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黄池国旧事（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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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咸目光平静如镜，没有泄露任何情绪。

    最多也就说几句“我又不知他是坏人，当然会继续帮他”，“我又没觉得你是岛外之人，只是凑巧有些岛外之事想向你打听罢了”，聊以装点门面。

    ——若她相瞒，纵使未必能瞒得过，也必定能混淆视听，令丹青不敢轻易论断。

    白凌云循循善诱的

    这个男人做事，一向都是有些狠厉的。

    傅悦想了想，又道，“你是想先放祝余出去历练？”

    却也再一次确认，真要对付蔺轻尘这样的人，根本就不能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拔剑上手就对了——但凡让他开口了，便已让他得逞一半。

    “——这些东西我认都认不全，哪里知道怎么用？”

    祝余垂了眉眼，“这么做太反常。”以她原本的性情，必定会帮着白凌云瞒过阿咸，“我怕大巫看出来，白惹她难过。”随即一抬眼，道，“何况你既来了一趟，总得有点用处吧！”

    巫咸道，“嗯——便如你当初放我出去。”

    ……待一圈忙下来之后，日已向西，是后晌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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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余果然懂些术法，丹青一教她便会。画了个导音符垫在葫芦底下，将声音传导出来。

    一切仿佛真的又回到了当初，就连傅悦递来的蛤蜊煎也还是当初的味道。

    “也不是说不好，”傅悦道，“这孩子聪明，有闯劲儿，还霸道。同辈祀女里有她在，别的人都压不住阵脚。然而——她太冒进了，一心想着出去打拼，仿佛黄池四岛加起来还容她不下。”

    入夜后便是大祭仪，这一日阿咸忙得很，果然没有空闲再教训她们。

    但岛上的繁华和睦、安居乐业，却也令丹青不由心生怅惘。

    丹青捏着那只葫芦，眉眼一转，随即摊开手道，“我教你画个符，你一听便明白。”

    “……你觉着阿余不好吗？”

    “我知道……”巫咸轻轻的说，“我知道。”

    丹青不过说了句让祝余一道听，蔺轻尘那边便猜到丹青已和祝余摊牌——也或者他根本就没猜到，只是趁机刺激祝余觉醒，好将阿咸的布局撕开一条裂缝罢了。

    他毕竟是个“活人”，也会设法破局。丹青和蔺轻尘的出现给原本的局面增添了变数，他的应变当然也不可能和当初一模一样。

    “那就别总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我还没老呢。祝余这小丫头办事虽不牢靠，却也日渐成长，比你年轻时可有主意多了。我们自己做的事，自己能担得起责任——你便问祝余那丫头，她定然也这么说。”

    巫咸垂着眉眼，轻轻舒了口气，道，“……黄池国确实太小了。”

    唯有感叹，“可惜紫菀不在。”

    丹青看了一眼单子，却都是些药草香料之类——且还多是深海出产的昂贵药材香料。

    “待会儿去明月湾找蔺……那个雷公子问问吧，他……”

    傅悦便从怀中纸袋里夹了张热腾腾的蛤蜊煎给她，才又道，“你是打定主意要栽培阿余了？”

    但因为丰收祭的缘故，四周的居民都聚集到了邻近渔港附近环绕着祀女馆的几条街道上。故而只需绕着渔港巡视一圈便可。

    哪怕这任务是让她重复一次生前的罪孽。

    巫咸这才回过神来，道，“……纵使出了乱子，原也该是我的过错。”

    黄池岛确实广大，纵使不至于一个月还走不完，也足够逛上七八日。

    但这样平淡的过往，如今却也只能在记忆的幻境之中找寻。祝余看着这被自己评价为“无聊”的景象，一时也有些失神。

    她们两个离开之后，扶疏花木下，傅悦望着她们二人的背影，面带忧心的说道，“如此放任她，当真不怕她弄出什么乱子吗？”

    午饭吃得潦草，丹青肚子有些饿，便从各处塞给她们的满怀物品里翻了小零食出来吃。

    该罚的罚完，该抄的抄完，第二日一早，她们便一道去向阿咸认错。

    丹青便一醒，“不该？”

    ——虽已记起一切，祝余却依旧想照着“剧本”演下去。

    这还是丹青头一次在他手上吃暗亏——还好是只耳坠，这若是旁的什么法宝，那还了得？

    ——这庞大精密的幻境须得有一个洞晓一切的人居中把控和调度，她便是那个掌控人。

    “你何不直接去问阿咸？”

    她便将单子递回去。想了一会儿，又道，“那云公子想做什么，你何不直接告诉我？”

    “再小也是故土，数千同胞安居于此，岂能不谨慎？”

    毕竟能做出霜华染这般工艺复杂的织物，想也知不会是什么贫乏的穷乡僻壤。

    “不该、意外。”祝余道，“我怕扰乱了大巫的布局，故而找你问问。”

    不由感叹，“真是个好地方。”

