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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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早是多久？等到天寒地冻下大雪的时候，路上岂不是更难走。”隋玉又问。

    隋慧又喊了一声，见隋玉不搭腔就明白了她的心思，也就闭嘴了。

    “滚。”隋玉又是一脚踹，她站了起来，警惕地竖起耳朵听动静。

    “去墙根下，过来。”

    前一瞬还叫嚷着自戕的女人不作声了，闷头哭着看自己像只猪仔似的捆了手脚丢在地上。

    “还早。”狱卒懒散道。

    “也没了。”

    牢里有人低声说话，隋玉只听但不吭声，试图从她们的话里得到只言片语的信息。

    没人吱声。

    小卒走过来，隋玉老实地伸出手脚方便他捆绑，随后就安静地靠在墙角，等牢里的低泣唾骂声消失了，她也睡着了。

    睡了被冻醒，熬不住了再睡，半睡半醒间，隋玉听到有人呼吸粗重，她想到撞了柱的三个人，猛地清醒过来，刚坐起来发现已经有人一点点挪过去了。

    其他的狱卒听了大笑出声。

    不知折腾了多久，耗子群离开了，隋玉曲着腿坐着，盯着牢里人叹着气挪去墙根解裤带拉屎尿尿。

    这些无法无天的老鼠压根不怕人，挨了两脚生了仇，转回来盯着她咬。

    “叫什么叫，不过就是几只耗虫。”不知谁说了一句。

    “你娘呢？”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玉丫头，过来。”春大娘见狱卒手里的鞭子动了，她赶忙喊一声。

    耗子又来了，这次没人尖叫了，长夜漫漫，听耗子啃木头舔剩饭也能打发时间。

    隋玉踹走一个跑到脚边的耗子，咚的一声响，她正琢磨着耗子的个头是有多大，又听见窸窸索索的声音靠近，下一瞬脚背一疼。

    “放我出去，我没犯事。”隋玉爬起来大叫。

    隋玉趁这个机会赶忙活动僵住的手脚，能动了就绕过地上的尸体急匆匆去端碗喝粥，这次她没再挑拣，端上碗就凑上去大口喝。上顿饭还是昨天早上吃的，肚里的食早就消化干净了，她饿得心慌手抖。

    坐回稻草堆上，隋玉安静地掉眼泪，她想回家了，她想她爸妈了，哪怕他们不爱她，但也没让她受过这种苦。

    大牢里似乎更阴冷了，最初的哀痛过去，活人跟死人共处一室的恐惧涌上心头，隋玉不敢再睡，她借用手肘和膝盖的支撑往人多的地方爬。

    “醒了。”牢门口，躺在地上的姑娘虚弱地开口。

    “还当你是官家小姐？”狱卒讥笑。

    “庆嫂子呢？”隋慧忙出声。

    隋玉抬头，头顶缝隙里漏进来的几缕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一时之间，大牢里的氛围又紧绷起来。

    借由这两句话，牢里的人聊开了，事情到了这个局面，不想死的人都只能往好的地方想，相互劝慰着，慢慢的也就相信了。

    一直熬到傍晚，放饭时，隋玉饿着肚子也只敢喝了半碗糊糊，趁着这会儿解了绳索，她走到栅栏边上问：“官爷，拉屎怎么解决？能给块儿麻布吗？”

    狱卒发出意味不明的笑，收碗时故意敲栅栏，嘴里只差没发出唤猪的“喽喽”声。

    隋玉沉默地听着，等没人说话了她又闭眼睡觉，一直到手脚发麻才转醒，捆住的手脚已经没了知觉，她赶忙歪倒身子躺在草堆上换个姿势，小幅度搓动手脚。

    ……

    “庆嫂子醒了吗？”隋慧小心翼翼地问，她知道她现在是人人恨，没指望有人搭腔，只颤着声小声喊：“庆嫂子？余姑？戚阿嫂？你们醒了吗？”

    没人应声，那就是没醒。

    当头顶再次响起脚步声，牢门外出现人声，紧接着，狱卒送了早饭来，也给牢里的人解了绳子。

    早上闹了那一通后，牢里没人再进来，但坐在监牢里隐隐约约能听见外面的动静，这时候头顶的地面已经没了走动声，墙外也没了人声，隋玉判断已经到了深夜，这也意味今晚是没有饭吃了。

    等饭后再捆上手脚，春大娘说：“老实点，别去跟狱卒搭话，这帮子人就是捧高踩低的，你小心挨鞭子。”

    手脚又绑上了，等牢门又关上，隋玉缩在角落里用牙一点点咬松麻绳，等其他人都睡着了，她才把沾满口水的绳索解开，蹑手蹑脚走到墙根下解了裤腰带蹲下。

    “拖出去，扔乱葬岗喂狗。”牢头故意说给其他人听，看还敢不敢寻死觅活了。

    隋玉惊恐地看过去，借着缝隙里漏下来的光，她模糊看见一个矮小的身影爬到墙根，随后臭味袭来。

    的确是没人再敢撞柱自杀，也没法撞柱，吃了饭后又绑了手脚，像一群鸡鸭关在笼子里。

    如此过了五天，隋玉耐不住了，一天天捆在阴暗潮湿的地下牢房里，吃喝拉撒睡都在里面，睁眼闭眼不分昼夜，若不是人多能说几句话，她早就崩溃了。

    “余姐儿？可醒了？”又有人喊。

    “嘶拉”一声响，麻布断了，隋玉干呕一声，抹了下眼睛，沉默着擦了屁股起身提裤子。

    “娘，我想……我想拉屎。”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隋玉蹦哒着在牢里转，其他人担心她把耗子引来，纷纷出声让她别靠近。她遭了嫌，再加上尿意袭来，只得找个地方坐下，手上扯一把稻草往地上打，驱赶耗子不让它靠近。

