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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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济对凌正的到来倒是不怎么意外，他稽首行礼道:“多年不见，故人可还安好？”

    “怎么办？”凌正气急，“你们就不知道报官啊？”

    “醒了？”

    凌正一天咆哮了两次，路过的将士皆侧目偷偷望了一眼，实在有些想不明白他们的少爷小姐是又做了什么，能让将军生气？

    宏正帝听完沉默了片刻，又忽的笑了起来，眼神里尽是疯癫，“果然是他，朕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放手，当年朕怎么杀的他，他就怎么杀的朕，猎场行刺，息心草，哈哈哈哈，他还要干什么，他下一步是不是要夺了朕的江山才肯善罢甘休！”

    凌正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而后一屁股坐在榻上，笑说道:“我这种刀尖上过活的人，有什么安不安的，能活着就行。www.qingshuang.me倒是太医，啊不，现在应该改口称大师了，大师看着倒是清减了不少，这些年也不怎么好过吧？”

    这么想的不仅是凌安若，此刻天下所有人的眼睛都望向了京城，他们都想知道储君之位到底会花落谁家。

    周瑾谦为了自保，已经打算提前一步册封登基，把擅自离开封地的几位亲王都打上判贼的名头，而三位王爷所带来的大军也即将抵达京城，就在几方势必要有一仗时，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在整个大安炸开了锅。

    沉默如水般在营帐中漫开，时间也仿佛定格在了这一刻。

    凌安禹被这大逆不道之言吓了一跳，他悄悄捅了周珩一胳膊，示意人已经醒了，不要再乱说话。

    道济自然知道白日里都发生了什么，也清楚凌正这个话实则是替凌安若问的，随答道:“比往年好多了，自从凌姑娘住进了宣王府，日日都会帮王爷调息养气，若是能再找到乌蔓草，余生再无性命之忧。”

    凌正手指轻捻，像是在深思什么:“所以从那之后你就留在了黎州？那王爷的病现在也是由你照料？”

    说实话，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其实不太记得徐卿安长什么模样了，只记得人身形圆润，脸上总是笑眯眯的，所以在亲眼看到道济那张清瘦又略带愁苦的脸时，不由得微微愣了一下。

    “是啊，说了反而添乱，平白惹那麻烦干嘛。”周珩气死人不偿命，继续火上浇油，“反正您之前不知道的时候不也照样过的好好的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人又没醒，又碍不着您什么。”

    “谁说没醒！”凌正气得跳脚，“人已经醒了！”

    周珩和凌安禹正和人聊得兴起，被人喊走时一点也没有大难临头的危机感，见到凌正还主动问了句:“爹，找我们什么事？”

    周珩下意识的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突然就安稳了不少，可看他皇兄那费力的样子，又忍不住嘴贱想刺他两句:“皇上，别废那劲了，您的腿已经摔断了，人还中着毒，还是躺回去歇着吧，别折腾两下把命又折腾没了。”

    “放肆！”

    可她心里的忧虑却没有因此减少半分，她能明白周珩这么做不仅仅是在替她出气，他也是想借着这股风向把周瑾谦彻底给拉下马，可他有没有想过这场闹剧最后要如何收尾？

    万一其他两人心有不满，趁势自立为王，那大安不用等外敌入侵就先一步四分五裂了。

    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再次朝床榻看去，却还是一样的结果。

    凌正噎了片刻，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问道:“那为什么不和我说？”

    皇上他回来了！

    凌正心里倏地松了口气，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劳烦大师多费心了。”

    道济微微苦笑了一下，说道:“上天垂怜吧。当年贫僧被流放至黎州地界时突遇洪水，幸得庙里的人搭救了一把，苟活了下来，反正也无处可去就留在了兰若寺，皈依了佛门。”

    他好不容易接受自己闺女突然成了宣王妃的事，又念及周珩白日里说的那番话，忍不住把陈年过往拎出来反复回想，越想越觉得烦闷，可偏偏一腔愁绪无人倾诉，干脆翻身下床，拎起一个酒壶就去找道济聊天。

    道济颔首:“是。”

    宏正帝闻言却没有再大动肝火，他似乎已经短时间内清楚认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没有对周珩加以斥责，而是问道:“什么毒？”

    道济拼命给他使眼色，轻声叫道:“将军，别再说了！”

    “这有什么可惜的，以茶代酒也是一样。”凌正大口灌着酒，又顺手替道济斟了一杯茶后，又忍不住感叹道，“只是没想到你我二人还有再见面的时候，当年你不是被判流放了吗？怎么又去当和尚了？”

    凌安若白了他一眼，但也没有否认。的确，自打京城出现动乱后，没人再顾得上西南到底发生了何事，也没人会想起为何派去的太监迟迟不归，这替凌安若解决了一个极大的麻烦，也给了她一个喘息之机。

    凌正进来就听见这么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一时觉得他闺女比他还勇，抬手就是一个爆栗，“安若，圣上面前不得胡说！”

