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海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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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悠扬清脆的笛声与隆隆鼓声飘扬在废墟的上空，如一座沉重的石磨，将原本繁华的商业街道生生碾碎，流出一地骨肉相融的汁水。

    他状似不经意地抚过自己的腹部，一道依然在向外渗血的伤口擦过了他的指尖。

    

    

    但肯定有一部分是他自己的。

    

    还给我留了一个鹿野……我谢谢你啊！

    陈子弘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他的身体状况即使与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相比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但经历了如此长时间的高强度作战，他的身体已经克制不住地显露出了疲态。

    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条死去的海鱼浮出了水面。

    自今日起，这片不堪回首的故土，这个国家的最后一抹影子，将永远埋葬在这片海底之下。

    

    一直缠绕在陈子弘周身的黏稠感也在此刻骤然消退，他抬头看向天空，从各个大楼内延伸出的庞大透明的身影汇聚向天空的一点，于空中凝成了一副如幽魂般几乎不可视的样貌。

    濒死的喘息挟着飞速流逝的生命从紧咬的牙关中泄出，可因为剧痛而浑身发抖的宫司却依旧在动用自己浑身的力量，将刀刃横切过自己的脖子。

    

    令人反胃的腥臭味骤然放大，从海洋飘向天空，让刚刚还在不住观望月亮的元音忍不住呕吐了起来，他青着一张脸看向楼下已经近乎粘连成一片全新的大陆的鱼尸，几乎被扑鼻而来的腥臭气味熏晕过去。

    

    

    

    这是他亲手打破的囚笼。

    

    

    跪伏在地的老人转过头，看着俯身整理已故人类的遗骸的陈子弘，他颤颤巍巍地起身，掀开了一直盖在脸上的天狗面具。

    

    

    “不阻止吗？”

    “是吗？你确实只是为它而来啊，大家都只是为它而来……别担心，没关系，你们的愿望，我都会实现……”

    头顶上方的无人机嗡嗡作响，似乎是有些不满意这样的人物设定。

    “还要多少？”

    如此想着，它将右手微微抬起，打出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我习惯从根源解决问题。”

    

    

    可无人机非但没有就此离开，反而还重新打开了自己的前置摄像头，将镜头对准了陈子弘冷若冰霜的脸，为他拍了一个大大的特写。

    “不会。”陈子弘笃定地回答道。

    漆黑的浪从遥远的天边打来，翻过低矮的房屋，越过高耸的围墙，扑向从广场中央流淌而下的血色河流，将那片浓郁的红稀释成了海洋本来的颜色。

    

    他已经分不清身上的血究竟都属于谁了。

    

    而正在攻击他的人类和诡异也纷纷停下了行动，他们的神色依旧麻木，却毫不犹豫地调转回头，同时面向了站在天台另一端的三道身影，再次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躁动的海浪已经抢先一步登上了这片残破的大地，高高掀起的浪花用力拍打在身下脆弱的高楼墙壁上，星星点点的水花轻轻抚过他的脸颊，将他心头泛起的犹豫轻柔地抚平。

    

    陈子弘将视线投向藏匿于高楼大厦之间的阴影，海洋已经悄无声息地逼近了陆地，独属于大海的咸湿气息从海中爬出，攀爬向高楼大厦的顶端。

    

    站在身旁的诡异停止了敲击鼓面的行为，它示意正在吹笛的鹿野停止演奏，脑袋转了一圈，抬头看向了在他们头顶徘徊的无人机。

    “我上哪再给你找五个……等等。”

    那张脸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是因为年事已高，他的脸上已然布满了老年斑，皮肤也不似年轻人那般紧致。

    

    短小的匕首在月色的映照下散发出森冷而神圣的寒芒，陈子弘看着它，仿佛听到了海浪拍打礁石的回响。

    似是想到了什么，老人话锋一转，再次说出来的话语中却是隐约带上了些许希冀：“若是‘傀儡师’不出手，您是否会违背你原来的计划，向我出手，直接结束这一切？”

    脚下的高楼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缠绕在耳边的颂词也越发飘渺而虚无，陈子弘将视线从天边收回，隐藏在明月光辉中的无人机这才慢悠悠地降落在了天台的另一侧。

    

    

    随后，他们动作划一地将原本指向敌人的武器对准了自己，在曾经生活过的故土上亲手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可总体看去，他却依旧是一个足以用慈祥来形容的老者。

