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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公镇在西冷山腹,镇口一眼冷泉涌聚成溪,从镇中潺潺流过,镇中遍植红叶,正是秋日,红叶映清溪,美不胜收。许春和边走边道,“姑娘看——这便是西冷河源头,这一带水脉出西冷山,又同西冷江合流,才有咱们南并州沃野千里。”

    丁老夫人掷下松子儿向她招手,等丁灵走近一把拉入怀中摩挲,“太后怎么说?”

    好时光走得飞快,春走夏消,秋日转瞬即逝。这一日丁灵带着府卫往西冷山跑马,不留神错过饭时。府卫头领许春和便道,“前头雷公镇,雷家饭铺便在那里,做得一手好白肉,去尝尝?”

    “小姐进宫怎么无侍人伺候?”

    主仆二人一路有惊无险出宫,乘车回侯府,入内堂见丁老夫人。丁老夫人正带丫头在灯下剥松子儿——虽是老夫人,却只区区四十有余,犹自面目姣好,风韵犹存。

    “就是为了西冷江演武的事。”

    许春和站起来,“某这便去,看哪一营公差到此,问个清白。”按一按佩刀走了。

    丁灵招呼从人,“在外头少些规矩,都坐。”一群随从便把个草堂坐了个满满当当。

    “也使得。”丁灵无所谓,“只要不回京,哪都行,便就在南并州也使得。”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九点《围困》

    “你是说——”

    “怎么敢宫中闲逛?”丁灵道,“小女进宫与太后请安。”

    净军,阉人组军,拱卫皇庭——不是军队统属,不是她爷爷旧部,压根没有任何交情。不止如此,这些人除了那位“国之柱石”的九千岁老祖宗,只怕便连皇帝的话也不听。

    丁老夫人一滞,半日无语,“阿奶明日亲自带你入宫,去太后驾前讨个乖。”

    “休胡说。”丁老夫人道,“太后原已应了。谁料老祖宗正好来,言道宫人进出如此随意不合规矩,太后便改口,只让伺候你一段时日。你学南绣只学个样子,难道真做绣娘吗?一年半载尽够你使了。”

    “你说的军爷——什么装扮?”

    许春和便给丁灵倒茶,接着闲聊,“咱们今日尽兴地吃一回逛一回,明日起便要在府中消停待着——中京派了督军,南并州有驻军,出门倒不如在家清静。”

    “我不去,阿奶也不去。”丁灵道,“如今人言鼎沸,出去一回便丢人一回,孙儿受不起这等委屈——不如早早去庄子上躲清静。www.xianshou.me”

    “姑娘知道?”

    丁灵不以为意,“阿爷几时回京?”

    南并州在中京以南,西冷江与并江交汇处,足足走了小半月才到。丁府庄子便在州府,虽不及中京侯府精细,胜在占地阔大,府院里能跑马,又少拘束,丁灵简直如鱼入水,每日杀羊放马好不自在,只觉在这老死也不错,压根不想着回京。

    许春和今年二十,冀北军校尉,如今太平时军中放马,正好年休,丁老太傅便打发他往南并州伺候孙女。两个人人一拍即合,成了天造地设一对游乐搭子。

    丁灵便往外走,到草堂外头才压低声音问,“哪一军穿白佩弯刀?”

    锦衣内监道,“小姐在此间散心?”

    丁灵偏转脸看他。

    丁灵心中一个格登,“他们不是应该在中京?为什么在这里?”

    许春和坐在马上笑,“此时摸着冷,等冬日再来,反倒暖些——便是数九寒天也不结冰。”

    锦衣内监目中戾色一闪,又倏忽隐去,“丁小姐想必为议婚的事而来,小姐放宽心,区区一个小状元,太后从来疼爱小姐,说不定便叫小姐如了心愿。便不如愿也没甚么打紧,状元么——过上几年,又有新的。”

    丁灵一听这事稀奇,“你是说——为了一个死了的妇人围镇?”

    丁老夫人一口允了,第二日丁灵在家拾掇行装,丁老夫人盛装打扮入宫。天近晚回来果然带了彩绣回来,却道,“只允了在南并州时伺候你,回来让仍旧回宫。”

    丁老夫人抱着丁灵摩挲,久久叹一口气,“事已至此,先这么着,年下老爷子回来,必定风风光光带你回京。”

    “说不得。”小二道,“半月前便有军爷来,打听老妇人是不是住在咱们镇上,可不巧老太太往老家走亲戚不在。谁知老太太一回来进门便生急病,三日都没熬过就没了,如今人已经死透,拿什么给他们?”

