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黄池国旧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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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青：……

    又有水滴从钟乳石上滴落下来，滴滴答答高低错落。

    白凌云又道，“不知这光是从何处出来？看这光色有些像海市所产的夜光缎，却似乎更亮更华艳些。”

    那边祝余也调笑，“要怎么交？”

    而蔺轻尘淡定的站在她的身侧，一边听，一边不时发出一声轻笑。

    便接过杯子，喝了杯酒暖身。

    白凌云似是卡了片刻，“……你不是说，祀女不能离开本岛吗？”

    而祝余道，“不如你带我一起离开吧。”

    后面的话不知为何就听不清了。

    立刻不假思索的便钻了进去。

    丹青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蔺轻尘已向她走过来。

    白凌云忙道，“当然愿意。”厮磨了一阵，才又道，“只是适才交缠，方觉出你体质极是寒凉。只怕受不了外间热毒——你去找大巫商议，

    洞窟那一侧的声音越过钟乳石的墙壁阻隔，断断续续的传过来。

    一时竟觉得如这般平和相处，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这洞内湿气重，她先前又顶着浪花奔跑许久，此刻确实也觉出凉意了。

    丹青还在想有什么好情难自禁的，祝余妹妹可在说她想死在这儿啊，这会儿不该关心关心她的情绪吗？！便听白凌云又道，“阿余……你愿意把自己交给我吗？”

    进去之后，正要出声呼唤祝余，便听到深处传来人声，“似乎涨潮了，我们还是早些出去吧。”

    如此看来，祝余并无在此报复白凌云的打算——至少没打算在此淹死他。

    丹青：……谁会给杯子取这么莫名其妙的名字啊！根本都不协韵律。

    只是从明月湾去潮音洞，路却不是那么好走。须得翻过一片礁石乱岩。

    “累了，不爱动。”

    丹青忙翻了酒杯来看，却是在早先那处罅隙里蔺轻尘给她用过的杯子。

    不知什么东西落入水中，水波猛的一漾，摇晃的光在对面石壁上打上了巨大的影子。

    洞窟石下想是也有暗河，正远远近近哗啦啦的流淌着。

    正赶上涨潮的时候，海浪涌得且急且乱。礁岩下是无数旋流暗涡的黑水，礁岩上白浪如飞沫浮雪乱拍乱溅。前脚才踏过的礁石，一个回首的功夫，便已淹在水下了。

    ——虽经洞窟重重回声淹没，却也能听得出，正是祝余和白凌云。

    真打起来，祝余必定不是白凌云的对手。

    “……好逸恶劳！”

    “嗯……”祝余说，“若能为自己选择墓地，我其实更想死在这里。若死在了死地，人生也许便没那许多憾恨了吧。”

    黄池国有非常完备的国史传承，《国史》内附录着国内四岛详尽的地图。丹青被“罚”抄了国史里的海寇纪事本末，顺便对照着翻了翻一遍地理志——这就用上了。

    海湾和山崖都呈弯月状，卜室建在弯月的中央，而潮音洞则位于弯月的月芽尖儿上。

    “确实是有这个规矩。不过大巫并非不通人情的老古板，我去跟她商量商量，她应当会同意——还是说，云公子你不愿带我一起走？”

    丹青：……

    ——那声音居然并未扩散出去，而是透过手中酒杯直抵她耳畔。

    “不想趟水还不简单——你拿件避水的器物出来便是。”这小财神也确实有些洁癖。

    她正要回头拖蔺轻尘出去，交换一下这一日各自收集到的情报，以便讨论后续方略，便见蔺轻尘已揽起衣衫，径自往洞窟深处走去。

    黄池国的女子确实似乎多多少少都懂一些法术，祀女馆也有自成体系的传承。但就丹青所见，这里的法术偏向祝术和幻术。能调控风雨、消除瘴疫、疗愈疾病、增长气运，造一些颇为震撼的结界、阵法。却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若论对道统法理的阐释，以及以此为根基延伸出来的变幻无穷的法术，怕比外间最差劲的修士也不如。

    “是霜华螺。只长在黄池岛的洞窟里，涨潮时才出来。我们这儿用它染丝——你看我身上的霜华染，比海市的夜光缎如何？”

    这洞窟被钟乳石隔开，左右两分。左边洞窟幽深开阔，一眼望去只见四面怪石嶙峋，罅隙纵横，钟乳石自高阔的穹隆上垂下，千姿百态。中央一处高台。www.cuihua.me右边的洞窟略浅暗些，一目到底。

    而洞窟那侧，白凌云和祝余想来也有同样的感受。

    然而只是一个错神的功夫，回头便见海水已经淹上了鞋面——潮音洞呈口袋状，洞口高，但洞势低。海水一旦没过洞口，立刻便会倒灌进来，将出口封死。淹了鞋面，也就意味着海水已经开始倒灌了。

    “你还年轻，都还没见过大千世界，说什么死死活活？”

    “嗯。阿余愿意吗？”

