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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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的夜风叫砖墙一碰，打着转儿扑过来。丁灵穿着大氅兀自冻得一哆嗦，男人就一层被，还在发烧——丁灵大怒，一脚踢在他肩上，“姑奶奶跟前，偏不叫你如愿。与我滚起来！”

    丁灵一抬足顶在门轴上。

    “是。”眼前箭在弦上，只要犹豫片刻便是牢狱之灾，丁灵一口咬死，“小女的孩子和……和……”

    男人翻转身缩在墙根，“快滚。”

    “我也去——”

    阮继余瞪她，“你胡说什么？”

    阮继余听完，往后招一招手，点两名军士，“你二人跟他们去，把病人带去祠堂。”便看丁灵。

    丁灵腾出一只手相扶，男人推开，“我自己走。”

    “押起来。”督军道，“事了之前不要放她出去。”

    丁灵问，“大夫在哪里？”

    “小孩子发烧常有的事。”丁灵拉她起来，“阿太不要太着急。”

    这一声不属于在场任何一个人。丁灵循声抬头，街角又一支净军小队，领先一人骑在马上，披一领乌黑的斗篷，兜帽遮蔽面貌，看不清神情。来人身形瘦削，身姿笔挺，夜色中直如死神降临。

    丁灵一动不敢动，只盼天黑眼瞎，净军看不见自己。

    医馆门口居然还有旁人。两个村民围着一个小丫头，正在激烈地争吵分辩。男人走这一段路已经站不稳，丁灵便扶他在墙根处坐下，“你在这等我。”到医馆门口，不等她说话，小丫头先发制人，“又来了——说了大夫不在家，都回吧。”

    “不可能。”许春和摇头，“查奸细光在外头驻守能有什么用？必定要挨门逐户搜查——姑娘不必多想，等他们净军公干完事，咱们回家。”

    “我说得不对？”

    阮继余走到近前，“你又是怎么一回事？”凑到近前，打量人事不知的男人，念叨，“又一个——”伸手把小被子揭开一点，“孩子也一样——给我吧。”便去抱她怀中孩子。

    “把她一同带走。”

    丁灵忽一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镇上怎么样根本不重要，你们在外头围住雷公镇，这里人出不去，疫病便不会传去外头？这便是你们的目的？”

    男人又摇头，哑声道，“不用管我。”

    “是。”

    黑暗中视线恶劣，丁灵足下一绊，好险没把孩子摔出去，定一定神，见一个人缩在墙根处，兜头笼着条破棉被。

    “我要去——”吴老太大叫一声，声音还未落地人往后便倒。

    眼下看，效果极其一般。

    丁灵一滞，抬头便见督军冷冰冰地盯住自己，黑暗中男人的眼睛毒蛇一样。

    能有什么法子？只能祈祷运气好路上别碰上净军。

    丁灵站直，“夜里寒冷，再睡要冻死在这，起来，跟我去医馆。”

    “阿太病成这样怎么去？在家躺着。”

    不能说衣饰华贵吧，也只能说衣不蔽体，甚至没有一双完整的鞋。

    丁灵此时情状，怀里一个发烧的孩子，脚边一个昏晕的男人——着实凄惶。

    男人摇一下头。

    一队净军走到近前，领头的便是传督军令的那个——阮继余。两个村民吓得跪在地上哀求，“官爷，草民并不是有意违抗军令，家里有病人，不能不出来请大夫救命。”

    不是死人。

    “你这样，再不去看大夫，说不定就没——”丁灵说着瞬间灵醒，“你没有银钱？不用怕，我有。”

    丁灵硬着头皮道，“是。”

    丁灵忙往回夺，“做什么？”

    丁灵对雷公镇不熟，抱着孩子仔细辨认方向，按照吴老太指示的道路往医馆去。

    “何人在此？”

    如此消停过了三日。第三日半夜丁灵被敲门声惊醒，便披衣裳开门。吴老太惊慌失措立在外头，看见丁灵身子一沉，扑身跪倒，“姑娘救救小石头。”

    丁灵经历过穿越大事，很是生出些大彻大悟的脾气，寻常事不放在眼里。www.liumei.me隔一天便想开了，虽然困在此处，但赁的院子着实美得很——小院子里种着数株红枫，如今霜过枫红，风一吹红叶飘飘洒洒，简直美不胜收。每日里同吴老太坐在树下逗她那小孙子小石头玩耍，别有乐趣。

    督军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她。

    阮继余扑哧一笑，解释道，“你不是寻大夫么？大夫都在镇北祠堂，去那里才好看病。”

    “那更好。”丁灵飞速道，“雷公镇宵禁，趁着此时无人发现，咱们快去医馆。”一前一后往医馆去。

    “我没事，求姑娘救救我小石头。”

    “没什么。”丁灵忍住脾气，“孩子烧得厉害，确实需要看大夫——劳动姑娘说清白，大夫为何不在家？人在何处？”

    “你男人？”

    丁灵看一眼便知这孩子多少已经有些缺氧症，“等不及请大夫过来，我带孩子出去寻大夫。”

