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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莲池进门收拾时,那幅画已经面目全非,烂兮兮地摊在水渍中。

    李幼白忙照他的话去做,刚摆好姿势,卢辰钊朝她肩膀拍了一掌,她咬牙挺住。

    不过是个攀附权贵的可怜虫,亏他以为她与旁人不同,以为她纯洁,高傲,不屑于蝇营狗苟,全是他的一厢情愿,自以为是。

    “抬起弓来,放于身体前侧,握紧。”

    敞开的大门外,偶有僧人路过,木鱼声不觉于缕,叩着神经般反复敲打,晌午的诵经声衬的寺庙格外静谧,鲜少有香客,便如同一口大瓮,声音回旋在耳,将脑子里所有的杂念悉数清除。

    因近年关,齐州城里的人仿佛多起来,镇国公府门庭热闹,常年不走动的亲戚开始上门拜访,萧氏起初还有心力应付,后来便吃不消了,虽说每日都听恭维的话,可听得多了,就像肉糜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腻得慌。

    夜里书院在暖阁小聚,照旧吃的古董锅子,肥美的羊肉薄如蝉翼,入口即化。

    那画卷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又脏又湿,全然看不出本来的面貌,他盯了少顷,嗤了声,仰躺在床上,然睁着眼,闭着眼,脑子里只有一张脸。

    原以为会是一场严厉冷肃的盘问,没成想自己连编瞎话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卢辰钊根本不听辩解,李幼白觉得侥幸,幸好他没问,否则没准自己就编错了谎,圆也圆不回来。

    “可再不加炭,炉子就熄了,今夜可冷的厉害。”小厮指了指外屋的雕花铜炭炉,睡眼惺忪,“听说还有雪,眼见着就要下起来了,世子爷能受得住吗?”

    可他就是生气。

    他觉得荒唐,遂又爬起来,踩着画卷又跳了几脚。

    卢辰钊双臂横在桶沿,冷眼撇着书案上的那卷画,越看越觉得恶心,索性整个儿没入水中,当水淹没了头顶,眼睛鼻孔和嘴巴都受到压迫时,那种无处宣泄的燥意忽然间被放大,闷涩的感官,唯有郁结的情绪避无可避。

    卢辰钊放开她的手臂,李幼白失了桎梏,猛地跌坐在地上。

    所以,那幅画是什么意思?不是为了感谢,而是贿赂,欺骗,是为了换得出门机会主动示好的表现,是在听说寺中人姓闵后,迫不及待来求证,乃至勾连的铁证。

    李幼白惊讶地望着那人,他眉骨形状极好,眼睛深邃,凝视自己的眼神像是有种致命的吸引力,即便知道该避开,可还是目不转睛地盯视。从睫毛看向瞳仁,再从瞳仁移到鼻梁,最后落在他轻启的唇上,他的唇线明润狭长,色泽饱满

    “是吗?”冷冷的一声轻笑,伴着几许鄙薄,“那便祝李娘子,所求皆如愿。”

    在如此幽静的大殿之内,在他唐突自己的时候,李幼白怎么有心思打量起他的长相来,委实荒唐。

    坐下后,又忍不住去看。

    莲池小声叹:“总之世子爷说不用,便不用了,只一条,你们去小厨房说一嘴,让备上热姜汤,还有驱寒的药。兴许明早嗨!”

    横竖她在卢辰钊心里不能再坏了,也不差这一回,她自暴自弃,裹着被子翻了几个滚,很快睡过去了。

    “都回去吧,世子爷不用伺候。”

    他心中涌起无数猜想,只一条格外醒目。

    半青托着腮,“姑娘真是讨厌,说的我都丧气了。”

    “你到底怎么了,我我是不该骗你,可我来大佛寺,没做什么错事,我只是来求菩萨庇佑,来年乡试一切顺利。”

    她忍不住跟国公爷抱怨,道今年事出反常,也不知那些亲戚怎的了,个个仿佛商量好了似的,登记造册的物件连库房都装不下了,她虽出身不高,但在公府多年,耳濡目染也知其中关窍,想来是为了圣上召勋爵门户入京的消息,都觉得是好事,想来蹭一脚。

    李幼白低头,看着书上的字,有些恍惚,她都许久没有翻页,眼睛虽在看,可写了什么,脑子却是半分没记。她合上书,揉捏眉心,试图缓解白日里的紧张。

    自打在大佛寺撂下那两句话,卢辰钊对李幼白的态度异常平淡起来,客气中充满着疏离,虽不理不睬又有身为主家的礼貌。

    李幼白点头,便觉手上一松,箭矢倏地飞了出去。

    他赶忙收拾了,跟那些脏东西放在一块儿,正要悄无声息丢出去,床上那人忽然冷冷开口。

    “钱也不落到僧人手中,大都用来修缮寺庙,佛像,维护寺里花销。”

    “寺里不收尼姑,要不然我也想去了。”

    春锦阁里倒是如常,半青絮絮叨叨说着大佛寺的敲钟声,时不时感叹香客众多,光是香油钱每日便进项不少,更别说每月每年,她掰着指头数,越数越兴奋。

    李幼白抬眼:“你去了也做不久,单是早课一项,你就起不来的。”

    “放下,就把它放在泥汤里,不准动!”

