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过往6：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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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珩浑身都烧起来，她报复地咬回去，留下些极不体面的牙印。

    景元并没有朋友，他可以和任何人谈笑风生——只要必要，但真正交好是一个也无，他了解自己，他的性格和追求决定自己只能和两种人相处：比他强的，和比他弱小太多的。

    景元点头。

    景元不知为何没法面对她这样直白的求死之志，慌乱之中垂下眼，只能说句苍白的“我明白了”。

    “可以啊，”白珩搭着应星的肩膀，脑袋却伸到丹枫那边，“你这个龙尊总算是做的有五分样子了，你让我们进来玩，那些龙师气炸了吧？”

    景元一时哑然，再一看应星也睁着眼，注视着白珩背影消失后才张口。

    她修冰途，剑气森蓝剔透，与天空中巨大的模拟星体交相辉映，一时间让所有人都看呆了。

    酒酣时人人尽兴，便是景元也痛快非常。快结束时丹枫留他们住下，应星早就睡着，景元也走不动了，白珩趴着没动，只有镜流坚持走了。

    他对景元流露出几分不满，景元全装傻绕过，他只是个小小的云骑，地位全赖神策府托起来——不然仙舟一场复杂战事战事牵扯十几万人，脱颖而出的谋士不知几凡，怎么会每次都让他出头得了名声？横竖腾骁知道他人小力弱，他便从不接这些话茬，心里却是有自己的一番计较。

    白珩和景元前言不搭后语聊了好几句，心里还在想，这算什么？她当初不问不拦，现在也无一点恼怒，明明这般不在乎，却又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就这样吧。她那晚//粗///暴的很，镜流全都放任。快睡着了白

    镜流倚墙看她，眼神晦暗不明，只在她跑近了才张开双臂。两人一相拥，白珩就急切地吻住她，什么也不想问、什么也不想说，此时此刻得先让相思燃尽才能给理智腾出地方。

    腾骁对此并不高兴，镜流的战功愈盛，她的声望愈高，民间很多人尊崇剑首胜过将军，他希望云骑的剑首在公众眼中更平易近人，最好能隔三岔五和神策府表示一下亲密无间。

    *

    景元莫名打了个冷战。

    “我应该是吓到她了，”镜流轻描淡写，“这也是以前有过的事，我随时会死，这种担惊受怕常人都无法忍受。”

    丹枫把宴会开到了鳞渊境。

    镜流再没有说话。

    景元和丹枫还好，应星眼神就不对了，所幸漩涡中心的那两位正忙着火花四溅没关注这边，丹枫赶紧找了个借口引开应星的注意。

    景元摇头，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慢慢说起从丹枫那里问来的消息：

    星体唤作月，来历已不可考，据说是为了纪念孤航时代以前的古国，日晷每逢三十日便会在天际投影下巨大的圆，是仙舟人很得意的胜景。

    镜流沉默，景元的心提起来，等了半天才看她摇头：

    “我想象不出自己放下剑还能干什么，”她眼底有些茫然，“而且，我杀了那么多人，应该有个战死的结局来祭奠他们。我要是现在停下，曾于我面前被「噬界罗睺」吞噬的苍城人还有我剑下的亡魂，都会来找我的。”

    这是她第一次提起自己的伤困，无法安眠，梦里有千千万万的死人萦绕不去，敌人、友人、因她而死的人、她没能保护的人。

    镜流没有允许自己想下去，正要结束话题，便听见景元轻轻问道：“那老师，你就没想过不再出生入死吗？”

    师徒两人一起吃饭是惯了的，都不说话也是常态，平日景元没觉得有什么，今日却再三主动给镜流把酒杯斟满，镜流猜到有事，还是等吃完了才开口：

    累的话就放手，危险的话就离开，留下，留在我身边。

    “腾骁又为难你了？”她脸上一丝表情也无，“说吧，这次又要我做什么？”

    他其实、有些喜欢老师现在的状态。

    她有过因为这个离开的情人，不止一个，只是白珩……

    白珩五日后到，他们打算给她洗尘，应星为此兴奋了好几天，丹枫准备了礼物。

    镜流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她比之前更加沉默，一天里除了休息就是修行，现在演武场上只要她出现云骑们就会作鸟兽散，只有景元靠毅力和对老师不会真杀死自己的信念咬牙陪她过招，下场往往是躺个三五天。

    待两人都气喘吁吁，白珩才舍得后退，镜流额头抵着她冲她笑。白珩难受的恨不得张口吃了她，可看她这般模样，不知为什么就都烟消云散了，她抱着镜流的腰，一边忍不住地流泪一边不想让她看，只能丢脸地埋首于她颈间，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既然是天生的，他当然没法改，而且他自认为所求不多，所以在镜流这件事上便稍稍放纵了自己，允许自己想些无关大局的私情，比如怎么留下老师，这个留下不仅仅指空间。www.zhidie.me

    景元应了，又磨磨蹭蹭地问：“老师，你跟白珩到底……我以为你们……她怎么会突然走了？”

