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过往5：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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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射下星星？”

    应星就没说，只是挺快乐的看着她，白珩心里真

    “云骑，如云翳障空，卫蔽仙舟。”

    她坐下，只敢轻轻握住镜流的手，怕用力会捏碎。她以为自己会很平静地等待，但其实没有，无数事情做梦似的在脑海里轮番上演，她看见自己坐在快要爆炸的星槎里面无表情的落泪，那是她第一次试驾，结局便是星槎坠毁，她根本没想要离开，因为她没钱再报名一次考试了，所以就眼睁睁看着火光从脚下燃起，死亡温暖动人，那时候她觉得人生走到尽头。

    比如飞行，比如还贷，比如让足迹遍布全宇宙，比如梦想有朝一日能一箭射下星星。

    她大概是被止痛剂药的精神恍惚，白珩没忍住笑，最后干脆笑出了声。镜流不悦地睁开眼：“你不相信吗？”

    应星垂眸不看她。

    医士们说，只要镜流能醒来，就很快可以恢复如初。

    镜流缓慢眨眼，停了几秒钟才说：“去睡。”然后又昏睡过去。

    到工造司白珩要走，应星留她喝茶。

    白珩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短生种们总是有特别多让她想象不到的好奇问题：比如婚姻，比如生育，还比如……

    然后她站在那里后知后觉自己真是个难堪的笑话。

    “怎么又算了？”

    回罗浮后他们喝酒，中途她避开镜流的眼神，自告奋勇带应星回去。应星还是老样子，酒后也依然淡定，不知道的肯定以为他活了上万年而不是仅仅四十年。

    白珩眨眨眼，自觉找到了理由：“你是太久没——”还是因为镜流？

    镜流重新闭上眼：“我会越来越强，总有一天，我会斩下天上的星星。”

    白珩对那男孩失望的脸印象还挺深，她把自己和短生种的对话写到书里，不出意外根本无人在意——当一件事是你随时随地都能得到的享受的时候，根本没必要去在乎精美的虚构。

    第七章

    “没必要？”

    镜流半闭眼睛听完，对她怎么也没想到的一个点发出了评论：

    “智慧生物之间产生欲////望和情感都是正常现象，区别在于长生种不会付出努力维护它，更不会专门用心去培养，试图让它延续。”

    白珩不欲为难他，就问起自己的弓箭，应星说快好了，又道他新做了个礼物。

    她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不菲的收入，且工作内容是她很喜欢的做的事情。她的工作容许她同时实现梦想：她可以感受以前只能在图片上看到的奇妙风景，可以真的走进去，融入那里的草木生物。

    “……简单来说，我们不谈恋爱。”

    “讲个故事吧，太疼了，我睡不着。”

    奇怪的是，现在她又有这种感觉了。

    罗浮的剑首再次单枪匹马夺得首功，代价是三分之一的腰部留在敌人口中，镜流刚被人送回来的时候，白珩甚至能看清楚她洁白的腰椎。

    后来她再没去找镜流，那边也没来找她，只有景元给她发消息，说老师能喝水了、能坐起来了、能化出冰剑了——他们可以回家了。

    白珩就又坐下了。

    “我没听懂。”

    她还有一张总能让自己如愿以偿的脸、足够健康的身体和起码以百年记的预期寿命。

    恋爱。

    白珩嗯了声：“要是能杀死星神，仙舟诸族就可以摆脱与生俱来的‘使命’了。”她给镜流讲每次出战前星槎里鲜活的面庞，和回家时一捧捧难闻的烂肉，“我知道是帝弓救了我们，但这份恩情到底要到何时还完？仙舟上早就没有丰饶余孽，反而是云骑一直在向外追逐，就好像是故意送死一样。”

    白珩几次张口才闷闷回答：“景元偷偷哭了，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看见了。”

    嗯，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你们的爱情一定很伟大，”有个二十岁的人类孩童这么认真跟她说，“我们的感情最多持续几十年，而你们的甚至可以达上千年。”

    想到这个名字就让她难受，白珩不想提，就笑应星：“之前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你不来喜欢我，现在也晚了，我可是要去方壶呆一年的。”算上来回得四年。

    白珩皱眉：“什么？”

    镜流竟然愣了，努力思考后才艰难道：“那还是，算了。”

    白珩摇头：“那你可得再活好久好久。”

    她太困了，一时间没有找出要说的话，只能看着镜流放松了些，对她说“过来”。

    就算是以仙舟人的标准，她也是极幸运的一员。她没有成过婚，也没有过孩子，不过这都不是什么大事，狐人寿数较仙舟人短些，也有五六百年，大多数人的一生又都是在一艘固定的仙舟上按部就班，一百年自由享受，两百年受尽感情的欢欣苦楚，三百年就差不过会想要生个孩子改善一下乏味生活了。

    “但我能做到。”