    

    一声短促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声音从海洋的深处升起，陈子弘全然无视了带着鹿野从高楼跃下的“傀儡师”，目不转睛地看向一片平静的大海中央

    

    

    

    

    

    已经吞没了陆地的大海在月色下波光粼粼，荡漾在一片钢筋水泥筑成的“雨林”之中，竟是显出了几分静谧所独有的美好。

    为岛国带来如此深重的苦难的人，怎么可以是这副毫不出彩的模样？

    即便他能通过预知未来的能力知晓以后发生的事情，可要在众多具备“危害”级实力的敌人包围下找到一个真正的万全之策何其之难，光是身体素质就极大的限制了他的发挥。

    做完这一些，它才像是满意了一般闪烁了一下头顶的灯光，随后将摄像头对准了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吟唱的老人身上。

    

    

    

    

    

    “傀儡师“，就是此刻站在老人身旁，几欲退缩的诡异的真名。

    “……根源啊，对，根源，我们的欲望就是造成这一切的根源。”

    

    

    

    将自己陷在一席大红长袍中的老人自言自语了一句，他突然将手中的匕首抵到自己的脖颈一侧，看着从一地尸骸中缓缓起身的陈子弘，轻声说道：“先知，我很想将你杀死在这里，为我的学生陪葬。”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竟是意外地挂上了一抹浅浅的笑意，随后，他抬头看向天空的两轮明月，将手中的匕首用力插入了自己的脖子里。

    锋利的刀刃在“鸣鸿”灼人的高温下融成一滩铁水，滴落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浅白色的“水花”。

    

    “但我有心无力，我老了，而你还年轻，我只能借助于外力……”

    

    

    

    

    

    

    不，不是仿佛，浪真的来了。

    于现代机械顶部闪烁不断的红光轻而易举地穿过了将陈子弘团团围住的透明诡异，陈子弘抬眼看去，却是一刀砍向从空中袭来的太刀。

    

    

    在民用无人机忠诚的记录下，滚滚而来的波涛突然平息了。

    

    说到底，还是太弱了。

    此刻的宫司已经丢弃了被不知何物染成黑色的御币，他面向广场的中心双膝下跪，用双手高高捧起了一柄银白色的匕首。

    咕噜。

    诡异若是长着一张脸，此刻定当是咬牙切齿的模样，可惜它的脑袋只是一个木头雕刻的圆球，只能通过频繁转动头颅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呜——”

    一声空灵的呜咽从陈子弘的四周传来，原本只是将陈子弘堪堪包围起来的诡异突然膨胀了起来，它将自己透明的身体直直撞向陈子弘挥出的一击，吃力地吞下了那股热浪。

    

    

    “嗬……嗬……”

    

    

    诡异将自己的感知投向陈子弘所在的方向，发现排除掉站在身边的鹿野，自己还活着的眷属不多不少，正好五个。

    

    可惜，没有人会在乎一个无人机的心情。

    漫长的折磨在旁人眼里只是一息之间，伴随着一声金属落地的轻响，老人的头颅滚落而下，连带着失去了支撑的身体一同没入了冰冷的波涛。

    

    陈子弘看着再次起飞，却在他的头顶徘徊不去的无人机，冷漠地说道：“希望你能认清自己，你不是导演，我们也不是你的演员。”

    

    紧接着，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数不清的死鱼从海底升起，漂浮在黑沉沉的海面上。

    

    

    咕噜。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老人不再多言，他转过身，踏前一步，站到了天台边缘围起的高墙上。

    

    真是羡慕这些有脸的人类……罢了，反正它就快出现了，再牺牲点什么也无关紧要了。

    

    

    见没有得到回应，刺目的红光紧接着再次闪烁起来，陈子弘一刀扫开即将滴落到自己裤脚上的液滴，刀锋一转，向着无人机所在的方向挥出一道灼热的气浪。

    “它告诉我，尚缺祭品。”海洋的呜咽声冲刷过老人沙哑的声带，若是不仔细去听，定是只能听到几声模模糊糊的大概。

    想必再过不久，它就会向着这片岛屿残存的最后一块陆地发起冲锋。

    

    

    

    “五个。”老人低着头，声音平淡地说道，就好像他需要的只是五块面包，五个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