    丹青一席红裙坐在石台之上，而蔺轻尘立在水边看风景。

    暂时还不必担心祝余吃亏。

    此刻她既不能开口，又不可能直接把蔺轻尘拖走。

    而等她在洞窟深处落稳脚跟，蔺轻尘已经好整以暇的走到洞窟深处一处肖似桌椅的钟乳石台前，取了酒具给自己斟了杯酒。

    “……嗯。”白凌云点头，“阿余知道该怎么做吗？”

    干脆便转了思路——就让蔺轻尘留在这里听墙角吧！

    丹青再回头——海水便已经彻底将入口封死了。

    白凌云似是有些辛苦，靠着墙壁坐着，手指梳着祝余的头发，说得略有些喘，“真不愿同你分开，若能常来岛上看你便好了。”

    便听蔺轻尘道，“我是决然不会趟水出去的，你死心吧。”

    她不免就有些焦急。

    祝余和白凌云在左边。蔺轻尘自是往右边去。然而两边空间相通，回声往复，一点动静都能传的满洞皆响。若在此讨论，必然惊动他们。

    丹青转身就跑——也就堪堪来得及拔腿，便听身后水势奔流之声。倒灌的海水落地翻成浪头，咬着她飞奔的背影，便拍到了她身后的石阶上。差一点就将她身上那唯一一套衣服给泡成海带。

    所幸明月湾并不大，纵使道路不熟，得边走边找，她也还是很快便找到了一个十分符合描述的洞窟。

    丹青用不了避水诀。又没得换洗衣裳，也颇感为难。

    丹青：……

    长的黑影把短的推倒了。

    而仿佛印证蔺轻尘的话一般，祝余的说话声也随即传过来，“云公子是要与我行鱼|水之欢吗？”

    “急什么，今日是弦月潮，潮水最多也就淹到那条石阶——看到阶上水线了吗？而且，潮音洞就是要涨潮才好看。”

    似乎隐隐传来些意味不明的声音。许久之后，才又有低哑说话声，“对不起……我一时情难自禁。”

    却被蔺轻尘一把按住，“祝余是鬼。她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远方海浪的声音低缓温柔的传来。

    这幽静的石窟不知何时竟成了一张天然的琴台，洞窟内所有的水的演奏，交织成一首逍遥自得的夜歌。

    不知过了多久，这令听墙角者生无可恋的漫长合奏终于结束了。

    丹青猛的回味过来，霎时间暴起——天杀的白凌云！阿余她根本什么都不懂！她要弄死这只禽兽！立刻！马上！

    丹青忍不住吐槽，“这个白凌云到底想干什么。”

    只是这反而加深了丹青的忧虑——白凌云好歹是白水宫的首徒，四明山洞天未来的主事人。修为必定不弱。纵使丢了记忆无知无觉，肉|身也不会因此削弱。

    祝余“呵”了一声。不知是笑是应。

    丹青心里便骤然松懈下来——她并非海民，从未亲历过潮汐。所知晓的海外故事要么是从书上学来，要么就是辗转从师弟风长空口中听来。故而全然没想到这一层，倒是虚惊一场。

    但这也确实是他本性不错，毕竟他是法宝流的招牌，纵使跟丹青这种实力的杀神对决，也很少需要亲身上阵。今日居然亲自跟着丹青跑到洞窟里找人，已经够反常了——也难怪他脸色这么臭。

    能淹死海寇的潮水肯定淹不死他。祝余若轻举妄动，只怕不但报不了仇，反而激起他的警觉。

    海水漫上来后，不知是何物漫洒在水面上，令水面染上幽蓝色的光。随着水波荡漾，在洞窟墙壁上映出一道道摇曳的光的涟漪。人在其中，宛若置身星河之上。

    虽在夜间，这洞窟里却十分明亮。

    谁知一探身，便对上蔺轻尘一张颇有些情绪的脸。

    丹青凌乱的定在石台上，手足无措，一时只想把自己扔进水里淹起来。

    于是短的黑影，伸出手臂揽住了长的黑影。

    蔺轻尘这一日莫名的贴心。

    丹青忙跟上蔺轻尘，正要示意蔺轻尘随她出去说。

    蔺轻尘道，“同心杯。”

    见丹青看着洞口，怅然若失。便也递了杯酒给她。

    所幸这两个都不是什么骨脆身弱的凡夫，纵使被封了法力，肉|身也依旧水火不侵的强悍。对此倒是不觉得畏惧。

    好在潮水应该也涨不了多久。便干脆也找了块尚还干净石台坐下。

    “更美，更……”

    明月湾三面环山，一面临海。www.chunlu.me海据说名叫荒海，山自然便是望月崖。

    丹青着实不知自己又怎么招惹到这个麻烦精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不难伺候也就不是蔺轻尘了。

    祝余道，“在话本上读到过。情之所至，死者可以生，生者可以死。云公子要与我做这事，是因为爱我，愿意为我生死吗？”

    她刚好回卜室搜一搜白凌云的房间，看看有无线索。

    “真美啊。”白凌云的叹息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