    白珩最开始只是站着，后来大概是景元给她拿了把椅子，有云骑想让她走，她不太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最后回忆，印象里只剩下镜流口中些微到几乎看不见的呼吸，还有她像是血液流干一般死白的肌肤。www.yilou.me

    白珩对自己的生活并无不满。www.tingran.me

    她有点理不清自己说的话，镜流并不在意，安静听完后低声念道：

    等到了自己的星槎里才终于忍不住，都没工夫找个椅子，就跪在地上、额头抵着门，眼泪哗啦啦流了满脸，一半是真完蛋，明明没有用心，怎么还是爱上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另一半则是肝脑涂地的感激，就为了不知道哪个路过星神愿意大发慈悲让镜流醒过来、活下去。

    白珩回身，打了好大一个哈欠：“我困的很，去换景元过来。”

    镜流偏头问她。

    “你刚提到了感情。”

    “太累。”

    她说这种丧气话难受的心里像有个黑洞快要炸开，忍了又忍才又开口：

    她再次想起这段对话，是在镜流快死了的时候。

    她对这些事一贯看的很开，尤其应星是个短生种，若不是她不巧没心情，陪朋友几十年也是可以的，算是临终关怀。她朋友不多，这个真朋友尤其值得珍惜。

    时间不会等比例放大，一年和五十年或许对于短生种和长生种的寿命来说意义相当，但是绝对不能等同，因为那多出来的不是两个数字，而是一万七千八百八十五个日夜，足够短生种从受精卵长成中年，当然也足够一段激情灰飞烟灭。

    白珩无言。

    白珩试图解释：“对你们来说，一段感情最后变成承诺是很重要的，因为生命只有短短的百年，年轻的时候更是稍纵即逝，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概率很小，所以这种事会很珍贵。对长生种来说是刚好相反的，我们身体的巅峰状态会持续数百年，有足够的时间遇见太多人，感情于我们而言不必承担起两个人的未来和现在，因此并不重要。”

    她絮絮说了很多后才发现应星没有回应，惊讶地抬头，看见他通红的耳朵。白珩一时惊的酒都醒了，她坐起来：

    “我准备去方壶一趟，之前只在中枢停留过，这次想好好看看，正好有个任务能接。方壶到处是水，持明不能碰海，就在边边角角弥补，他们又矮小，做出来的东西精致，像是什么小人国。”

    没提防一滴泪落下，白珩胡乱擦掉，伸手捂住镜流的眼睛：“你该休息了，别说话，早点恢复才能早点回家。”

    “你——”

    白珩逃一样出去，冷静地找了景元，又回去找上司销假，周围人看她的眼神都奇怪的很，她都装作没看见。

    来不及回罗浮，只能就地治疗，丹鼎司的医士面色不像救人更像是杀人，白珩幽魂一样缀在镜流窗前，然后在医士们宣布救治成功后飘进去停在床边。

    “正是如此，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应星别扭半天也没挤出“等你回来”的话，俩人倒是心有灵犀，一致把镜流忘了个干净。

    只是在一起了一段时间而已，她们甚至没有告诉别人，这段一点也不认真的关系双方都很有默契可以随时脱身，白珩在上次任务里认识了个玉阙来的狐人，她还记下了对方的联系方式，她——

    镜流努力深呼吸了一次，轻轻把手往她的方向抬了下，白珩伸手抓住。镜流没问她为什么在这里，也没再继续看她，只是小声要求：

    镜流笑了下，然后扯动伤口开始吸气，白珩弹起来，看见她熟练地给调整止痛剂浓度。

    两人对月胡侃一番，白珩就有点管不住嘴，她靠在应星肩上，不看他看着天：“其实短生种也很好，应星，我们说求死不能太矫情，不过别的伤就都一样了，你熬上几十年就能解脱，我们呢——我还得——”

    数百个星系，无数瑰丽恐怖的景色，最后白珩讲出来的，只是那一小段和短生种干巴巴的对话。

    窗外明暗交替，镜流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掌心冰凉的手轻轻回握，她才惊醒一般用力攥紧，向前趴在床上，累的下一秒就可以睡着。

    婚姻在仙舟唯一的用途是意外死亡后财产去向指明，所以大多数人会在暮年成婚。死亡后狐人生前的朋友们会举行「正首青丘」的告别仪式，配偶会被默认为主持人，没有也没关系。

    “那不该是个惊喜？你可别现在告诉我了。”

    “怎么了？”

    镜流不情不愿地答应，白珩守了一会儿看她睡着才起身，刚走到门口，听见她在身后唤：“你要走了？”

    帝弓一箭便可射杀烬灭祸祖麾下大军，但丰饶乃是星星之火，就算是万箭齐发也不能灭其万一，所以帝弓需要仙舟，需要云骑。卫蔽仙舟的并不是抵御侵略和杀敌震慑，而是云骑永远会冲向帝弓箭尖所指方向这件事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