    男人眼皮又耷拉下去，厌倦道，“你有你的，与我有什么相干？”

    足足唤了十数声，男人终于动一下，撑起一点眼皮。

    热的。

    “不知道——去镇北祠堂碰碰运气。”小丫头应一句，转身便关门，口里嘟嘟囔囔地抱怨，“一夜不叫人睡觉……说多少回，还有人来……”

    丁灵心中早有疑惑，一听这话脱口问，“雷公镇里是不是有疫病？”

    简直像做无用功，而这些人又不像做无用功的人——

    灯光下吴老太面色焦黄，头发散乱，深秋时节居然光脚趿着一双布鞋。丁灵见她情状不对，碰一碰手腕，滚烫，“阿太病了，怎的乱跑，快去躺着？”

    丁灵冷不防被她搡出一个趔趄，转头便见一支净军小队从远处走近。眼下避无可避，只能悄悄缩回去墙根阴影处——男人歪在地上，早已烧晕过去。

    “怎么？”督军道，“不是家人么？不认识了？”

    丁灵这才记起镇中宵禁，夜间不能出门，便道，“先看孩子。”同吴老太往厢房去。小石头躺在床上，果然不好——小脸憋得通红，嘴唇微微发青，被子里小身体一上一下起伏，扑扇一样。

    督军已经掉拨马头，闻言掉回来，久久道，“你家人？”

    丁灵头皮一紧，乍着胆子凑近，“喂——”等一忽儿无人回应，又拍一拍他肩膀——

    丁灵心知方才嘴快惹来灾祸，便想挽回，脑子里转过十七八个念头，没一个用得上，眼看着督军又要走，急道，“小女家人尽数病倒，若小女再被拘束，家中无人照料，只怕便活不成了，求大人怜悯！”

    阮继余被她反应唬一跳，翻一个白眼道，“我能做什么？带去埋了——你要怎的？”

    这要真是她男人，小两口

    小丫头探出头，“你做什么？”

    “生病了不起？如今这年月，谁家还没个病人？”小丫头道，“大夫多少天不在家了，你没眼睛看不见，还是没耳朵不会听？”正骂得痛快，忽然一探头，叫一声，“来了——”避猫鼠一样缩回来，一掌搡开丁灵，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因为宵禁，长街上空无一人。夜风一起，卷动枫叶原地打着转儿，说不出的伶仃。丁灵拣着暗地走，居然运气不错没碰上值守净军。

    “怎能不着急？”吴老太声音瞬间尖利，“要大夫——要看大夫啊——”

    “怎么？”

    小石头便是她家小孙儿小名。

    丁灵急叫，“督军——”

    丁灵连忙扶她坐下，不客气道，“阿太这样出去，说不得便晕在路上，倒耽误孩子。留下——我去。”将吴老太按在床上，“且忍一忍，等寻到大夫给小石头看过，我带大夫来给阿太诊治。”

    “白日里便嚷着不舒坦，夜间突然发烧，原想着熬到天明看大夫，谁料越发沉重，喊都喊不醒，只怕不好，求姑娘寻个大夫——”

    这一句话如同施了咒法，一众净军齐齐僵在当场，半日没一个人出声。

    “偏不叫你如愿。”丁灵还要再劝，感觉怀里孩子烧得烫手，声息都弱了。发急道，“我孩子病得厉害，再不起来，耽误孩子病症，回头一脚踢死你——起来！”

    许春和带来外间消息，净军在外严密驻防，雷公镇仍然不许出入，柴米物资一概从西冷河运进来。寻常百姓除了白日无处去，夜间不能出门，与平常倒没什么不一样。

    可也太热了一点，隔着一层裹单都热，这人只怕快要烧熟了。

    丁灵看这情状便知自己猜对——关闭店铺，夜间宵禁，把大夫集中拘在城北——为的是分隔病人，减少村民流动，把疫病控制在北祠堂以内。

    “不怕。www.siying.me”丁灵宽慰，“我自有法子。”

    “小石头怎么了？”

    “我不打紧……”吴老太躺在枕上，满眼都是泪，“孩子要紧——可这外头宵禁，姑娘如何去？”

    男人终于撑开眼皮，仰面看她，黑暗中一双眼烧着鬼火一样，亮得惊人，“我死我的，与你什么相干？”

    阮继余早跪在地上，“督军。”

    街头弃尸？

    丁灵再不犹豫，将裹单扯开一点，是个很年轻的男人，穿着薄薄的中单，外头裹一层破被，头发散着，倒像是被人从床上拖下来掷在这里，“喂——你醒醒。”

    “你敢——”

    “你说净军——”丁灵听完，“是不是在查奸细？”

    男人目光慢慢移到她怀中抱被上，居然真的就动了，抠住砖墙往起爬。

    “你想死么？”

    “你男人——”那督军仿佛笑了一声，“你这爱好甚是别致啊……”他说着话，目光从丁灵金碧辉煌的雀金斗篷慢吞吞移到昏在她脚边的男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