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四明山喜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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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咸是除瑶芝真人之外，唯一一个解明了瑶芝真人那套道学，还把同心笺给做了出来的人。

    落足时，眼前景物便已换了时空。却全然不是他们

    眨眼之间便知已从那“罅隙”中脱离出来。

    唯有通宇教主这般真正救苦救难的圣人、无所不能的道祖立下的规矩，才能给她以足够的保障。

    丹青冷笑道，“这是自然。修界的酒搁在人间，也就比水略稠些罢了。我阿娘有一斗的酒量，阿爹略少，也能七升不倒。你若想试我的酒量，劝你还是省省吧。”

    纵使丹青这个没下过山的，也知道这纸贵重——毕竟她三师父单靠卖纸的钱，就够把她自己设计的“天地熔炉初号炉”给做出来。那炉子启动一次就得烧掉一万中品灵石。虽至今还没炼出什么像样的法宝，但因废渣中多有游离的“纠缠态”灵气产出，可直接拿来做同心笺之类法器，居然也能维持收支平衡。

    蔺轻尘便将手伸了过来。

    ……她似乎很害怕把黄池国的位置暴露给外人知晓。

    丹青：……

    丹青道，“事实如何我会去查证。请蔺真人出手时，自当铁证如山。”

    蔺轻尘道，“这可把我问住了。黄池国已经消失三千多年了——如今海外总共也没几个人还记得这个部族，纵使知道的，也多当它是奇闻异谈。”

    “同心笺？”这答案似乎并未超出蔺轻尘的预料，但也不免令他心情略感复杂，“你可知同心笺在海市要价几何吗？为何要用此物联络？”

    但后来见识多了便也知道，如果只是用于日常通信，修界有更好的、虽然也不便宜但肯定比同心笺这种昂贵的消耗品要合算得多的工具。譬如千里镜。

    她上山九个月，打通了三次天梯。最后终于向“天”阐明了自己的道心，说服了她的师父们。

    丹青道，“阿咸这样女子，大约也只有国难才能让她背土离乡，满腔怨恨的舍命复仇。”

    因需求稳定，但能做出这纸的人极少，世面上存量和供应量都有限额，故而售价奇高。www.tingran.me

    只问，“黄池国有海灯吗？”

    丹青心中便一醒——是了，不论在昆仑山上时，还是分别之后，阿咸一直都在小心的隐藏着自己身土相关的一切。

    她是为拜别而来。

    “是盟约管，还是金鳌岛管？”

    ——它不畏结界阻隔，不受任何条件限制，在一切地点都能传出消息，是探索秘境的、遇难求救的必备之物。

    “不是要出去吗？”蔺轻尘笑道，“此处是心相时空，须得你我身心如一方才能操控。我思来想去，牵手已是最不冒犯的合体了。”

    “黄池国在海外，可曾受过什么迫害吗？”丹青问道，“阿咸似是很怕让外人知晓黄池国的位置。”

    就是握住后才发现那只手居然比她的大，实在令人嫉妒不服。

    她便也干脆不凑上去找气生了。

    丹青干脆夺过酒壶仰头咕咚咕咚一气喝完，道，“我喝完了，也冷静下来了，现在可以放我出去了吧？”

    丹青恨恨的道，“是啊，有你在，可真是令人安心。”

    那时她的术法能力便已超过许多内门弟子了——昆仑不承认外门弟子，那些受学于昆仑之人也从不敢对外宣称自己是昆仑弟子，但在心里他们却始终奉昆仑为师，当自己是昆仑的外门弟子——他们所有人都认为阿咸势在必得。

    阿咸赠丹青同心笺时，丹青还不知此物奢侈——当然，也不知自己日后会这么穷。

    昆仑要求入门弟子捐却前尘，割舍一己之私。从此不再是父母的子女、家国的臣民，而要事事以天下苍生为优先。

    但如果她问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早说，蔺轻尘大概也只会轻笑——你不问我怎知你不知道。

    这纸张一度成为海市里颇为新奇的畅销品。却并非是情人传情所专用。

    丹青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蔺轻尘的手。

    丹青翻手看了看酒壶，“有什么站不稳的？难道你在酒里下了毒？”

    同心笺本是海外异闻——传说曾有一对恋人被迫分隔两地。当他们相思至极、两心如一时，男子在深秋红叶之上题写情诗。而万里之外同样触景伤情的思念着他的女子拾起一片红叶，红叶上恰巧浮现出了男子正在题写的字迹。

    只道，“如此算来，你们已有十年不曾会面了。但似乎并未断绝联络？”

    但阿咸闯过天梯，走上天问台，却只是跪地叩谢这些年来昆仑对她的教诲培养。

    丹青盘理着思绪，蔺轻尘也不深究。

    ——将被瑶芝真人命名为“纠缠态”的法力附写在特制的纸张上，再用特殊的工艺将一张纸揭作阴阳两笺。那么不论相隔多远、环境如何，甚至不论是否有结界阻隔、法力封锁，只要在其中一笺上写字，另一笺上都必定会浮现出相同的字迹。

