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判官记

[    【作者镜余提示：如果章节内容错乱的话，关掉阅读模式,关闭广告拦截即可正常】

]    顾允淮其实今日并不用值，但他几日前听姜许说过这两日要来县衙给崔夫人送衣裳，故而一大早便来县衙门口蹲人，只想着假装个偶遇，也好死皮赖脸地跟着她回铺子里去。

    想起昨夜他被自己勾着低头的一踉跄，姜许有些脸热，暗暗庆幸自己今早为了遮气色，上的妆足够厚，能遮住自己忍不住飞红的颊色。

    至于关于他来处的莫须有的担心，若她真的为此所困，岂不是落入和他相同的囹圄中。

    “顾夫人，您来了。”

    所以，她的少年将军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吗？

    顾允淮不自觉地握紧手，手中的丝帕被握成一团。

    第二日一大早，姜许就醒了。

    今日还要去给崔夫人送衣裳，马虎不得。故而姜许一大早就急匆匆赶到铺子里，最后检查那几件制好的衣裳，才能放心将衣裳送去。

    弟弟妹妹清浅的呼吸绕在耳畔，仿佛母亲哄睡的拍子，让她勉强生出些困意，终于沉沉睡去。

    这是他第二次提及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天色早已大亮，长睫在他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睡梦中的他褪去了攻击性，显得更纯良无害些。

    他曾是侧写师，观察力是他拿来混饭碗的东西，他如何看不出她的变化呢。

    昨日一时冲动回了姜家，一是因为心里乱糟糟地，二是的确想念家人。可是当她看到张氏满含担心却始终没有问出口时，她就已经后悔了。

    走动之间，便能流光倾溢，惊艳四座。

    姜许所幸蹙眉辩解道：“哪里的事，我只不过今日急着见御史夫人。”

    刚走到千结坊门口，她远远地就看见月娘打着扇子在门口候着。

    料子和款式难出新意，刺绣也只能说锦上添花，姜许便给这两件衣裳制了两个特别的盘扣。

    看着他的时候，那双小鹿般灵动澄澈的眼睛里再也没有复杂和恨意，取而代之的是爱意和怀念。

    月娘笑着嗔她一眼，才拉着她赶紧开门。

    姜许笑着朝月娘跑过去，自前几日和月娘商量好千结坊和月娘的成衣铺子如何合作之后，两人也是好几日不曾经见过了。

    姜许前脚刚迈出姜家，就瞥见了墙角熟悉的衣角。不动声色地凑近几步，果然看见那张熟悉的脸裹着毯子睡得沉沉。

    月娘几句话翻来覆去说的姜许耳朵差点起了茧子，二人才终于走到县衙门口。

    春莺今日戴了支南珠钗子，更显得她气质出尘几分，她手中还捧着一摞书，显然不是特地来迎她们的。

    “阿许。”

    警觉自己握着丝帕，他又被烫伤似的松开手，小心翼翼地抚平掌心丝帕的皱褶。

    “促狭鬼，也不看看这能是一般的单子吗？”

    月娘是个性子利落的人，做事一向风风火火，像今日一样为了一桩生意百般担忧还真是头一回。姜许看得有意思，打趣她道：

    他还会回去吗？前世，他是否也只是回家了而已呢？

    崔大人文官清流出身，夫人用这君子竹入衣，再合适不过。

    铜绿色的料子做了套袄裙，青绿颜色本就像竹，既然江氏追求淡雅品格，那她就干脆制一个竹院赏月的盘纽，精细又雅致。用略硬的料子圈出大致的竹林中独亭的样子，再用月白色料子填花，用针线勾出月影。

    合手将丝帕收回怀中，他起身再次看了月光一眼，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御史夫人指不定只有这一回机会，但那些个富户家的女眷，可是长久的金子。”

    昨日睡得不好，虽说不至于眼下一片青黑，人却困倦得紧。

    他记得那位将军腰间荷包上并没有这只蝴蝶。

    一张身着玄甲的少年将军图，一张没有绘上脸，另一张则是他。更重要的是，那位将军腰上的荷包正是和这手帕上一模一样的竹叶纹。

    替身戏多老土啊，可他还是上钩了。

    “云娘，我这不是担心衣裳出问题吗。”

    他这厢闭上了眼，那边姜许却还睁着眼在黑夜中愣怔。

    ——即使知道你会死，我也定会坚定地选择跟你一起面对。

    顾允淮还是昨日那身衣裳，兴许是坐了一夜墙角的缘故，背后有些尘土颜色，抹也抹不去。

    若说这件铜绿袄裙是投着崔大人喜好制的，那月娘手里那件木槿紫的襦裙则是完全为江氏的气质长相定做的。

    月娘又拉着姜许细细查探了几遍衣裳，二人才装点好东西往县衙去。

    他再次回到姜家门口的时候，邻家的大黄狗凶恶地吠了几声，又被顾允淮低沉地气压吓得蔫了脑袋，摇着尾巴在门口卧下。

    木槿紫颜色庄重，即便做成活泼些的比甲样式，再制一条襦裙，也丝毫不会失了贵重。比甲大多绣纹相对繁复，姜许便在襦裙腰间做了一个雪青彩蝶压襟。硬料纳出飞蝶的样式，填料时她还用了些极小的珍珠填了翅尾，更在底下坠着几瓣琉璃碎片。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她说那话的时候眼中有半分心疼是属于他的就够了。