    丁灵便也打量他——此人脸白到这般田地,原来敷过一层粉。www.cuichuan.me“是。”

    丁灵请安,“阿奶。”

    丁灵翻身下马,见溪水清澈见底,踩着溪石上前,摸一摸沁凉,“难怪叫西冷河,果然冷得厉害。”

    “不是,不是。他是高少监。”

    “是净军。”

    一屋子人都看他。

    “是。”许春和解释,“西冷江是东南水军演武场,眼下正是一年一度西冷江演武的日子。”

    “穿白,佩一把弯刀……”

    一群七八岁的娃娃从外头跑过来,路过草堂时七嘴八舌往里叫,“四哥四哥——后头河边也有军爷,不叫出去呢。”

    “驻军?”

    许春和收了嬉皮笑脸,“你们这镇子有什么古怪?”

    “是。”许春和抿一抿唇,“应是伺候督军来的。督军虽是圣命,从来都是老祖宗指派,然后分派净军保卫钦差。”

    “原来是他?”丁灵冷笑,“好大派头。”

    “镇头上来了一队军爷,堵住了不叫一个人出去——你们快从后头河边走吧。”

    马蹄声急急而来,马上军士一路走一路高声叫,“雷公镇诸人——听命,无论男女,无论老幼,无一例外,速往镇口枫树林集合——雷公镇诸人听命——”

    小二一滞,“就是我们村上一个婆子。”

    现任丁老夫人不过一个二任继室,想那丁南嘉可是正经孙小姐,如何管教得了?终于叫丁南嘉闹出许多笑话。

    丁灵还没欢喜便大失所望,“不过一个丫头子,太后恁的小气?”

    “什么四哥?”小二摆手,“可不敢,可不敢。”

    丁灵无可奈何,好在人已经出了宫,以后慢慢设法,先不说自己说不定就不回中京,即便要回,给她报个暴病身亡应当不在难处,便不大在意。又一日一早,侯府车队流水浩浩荡荡出京,往南并州去。

    “你们的拿手招牌只管上。”

    二人说着闲话,沿溪流往里走,直到中心水畔才看见一个草堂,阔大的木棂窗里一眼可见七八个条座,因不是饭点,里头空无一人,只一个小二坐着打盹。许春和当先入内,拣一副靠窗桌案,拾掇干净才招呼丁灵,二人对坐。

    “既在宫中,为何没见着?”

    丁灵眼见小二一张脸由白转青,扑哧一笑,“四哥怎么了?”

    “那我带彩椒去。”丁灵故作随意道,“阿奶,今日才知彩椒的亲妹子在太后宫里当值,一手南绣的本事好得出奇,阿奶与我讨了来,一则她姐妹团聚好作伴儿,二则我也得个针线师傅?”

    丁灵望住一群人背影,“他便是老祖宗?”

    “那是。”许春和瞬间来了兴致,“若在这里过年,年下咱们再来,白肉这一品,雪里冻过刨作薄片,再做锅子美味加倍——就这地方才有的吃。”

    丁灵心中一动。许春和急匆匆走进来,刚要说话,看一眼小二又摇头,“姑娘,这事麻烦。”

    小二跑过来招呼,“贵客到——贵客吃点什么?”

    “有啊——”丁灵看一眼他身后簇拥着的十七八个,又看一眼孤零零跪在地上的彩椒——两相比较,自己这边确实不算有人伺候,忍不住讥讽,“宫中乃圣人起居之所,小女一人入宫,怎敢多带从人?”

    “老妇人什么来历?”

    丁太傅发妻——就是丁灵的亲祖母早早没了,这位已然是丁太傅的第二任继室。丁太傅告老便回冀北老家省亲休养,因为小孙女正在议婚年纪,又没了父母,恐耽误她,便命这位继室带着在京中居住。

    锦衣内监哈哈大笑,带着人走了。

    “好——嘞——”小二响亮地应一声,每桌端一盘炒的瓜子儿,并一壶热茶。

    “没见着。”

    “我么知道?”小二急得顿足,“谁知道为什么突然来这许多军爷?”

    “太后说有事,我刚入宫便走了。”丁灵委屈道,“太后必是嫌了我。”

    又是这位老祖宗。

    “侯爷前回信上说——祖宅那边老叔祖不让走,不叫回中京过年,侯爷走不脱,又舍不得姑娘,正同老叔祖商议来人接姑娘回祖宅。”

    彩椒伏在地上,等脑门上人群脚步掠起的碎风完全消失才敢抬头,“姑娘?”

    丁灵一听大喜,“正好带了桂花酒——走。”

    “你们镇上近来可有什么不寻常事?”

    “也没有,就——”小二道,“就是村上一个老妇人生急病没了——人吃五谷生百病,人没了就没了,好稀奇么?”

    丁灵面皮一紧。

    久久不见人来。许春和道,“姑娘坐,我瞧瞧。”刚站起来便见小二慌慌张张进来,“不,不不好了——”

    许春和笑道,“既是军爷,便是某之袍泽——亲近还来不及,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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