    所以在白珩传信说不日便到罗浮的时候，景元难得紧张起来。

    丹枫用法术助兴，应星捧出新做的机巧，白珩讲完新的历险拉弓射壶，景元最小被迫舞刀，最后镜流用支离挥出一剑。

    小时候景元也好奇过自己这个性子是怎么来的，他的父母很平凡，成长经历也并无特殊之处，既没有被人欺凌冷待过，也没有特别烈火烹油般耀眼过，最后他懒得想这些，便归结于天生的。

    之前老师是因为白珩变得活泼有人气，可是心思也全在那个狐人身上，而且他总隐隐有些恐惧，老师如果和白珩这样继续下去，可能有朝一日心里其他的感情会超过她这么多年赖以为生的恨意。

    “四年前我重伤，最开始是不是白珩陪着我？”

    同时应星也在和白珩频繁通信。仙舟之间因为距离遥远，只能通过黄钟系统相互报告现状，这是官方非必要不启动的专用系统，民间通信只能拜托天舶司的市舶官们在来往交易时捎带，四年下来，相熟的市舶官们都开起了以后要喝应星白珩喜酒的玩笑。

    白珩追上去的时候尚有一丝警惕，想着要问自己是在干嘛，可最后之后的思维赶不上身体的速度，等她追上镜流，那问句才堪堪冒了个头。

    *

    话出口两人却都听了个分明。

    鳞渊境，持明的家园，被头一位饮月君放水淹了遮蔽建木，只有掌苍龙之术的龙尊才能引开碧波万顷让人得窥其内真容。

    丹枫得意：“我专门留了影，平日看着吃饭都能多吃两口。”

    明明离开罗浮的是她，现在却在这里说这个话，镜流沉默地任她哭，过了一会儿张口凶狠地咬住她的兽耳。

    丹枫和应星开始走的很近，他们之间的亲密让景元觉得很怪异，他找丹枫谈过，对方用玩笑含混过去，不过还是做了不会出格的保证，景元也就暂时放下。www.yajing.me

    他不会蠢到做什么手脚，但还是心里不安，在丹枫那里抢了两壶好酒后去了镜流的住处。

    镜流没有留她，安静喝自己的酒。

    丹枫似乎无知无觉，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留下，”白珩听见自己说，“求你了，为我留下吧。”

    临见面问这个并不突兀，怕到时尴尬乃人之常情。镜流没多想，反正也过了四年，干脆说了实话：

    白珩大笑，笑完问应星的白发，赞了又赞后夸景元长高了，景元无奈被她把脑袋拍了好几下，这么胡闹着要入席，白珩才窜到镜流身边坐下。

    镜流之前对这些要求都是尽力配合，前任将军希望她孤傲，不沾染掌握云骑的权力，她做到了；腾骁希望她落下凡尘，她便答应收徒、答应交友，可自从上次她重伤后，对腾骁便不那么事事依从，而她的地位极高又无软肋在身，腾骁便是想同她谈谈都无从下嘴。

    那时候怎么办？老师堕入魔阴身或者放弃剑首，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远离了景元的世界。

    镜流听完便点头：“在何处？到时你叫我，我们一起去。”

    景元以为他要说“我不明白”。

    白珩一下星槎就稀奇地东看西看，旁边服侍的持明面露鄙夷，丹枫便挥手叫人都退下。

    镜流比他强，又不会要求于他。景元看得出来，镜流只有一半在意自己，这让他很满意。他已经背负了太多人的期待，镜流这样既愿意保护收留，又不会过多干涉的去处仅此一个，由不得他如此眷恋。

    第九章

    “我不甘心。”

    镜流依然是深夜才归，看见抱着酒壶睡得正香的景元便把他拍醒，叫他去买些饭菜，自己则是往后间洗澡换衣。

    鳞渊境重归平静，景元摸着下巴考虑自己该搬谁，刚迈步就看见白珩站起来，她低着头，什么也没说地向外走。

    谁都看的出来镜流高兴，白珩自然也一样，她原本打算多聊两句证明自己“过去了”，结果一撞见镜流毫无芥蒂又全然欣悦的坦荡，好不容易武装起来的一颗心差点又要碎，只好打了个招呼便逃跑。

    结果他却说：

    她很快把这事倒进酒里喝个干净，他们许久未聚，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想好好热闹一场，就这么一个捧一个，五个人竟然也闹了个沸反盈天。

    剑首当了千余年，杀过的丰饶余孽加起来能填满一颗常规行星，更不要说那些为祸一方的贼首。

    “罗浮人敬我百战百胜，但其实我从没有真正救下过谁，”她活了太久，失去的太多，平日从不敢细想，“所以我得坚持挥剑到最后一刻——起码我试过了，不然在这之前我都无法安眠。”

    前者他可以得其庇佑，可以借力生长，后者会让他有足够的安全感，现在他还不够强，所以身边没有后一类的存在，他就自己养了五只鸟，得闲就去街上溜溜，跟活了几千年的老仙舟人似的逍遥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