不可闻的声音如同从未存在过。

    陈国公因为瓦剌奇袭开平失踪, 昌泰帝去北地, 能有什么用?

    唐臻没想到会突然在福宁宫见到本该在贵州的人。

    岑威见状,不再追问,低头打量身上的软甲,又摸了下脸,低声道,“可否为我找个更衣的地方?”

    程诚厉呵,立刻拔剑,冲向太子殿下。

    束在头顶的长发明显短了许多, 色泽没什么变化,依旧是充满生命力的浓黑。侧脸多了道手指长的疤,看上去并不深,视觉效果却颇为骇人,衬托锐利的眉眼愈发杀气腾腾,令人不由自主的生出心虚,不敢与其对视。

    岑威没想到,他这次进宫不是没受到阻碍,只是最大的阻碍在最后。他哭笑不得的接住程诚的剑刃,忍不住摸了下脸,闷声道,“我是岑威。”

    这是......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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