    丹青道，“我明白——迫不得已之时，我会拔剑。”

    蔺轻尘笑道，“小可记下了。”

    蔺轻尘神色复杂的看着她，道，“自无不可，然而……你还站得稳吗？”

    昆仑是神州的昆仑，是天下的昆仑。www.cuilian.me

    丹青莫名其妙，“做什么？”

    瑶芝真人舍不得她，在她下山前特地找到她，让她再考虑考虑。

    而如果不那么讲究便捷，只要便宜可靠，则完全可以用鸿雁、双鲤传书——只要知晓地址，最多十余日便也收到信了。

    当然也就意识到，阿咸留同心笺给她和紫菀，选择以此物联络，必定还有旁的顾虑。

    那只手干净清爽，骨节修长，色比白玉更暖润。每一分都恰到好处，天生就该握最雅最正的剑。若长在别人身上，纵使不被邀约，丹青看了怕也忍不住会想摸上一摸。可惜长在了蔺轻尘身上，真是暴殄天物。

    她无法把天下苍生放在家国部族之前，不能自欺也不能欺人，所以她放弃成为昆仑弟子。

    “我是金鳌岛首席，自是责无旁贷。但我管的是部族岛国之间的争端，你那阿咸的一己恩仇，怕还轮不到我去调停。”

    而阿咸上山三年，除去初选那一回，就只闯了一次天梯。

    丹青心想这就是蔺轻尘的“赤诚一片”——你不问到点子上，他是多一丁点信息都不会透露给你。

    “是，”丹青道，“阿咸下山之前做出了同心笺。我们一直在用同心笺联络。”

    譬如——她不想将黄池国的位置，暴露给他人知道。

    “……可惜没有。”蔺轻尘居然当真露出了惋惜的神色，然而随即便释然了，“颜姑娘真是豪饮。”

    她却也没怎么挣扎——毕竟和亲这种代价，她稍作权衡之后也都接受了。牵个手而已，有什么可矫情的。

    昆仑山上讲授格物课的瑶芝真人、也就是丹青的三师父，据此钻研出一套颇为深奥的术法理论，并且把这种传说中的奇物做了出来。

    “那你呢？”

    阿咸和她近似，却又不同——她前往昆仑学艺，正是为了护卫家国。

    蔺轻尘对这种你好我好的新奇体验颇为满足，便又一指酒杯，道，“再饮一杯吧。”

    蔺轻尘眼睛便弯了一弯，笑着又给她斟了杯酒，“有——师尊曾与黄池国先祖结下善缘，共同点亮巫族海灯。若黄池国蒙受苦难，金鳌岛自然不能不管。”

    丹青比阿咸偏执，她一遍遍的去冲去闯，一遍遍的打通天梯走到天问台上向“天”阐述她的道理——她的爱恨情仇，并不妨碍她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但阿咸说，天下苍生对她而言只是个虚无缥缈的概念，她抓不住。可家国部族于她而言却意味着一切。

    丹青：……

    丹青：……

    “灯盟约定，凡有灯之族皆同胞，不得互相侵害。既有灯，那当然便归盟约管。金鳌岛是盟约所奉的共主，归盟约管，当然便归金鳌岛管。”

    被打断、被驳回、被扔出来，治好了伤三个月后天梯再开，便闯上去继续说。反正昆仑又没限制闯关的次数。

    蔺轻尘缓缓眨了眨眼睛，道，“请我出手，也不必非得铁证如山。——你这万事一肩担的性子也改改吧，莫忘了还有我在。”

    丹青道，“黄池国归你管便好。”

    所以她没觉得用同心笺联络有任何不寻常之处。还觉得不愧是修界，竟有这么奇妙的通信方式。

    双手交握之后，一步踏出，只觉时移物换。

    却忽的又沉稳下来，道，“放你出去之后，外面必定还有一重幻境。那幻境可不比此地——黄池国人天生擅长咒术。你那故人以性命献祭，怨毒如此之深，所施展的幻术必定凶险异常。你与她固然情深义重，可她心陷怨恨却未必顾及得到你。你若顾虑她的性命，没有挥剑一斩的决心，只怕反要受她所害。”

    纵使和丹青、紫菀感情深厚，会告诉她们黄池国的存在，会向她们讲述自己日常经历……甚至在昆仑终考丹青和紫菀决定闭关之前说起过，希望她们学成下山之后，第一程便来黄池国做客——她也始终都没有草率的告知她们黄池国的位置。

    譬如她不想让外人看见她居住的环境。

    蔺轻尘顿了一顿，“——你怀疑那个阿咸的仇恨，是因族争国战而起？”

    丹青当日没通过初选，便是卡在了这一关上——她拒绝释怀往事，放弃仇恨。

    何况还有同心笺上浮现出的令人极度不安的脚印与火痕。

    蔺轻尘道，“这也只是你一己论断。”

    若阿咸当真背负国难，那丹青这个初出茅庐的偏执小姑娘的保证，怕是不足以令她信赖。

    千灯之盟在三千年前订立，黄池国消失了三千多年，那显然是不曾参与盟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