    “云娘，你朝食就吃这么一点怎么吃得饱。”

    姜许不知道该怎么跟月娘说，她初时其实有些生顾允淮的气，但早在他说出那句“我不会再怕了”的时候，这怒气早就消散了。

    “云娘，你跟我说实话，”月娘偷着瞄了眼她的表情，“是不是吵嘴了？”

    何玉山来的那一日，从她醒过来开始，她对自己的态度就完全地转换了。

    月娘显然不信她这拙劣的说辞，正要继续说道说道，却被一道清脆的女声打断。

    姜许一抬头就看见他笑着喊自己，琥珀般的眸中盛满惊喜。

    “云娘你别不好意思，你月娘姐姐我是过来人，你说出来，兴许我能给你支支招呢？”

    皱褶被抚平，顾允淮的视线落到竹叶边那只精巧的蝴蝶上。

    她知道娘其实是担心她，便拉着张氏的胳膊撒娇。

    就会装。

    “娘，我早就吃饱了。”

    今夜月明星稀，月光格外皎洁地撒在小院中。

    上一世跟着顾允淮乱世沉浮的那几年，她一直未曾有过好友，仔细算来，月娘算是她前世今生难得的好友了。

    “我倒是不知，月娘姐姐竟是个一桩单子都是要担心个三五圈的才罢休的性子。”

    瞥了他一眼，姜许还是硬不起心肠，折回家中用油纸装了两个鸡蛋饼放到他身边，才往铺子的方向去。

    他早就从她一直藏在房中的小匣子里找到了答案。

    来日方长，总有一日太阳升起的时候，月光就会被彻底遗忘了。

    “娘，那我先去铺子里了。”

    顾允淮想起她红着眼眶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两辈子加起来，他都还没正正经经说过一句心悦，反倒是自己先送上…

    铺子门一开，姜许和月娘就挽着手去检查那两件衣裳了。

    不等他回答月娘的问题，姜许就拉着月娘往县衙里走。

    “阿许，我不会再怕了。www.piaoyu.me”

    “云娘你是不知，咱这镇上几个富户人家的夫人小姐，那就盯着官家家眷的用度呢。”

    张氏把她额前几缕发丝别到耳后，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些什么。

    月娘扯了扯姜许的袖子，笑意盈盈地寒暄起来。

    崔夫人年纪轻，却对料子的颜色要求庄重，月娘费了大功夫才寻摸出来合适的颜色，选定了铜绿和木槿紫两批主料。

    循着院墙走到侧边，顾允淮靠着墙角坐下，裹上顺手带上的毯子，闭上了眼。

    姜许再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难以哄骗自己这是他的胡诌了。www.cuijun.me她的重生本就是难以解释的怪力乱神之事，她此刻已经完全的相信了他所言异世穿越的事。

    “不用跟他多说。”

    可空荡荡的小院处处都是她的痕迹。

    两世相同的说辞让她不得不相信这件超乎她认知的事情。她原本以为老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她当然有十成十的把握跟他好好地白头。

    姜许的脚步顿住片刻，却没有停下。

    她转身得太早，错过了顾允淮隐隐勾起的唇角。

    姜许拽住了月娘的衣袖，

    “月娘姐姐！”

    张氏直到把她送到门口，还念叨着她早上剩下的那半碗粥。

    这叫什么道理！

    姜许在心中暗哼一声，懒得搭理他，其实心中气却悄悄消了大半。

    “要是能得御史夫人一两句称赞，或是赏赐下来什么东西摆放到铺子里，咱们今后还用愁生意吗？”

    顾允淮放下手中的东西，坐在她屋门口的台阶上。伸手寻摸出怀中的那张文竹手帕，唇角掀起一丝苦笑。

    江氏肤色雪白，这木槿紫定能衬得她肤白若雪，桃花眸中更添几分风情。

    县衙守门的几个捕快都认得姜许，自然不会拦她。两人就这样撇了顾允淮往院去。

    淙哥儿安安稳稳地睡在她身边，也许是今日太累，还裹着被子轻声打起鼾来。语姐儿就没有那般乖巧的睡姿了，她几乎把脑袋窝到姜许怀中，小胳膊亲热地搂着姜许，睡得香甜。

    可是她在怀念谁？

    一步一步地，不用她招手，就沦陷在她的一句安慰、一个笑、一个触碰中。

    可他说的却打破了她对过往的十足把握。

    “我…”

    “顾捕快，今日你上值呀？”

    顾允淮怅然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提步默默跟在她十步之外，悄悄地看着她回到了姜家，才提着山货回到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