    耗子又来了，牢里没了剩饭，耗子群吱吱叫着到处跑，啃木头的声音像是在啃人骨头。

    “这话留着去地下问隋郡守。”狱

    她摁了下肚子，绝望地闭上了眼。

    “呸，呕——”囚衣不知多少人穿过，脏臭难闻，入嘴让人作呕，隋玉压住涌上喉咙的恶心感，她咬紧了牙撕咬身上的囚衣，额头上一点点沁出汗。

    “呵，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候可快活，都该死，该死的没死，连累我们这些无辜的人跟着你们丧命。可怜我的孩子还没长大……”一个妇人连哭带骂，她怀里的孩子也跟着哭。

    “前两天病死了，她受了刑没熬住。”隋慧低声啜泣，“家里的两个姨娘受不住惊吓，也撞柱没了。”

    “好像天黑了。”

    “他有本事杀了我。”隋玉听了这话，憋着的气如遇到了火星，一下炸了，她大声喊：“我受不了了，我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让我遭这罪。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牢里又安静了下来。

    “害怕？你靠着我坐。”黑暗中，一个婶子小声问

    她躺在地上发了疯地踢脚，使劲挣手上的绳子，本就抓成鸡窝的头发沾了土插了草更是脏乱，脚上的草鞋和足袜也蹬掉了。

    “余姐儿？醒醒，你发热了。戚氏……”手摸过去，族婶惊呼一声，哭道：“戚氏走了，身上已经凉了。”

    “是玉丫头啊？我是你春大娘。”春大娘是隋九山的堂嫂，她跟隋玉一家住在一条巷子里，相对来说见面的次数多些，离近了一露形，她就认出了人。

    不知谁的肚子咕噜响了几声，有人问：“什么时辰了？”

    其他人也闷头喝粥，顾不上挑拣碗里的糊糊是什么煮的，再饿下去，她们见到耗子都要流口水。

    隋玉这时庆幸都绑起来了，否则得打起来。她没忍住重重叹口气，古代一人犯罪全族连坐的刑法真是害人，多少无辜的人白白遭罪，乃至丧命。

    听见动静，大半人都醒了，但没人说话。

    不怎么透风的牢房里气味更是难闻。

    隋玉装睡当没听见，她初来乍到，最好是少跟相熟的人打交道，免得露出马脚。另一方面也是不想混进目前的局面，人多心思杂，她还是低调点，以防被人当棋子利用了。

    “玉妹妹。”隋慧喊了一声，没话找话问：“你脖子还疼吗？”

    等隋玉绑好手脚躺下去时，她听见有人在哭。

    隋玉闭嘴。

    隋玉“嗯”了一声。

    “想死？”牢头阴恻恻地笑，见小卒拿了绳索来，他垮了脸，阴狠地啐骂：“想死也得死在路上，都给我捆起来。”

    “闹什么闹？闭嘴。”牢门开了。

    铁链哗啦响，唯一能见天光的牢门打开了，牢头进来就急赤白脸地骂，手中的棍子朝人身上挥。www.modaoge.com隋玉怕挨打，立马松开老婆子往角落里躲。她缩在阴暗的墙角瞅着监牢外的人进进出出，脑门迸血的女人被拖了出去，没一会儿又拖了进来，流血的创口上糊着一把黑灰，人丢在地上不知死活。

    “戚氏和庆氏可醒了？”

    老鼠发出尖嚎声，还没来得及跑，隋玉反手抓起来又往地上砸，如此反复几下，老鼠死了，她才一脸狰狞地坐下去。

    隋玉身上发凉，她怔怔地盯着哭声发出的方向，不过两天，她又一次直面死亡，两条人命就在她身边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什么时候流放去西北？”又逢放饭，隋玉迫不及待地问。

    监牢里不见天光，常年阴暗潮湿，墙根缝隙下常有耗子光顾，当踢翻的粥碗发出声响时，几声尖叫惊醒了隋玉。她乍一睁眼，就感觉脚上快速有东西跑过，她下意识抬脚，耗子吱吱叫几声，不过瞬息就消失在稻草堆下。

    “别做傻事，好死不如赖活着，到时候天高皇帝远，去了西北说不定没我们想象的难。”春大娘叮嘱一句。

    “我也是…咳…这样想的。”隋玉开口，嗓音干哑，一出声就刺耳朵。

    耗子又来了，从后背爬了上来，指甲戳在麻衣上发出粗砾又刺耳的响声，隋玉紧绷着，待它爬上肩头，她速度极快地一把捏住，反手将肥老鼠狠狠砸在地上。

    “头儿，死了，三个都死了。”小卒说。

    “别碰这些耗虫，赶走就行了。”春大娘跟其他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