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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莫黛睡去后,另外一个房间的李梦非才刚刚开始自己的夜生活。今天晚上的他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总是时不时地盯着电脑桌面上那个企鹅图标。

    “没干嘛,在玩游戏。”其实李梦非已经第一时间退出游戏了。

    李梦非不记得自己上次出门是什么时候了,可能有两个星期,又或者更久了。就是出门也只是在小区里走一走,再远就没有办法了,他已经有两年没有走出小区了。

    此时还不到七点,阳台外面的天色才刚开始暗下来,但对于李梦非来说却太亮了。他的房间里总是拉着厚厚的窗帘,暗无天日,因为常年不见阳光导致他皮肤有种病态的苍白。

    李梦非瞥了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母亲,夹了一筷子冒着热气的鱼肉放进嘴里,然后继续闷头吃饭。

    “好,不见不散!”

    这是一个黑暗的房间,电脑机箱里的五彩灯带,键盘鼠标的背光和两台电脑显示器是房间里所有的光源。www.zhuoxinge.com电脑面前是一张苍白年轻的脸,此时正因电脑游戏中的激烈场景而显得些许狰狞。

    “在干嘛呢?”终于那个可爱的兔子头像闪烁起来。

    李梦非和余紫菱确认见面的事情后,便没有心思再继续打电脑游戏。那座大桥就在他住的小区前面两百米,现在出发还有点早。他先去卫生间洗漱了一番,又从衣柜里翻出母亲给自己才买没多久的新衣服穿上。

    “嗯,我记得。”

    “咚咚~”黑暗的房间外传来敲门声,一个女人轻柔的声音透过房门传来,“梦非,晚饭好了,出来吃饭吧!”

    “嗯,不见不散。”

    这个时间一般是半个小时左右,然后李梦非就会回到自己黑暗的小天地里。而李莫黛也已经慢慢习惯了儿子的这些习惯,只能选择尽量照顾好他的身体。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的,是那一天,他不会真的忘记。他被那群坏学生堵在了厕所里,这个学校外表看起来光鲜漂亮,但厕所总是那么脏。他们轮流打他耳光,辱骂他,用脚踹他,试图将他的头按到腥臭的茅坑里。

    时间差不多了,李梦非对着镜子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但是看起来十分勉强和不自在,他情不自禁又低下头去。经过几番挣扎,他终于还是打起精神走出了家门。

    两人本来住得不远,最后约定在附近河边的一座大桥下见面。

    小区里的路灯只有几盏还亮着,抬头望去也很难找到还亮着灯的房子。门口保安室的灯还亮着,他没有仔细看,只是低着头匆匆走出了大门,仿佛害怕自己突然后悔似的。

    “别玩游戏了呀,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这以后儿子虽然没有明显好转的迹象,但令人欣慰的是至少没有再出现自残轻生或者其他病情加重的迹象。李莫黛事后也想过,也许是自己一直太过激进的行动反而让儿子的病情在刚开始发展如此迅速。

    他痛恨那个自己,甚至超过那些欺负他的人。

    “啪~啪啪~~”

    小区门口这条街本来不是主街道,这个时间点更是连车都看不到一辆,只有路灯静静立在那里。深秋的夜凉意渐浓,李梦非站在小区大门口闭着眼睛猛吸了一大口清冷的空气,然后大迈步往前走去。

    时间越久,他心底的恐惧就愈加深厚。他总会不自觉地想象他与世界之间似乎有一堵墙,刚开始也许只是一块用力一撞就能四分五裂的薄木板。但这堵墙随着时间的流逝正在慢慢地增长、变厚,变成了如今的这面不可撼动的巨墙。

    女人是李梦非的母亲李莫黛,虽然已经过了四十岁,但因为保养恰当看起来就好像三十岁出头的模样。李莫黛从小家境优渥,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一生都过得顺风顺水。除了刚结婚两年,老公就意外惨死。

    儿子刚开始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出门的时候,李莫黛也非常积极想要去解决。很快儿子正式确诊为抑郁症后,她也想办法带着看了很多有名的心理医生,不过收效甚微。直到儿子很快开始出现了自残的表现,她才终于对命运妥协,也开始对儿子妥协,一切都尽量按照他的想法来。

    镜子里是一个瘦削苍白的男孩,蓬松的头发几乎将整个脑袋遮住,眉目秀气间难掩一丝抹不去的忧郁。

    “冰箱里有新鲜的水果、牛奶还有一些零食,梦非你晚上饿了就多吃点水果,少吃点零食知道吗!”

    李梦非靠坐在椅子上,在黑暗中大口地喘息,慢慢地,慢慢地,终于平静下来。电脑的接口还没坏,他从身后的书柜上抽出一个新的键盘,重新接上。

    键盘终于被砸断,黑色按键溅射出去,像是像素游戏的血块,实木的电脑桌上却只增添了一道印痕。

    因为昼夜颠倒的生物钟,李梦非一般是早晨开始睡觉,下午四五点才起床,而现在的晚饭也是他一天之中的唯一一顿正餐。晚饭后的时间是他每天为数不多和人打交道的时间,这个人就是他的母亲,而打交道主要就是听对方唠叨,偶尔回一两句。

    这个叫余紫菱的十七岁女孩是李梦非的网友,两人已经聊了几个月了。李梦非已经不记得两人刚开始是怎么聊上的了,好像是某天深夜附近的人加上的。这几个月他们聊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熟悉,李梦非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个性格温柔又有点叛逆的女孩了。

    好在老公虽然死得早,还是给她留下了一个乖巧可爱的儿子。为了忘掉丈夫继续生活,她将儿子改成跟自己的姓。她一心扑在把儿子抚养成人,却没想到宝贝儿子在学校里遭到了校园霸凌。然后她找学校领导大闹了一番,把对方家长当面狠狠训斥了几个小时。再然后……

    “这就够了,只要梦非还在就够了。”心里默默念叨着,李莫黛慢慢沉入梦乡,结束了普通的一天。睡梦中的她嘴角还留着淡淡的微笑,秀气的眉毛却轻轻蹙着。

    虽然大多数时间里,李莫黛回到家后只是一个人忙着做饭,打扫卫生,收拾房子。但她知道儿子就在那扇门后面,路过时会听到房间里电脑游戏的声音,早上起来冰箱里的食物会少,换下来的脏衣服会放在篓子里……

    “梦非,你尝尝这个红烧鱼,是小区对面那家新开的店里的招牌菜。我请厨师掐着时间做的,一出锅就送过来了,还是热乎的,你尝尝看合不合你胃口!”

    随着游戏里角色的死亡,李梦非突然发疯似地用拳头砸起键盘,紧接着直接扯过键盘砸向桌子,啪~~。

    出于什么原因他已经记不清了,也许是因为自己母亲上次的告状彻底激怒了他们,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一切只剩下片段的画面,断断续续的声音。有趣的是他每次不自觉回想起那个场景时,自己总是在上帝视角,看着那个低着头不断求饶的懦弱的自己。

    他跟她讲自己的苦恼,对外面世界的恐惧。她也跟他分享她在学校里和在家里的一些苦恼,一边还鼓励李梦非早日走出困境。也是为了帮助他重新开始和人打交道,余紫菱前几天主动提出了要和他见面,见面的时间就是今晚凌晨两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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