    “还笑。”凌安若原本还在和费侯爷商量四月攻打全州的事，听见陆安的笑声忍不住抬手扇了他一后脑勺，“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当着我的面答应的挺好，转头就给人通风报信，你还挺忠心啊你？”

    可那声音已经再次响了起来:“凌正……你，你好大的胆子！”

    周珩和凌安禹面面相觑了片刻，皆抬脚跑进了营帐，一眼就看见床榻上的人真的醒了，此刻正费力的撑着手臂想要坐起身。

    凌正:“那王爷的病现在如何了？”

    “是啊，可不是无妄之灾么，小小年纪就要经受这样的苦楚。”凌正也轻声叹道，他或许是酒喝多，心中长久的郁气都一块随着醉意吐了出来，忍不住替周珩打抱不平道，“说起来还是亲兄弟呢，下手竟也这般狠毒，真是最是无情帝王家，以往的兄弟情深都是假的吗？他们要看不惯，方法有千百种，何至于用这种下作的手段？也不怕最后报应到自己头上。”

    三王既然都已经带兵去了京城，那必定是要把储君之位收入囊中才肯善罢甘休的，可皇位就那么一个，又不是地里的瓜果，还能用刀砍成三份人人平分？

    凌正愣愣地瞪着宏正皇帝，以为自己是喝懵了头，看花了眼，不然怎么下落不明的皇上会跑到北境军营里来？

    周珩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这还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他儿子造的反，关他屁事啊？

    一句气力不足的声音隐隐约约从不远处传来，道济心头一震，下意识地转头朝床榻看去，而凌正却以为这是道济在说话，他不屑地冷笑了一声，醉眼朦胧的斥道，“放肆？怎么，他们敢做还不敢让人说啊？自己斗不过，就跑去为难一个孩子，宣王当时才八岁！他一个毛孩子能威胁到什么？自己无用就拿妇孺开刀，算什么东西！啧，太医，你捂我嘴干嘛？老子又没说错。”

    “听说墩王，魏王和肃王都已经带兵前往京城了，京城这下是真的要热闹了。www.xinger.me”陆安念着刚拿到手的密报，禁不住笑出了声，他只要一想到睿王气急败坏的脸，心里就格外的畅快，果然还是王爷有办法啊。

    周珩面不改色的直视回去，冰冷陈述道:“皇上，自您天山遇刺后，西越便伙同北狄同时进攻了我大安，他们一个在北连攻下北境七城，把我军逼至落雁关附近，一个在南连吞下虞琼全安四州，欲要围困京城，而您的两个好儿子，一个和洋人不清不楚，有里通外敌之嫌，已经被关进了宗人府等待发落，另一个贪生怕死，不仅答应了要赔偿西越两千万两白银，还要割让江南四州，您要是再不醒，整个大安都要被睿王殿下送没了。”

    道济微微笑了一下，在凌正身旁坐下:“亡命之徒，能活着已是幸事，又何必在意其他？只可惜贫僧如今皈依佛门，怕是不能再与将军小酌一杯了。”

    周珩理所当然地道:“和您说也没用啊，您又不是大夫，废这功夫干什么。”

    *

    凌正不知道自己是流年不利，命犯太岁，还是单纯的命不好，生了这两个孽障，怎么人生一个一坎接一个坎？

    “爹，你讲点道理，这事是报官就能解决的么？”周珩溜得快，躲在凌安禹的背后有理有据的辩解道，“您想想，就朝中当时那个形势，我们要是把他直接给送回去，他还有命活？”

    “你让她说！”宏正帝死死盯着周珩，寒声问道，“朕怎么就要成亡国之君了？”

    “爹，我和安若也是没办法啊。”凌安禹被揪得龇牙咧嘴，“人是我们在回来的路上撞见的，我们能怎么办？总不能丢在路边不管吧？”

    凌正气得抬手想打他，巴掌刚举起就被凌安禹给一把握住了，“爹，安若是怕这事传开了会扰乱军心，耽误战事，所以才没说。”

    怎么选，如何选，成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周珩没有瞒着，直言相告:“息心草。”

    “皇上，您想多了吧？大安如今危在旦夕，谁稀罕替您去当那个亡国之君啊？”

    凌正这时也觉察出了不对，他边转头四处看着，边奇怪地问道:“到底是谁在说话？”

    凌正沉默了半晌，转身三两步跑出帐外，发出一声震天怒吼:“凌安禹！凌安若！你们两个孽障！你们到底把谁带了回来！”

    “什么事？”凌正怒上心头，抬手就要去揪他们的耳朵，“你俩也好意思问！你们带了个什么人回来能不知道？居然还敢瞒我瞒这么久？今日要不是我无意撞见，你们打算何时才说？”

    道济微摇了摇头:“贫僧有什么可劳烦的，真正苦的还是王爷，息心草的毒非常人所能忍，日复一日熬下来都是在折磨人的神智，当真是不如直接死了来的解脱。唉，说到底都是无妄之灾啊。”

    陆安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我这也是没办法嘛，除了主子，谁还能收拾得了睿王，您看这段日子是不是清静多了？”

    结果一转眼就与宏正帝来了个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