    丹青：……没派上用场还真是惭愧啊！

    她便掏了个单子给丹青，又将物品一一对应着摆到她面前，“云公子令我准备东西，你看看可有什么猫腻。”

    祝余却道，“外表光鲜，内里却不思进取。绕来绕去全是些针头线脑的琐事，日复一日千篇一律。你此刻看着好，住久了便知道有多无聊了。”

    但她似乎觉着不必如此。

    “什么？”

    两人修了屋顶、搬了渔获，跑腿去买灯油，半途又被拉去处理码头调度的乱子。

    她说到“蔺”字时，便觉出耳垂上似乎多了什么东西在晃荡。撸在手里才发现，竟是一只玉石葫芦耳坠。那玉石葫芦居中剖开，这耳坠只是其中一半，莹润碧绿，精巧可爱。葫芦的藤柄很是眼熟，跟蔺轻尘请她饮酒的那只杯子的杯柄颇为相像，像是某种对半剖开的吉祥纹样。八成就是那杯子所化。

    随手将她们抄的书搁在一旁，便令她们二人一道出去巡视——看哪里人手不足，便到哪里帮忙去。

    许久之后，才回头对丹青道，“我好了……咱们走吧。”

    ——蔺轻尘也不知给白凌云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个自作聪明的男人居然把蔺轻尘这个一身反派头子配置的祸害，当成了无害可欺之辈，正在拉拢他。

    傅悦便笑叹道，“我那是说不过你。哎！但凡她有你一半的谨慎么！”又道，“如今你才是岛上大巫，你说了算。不过，那个什么云公子我可信不过，你若盘算着让他带祝余出去，我自有话说。莫忘了先祖立国的教训——男人这种东西，还是离远些好。”

    傅悦便轻轻拐了拐她的胳膊，道，“想什么呢？”

    那声音仿佛耳语，酥酥麻麻的嗓音从耳畔一路挠到心口上。丹青几乎下意识便跳了起来，抬手便向耳朵上一撸。

    祝余从通道里出来，沐浴着黄池岛上明明灭灭的烟火夜色，轻轻闭上了眼睛。www.xunxue.me

    。

    然而她的话尚未说完，便听耳畔呼吸扰动，片刻后一个声音轻笑着，“——难得你会主动找我，说吧，是什么事。”

    还不知哪里会再出状况，祝余也不敢带她走远，便在码头侧近观浪亭中临时坐下来歇脚。

    丹青二话不说拔剑出来，准备先劈了这葫芦再说。

    生前她不听阿咸的告诫一意孤行，最终铸下大错。这一次她无论如何都想完成阿咸安排的任务。

    却听那边轻笑，“这是天地之极接天藤上所结的宝葫芦，四万年总共才结了两对。若拿去卖了，怎么都能卖个几千万吧。”

    “结界坏了便修补，蛟灾我们一时也能压制。这些都能解决。可现世在外，却万万不可草率。”

    也不知是何时被人戴在她耳朵上的。

    巫咸一笑，“我并无此意。”

    她压抑着心绪，一时没有回话。

    “男人同女人，实则也……”然而说到一半却不免想起当初所亲历的一切，再说不下去。便跳过了，接着说道，“你放心吧。待时机一到，我自有稳妥的处置。”她目光便看向丹青，心中百般滋味难以言明，“……必定你也赞同。”

    祝余道，“听我说哪有你亲眼去看来得真切？我给你看单子也不是想暗示你什么，”她便道，“只是——他本不该提这些要求。”

    一路走下来，丹青大略算了一算，黄池四岛总共也不过四五千人而已。搁在神州人界，比一个村庄也大不了多少。然而岛上分工井然有序，百业俱全，物产琳琅满目，竟是什么都不缺。

    把白凌云拉进来，当然不会是让白凌云也一道来讨论，只是让她们也听听白凌云在说什么。

    丹青有片刻顾虑，却终究没有阻拦。

    ——也就是说，在现实中，白凌云并未向祝余索要这些东西。

    ——但想来必定和昨日蔺轻尘在她耳边吹气时动的手脚有关。

    她什么都记得。她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她也始终都认得丹青。

    丹青攥着那葫芦恶狠狠的纠结了一瞬——到底没舍得劈。

    巫咸道，“结界已经有了漏洞，这些年蛟灾也越来越多，如今还有外界修士漂流至此。纵使阿余乖巧安分，黄池国又能隐藏多久呢？”

    傅悦不满道，“你这人就是爱操心，这个也是‘我的错’那个也是‘我的错’，敢情我们这些人都是白忙活的，是你手里牵丝傀儡呢，所有事都是替你做的？”

    那边蔺轻尘便又轻笑，“祝余吗？……那我把白凌云也拉进来吧。”

    巫咸道，“……嗯。”

    祝余并未向丹青隐瞒她恢复记忆，找回自我意识一事。

    但也只片刻而已——她不愿对着这些虚假徒耗心神。

    祝余看着丹青跳脚、纠结，最后克制着怒气坐回去，颇有些莫名其妙，便问，“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