    李幼白高兴地蹦起来,转头去看,那人却把头一转,根本不想搭理。

    青灰色棉布围裹的蒲团跟着扭动,李幼白觉得自己像砧板上的鱼,男人与女人间的力量差距在此时无比明显的表现出来,即便她奋力反抗,仍旧无济于事,他的钳制牢不可摧。

    他管她作甚?!

    他知道自己无权过问,也不必去管,横竖是她自己的选择,结局如何那都是她应得的。

    “再绷紧些。”

    李幼白认真观察他的每一步动作,但有些事需得天赋,正如她能很容易读好书,但有些事必然是她短板,挽弓射箭就像李幼白的盲区,她虽看了百八十遍,可箭在手中,却怎么都找不到卢辰钊射出去的技巧,久而久之,急的满头大汗。

    擦拭完头发,他裹了大巾走向书案,抓起画卷扫了眼,随即揉成一团,嫌弃地丢到地上,犹不解恨,抬脚踩着碾了几下,转头走向床榻。

    但——

    强烈的压迫感袭来,李幼白下意识想挣开,他却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将人强硬地半提起来固定在面前。

    推拒间,帷帽掉落,固定发髻的碧玉簪也摔了下来,乌发散开,她的脾气终于累积起来。

    卢辰钊看到她逐渐染上薄怒的眼睛,一言不发,目光死死盯着她鼻梁和脖颈处的细汗,天寒地冻,她穿的并不厚实,却出了这样多的汗,甚至刚进大殿的那一刻,他便发现她的呼吸异常,太过急促绵密,也就是说,她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淡然从容,而是匆忙赶到此处的。

    夜半中天,扶风苑的灯陆续熄灭,廊庑下站着两个打哈欠的小厮,各自捧了炭火等着屋里吩咐。

    他站起来,一步步走出殿门,长袍簌簌起舞,与院中的枯叶交缠着摆动,他走的坚定决绝,没有回头,更没有半分踟蹰。

    她不是来拜文殊菩萨的,她是来见闵裕文的。

    “啪”的一声,箭头稳稳钉在了靶心。

    “卢开霁,你放手!”

    她低头看了眼箭囊,空了,而对面靶子上,一支箭都没有,李幼白甚是沮丧,刚要走过去拔箭,卢辰钊侧眸瞟了眼,随后抓起自己的箭精准地掷到她的囊中,身体一沉,紧接着那人走到她背后,长臂圈过她的腰,从中取出一箭,见她僵着不动,不由冷声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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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幼白脚没好利索,却也能去校场拉弓射箭,虽说卢辰钊不好相处,但不得不承认,他的箭术极好,拔箭搭弦,挽弓瞄准,倏地一声,箭稳稳盯在靶心,几乎是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也是,但为了钱,我也能忍。”

    莲池开门,从内招了招手,两人忙躬身上前。

    莲池:原来世子爷不喜欢这幅画。

    她睫毛倏地一眨,便要往后避开,孰料他的手指攥住帽纱,紧接着倾身上前,冷冽的眸光像是鹰隼,盯着李幼白的小脸细细逡巡。

    在这之前,她又去了何处,约见了何人!

    卢辰瑞用公筷为李幼白夹了一箸,随后两人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李幼白笑起来,红红的腮颊像是抹了胭脂,卢辰瑞看呆了,见那眸眼含烟带雾,水灵灵地格外动人,一时没忍住,竟把手伸了过去。

    殿内的香火旺盛,袅袅烟雾萦绕身侧。【子归文学网

    手指环过她的拇指,稳稳压在上头,接着他的人也攀了上来,几乎将李幼白箍在胸前,她气都不敢喘,生怕呼吸间撞到他的下颌,胸腔,而他全然不觉,左手扶好后,右手径直握住她的小手用力往后一拉,随后低眸,沉声道:“记住这个力度,高度和角度。”

    莲池想,哪有这么咒主子的,遂摆摆手:“去吧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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