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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世的记忆涌上来。
董翠芬和华国庆戴着厚厚的面纱口罩，站在病房门口。
“上海那边正在流行甲肝，据说是通过没洗干净的小葱传染的。同学们一定要注意，不要在外面瞎买东西吃！”
怎么办？离婚吧，心中委屈憋闷不甘；不离，见到刘子金虚伪的嘴脸，感到恶心，没法再与之共处一室。
“蒋医生说了，这病是粪口传染，又不是呼吸传染。”
“蒋医生，这是不能参加高考了？”父亲华国庆问道。
可是，今天感觉更差了，浑身疲软。课间去上卫生间，晕倒在走道。
刘子金家外还有家？
就这样，她庸庸碌碌过了大半辈子。
“爸，妈，我明天还要考试！”华英挣扎着，想坐起来。
华英零花钱有限，极少在外面吃东西。前天晚上，弟弟华俊偷拿家里的钱，买了两只冰棍，塞给她一枝。
唯有华英，对她害怕有加。楼道响起董翠芬的脚步声，她的脊背不由自主绷紧；董翠芬咳嗽一声，她太阳穴的神经突突直跳。
结婚头些年，刘子金对她还不错。之后，两人的关系不咸不淡。
刘子金，留着斜分冬菇头，穿着扫帚一样的喇叭裤，拎着录音机，在大街上横着膀子，晃来晃去。
一个国庆小长假，她跪在家里做了一天卫生。腰酸背痛，靠在沙发上刷视频，竟然刷到刘子金和小三逛澳门，小三很年轻，他们不仅穿着情侣装，还牵着一个5岁的小男孩。
高考临近，班主任一再强调，要注意身体，不要感冒，不要拉肚子。
董翠芬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直拍巴掌！女儿成绩不错，她还真怕她考上了！这下，她对老娘有了交代。
董翠芬是食堂职工，红案白案都拿得出手。
家里的两个男人，她影响不了。华国庆性格温吞，再怎么挤压，他都能虚晃一掌推开，实在推不开，脚底抹油开溜。
董翠芬顿了顿，继续说：“读个大学，也没见得多挣几个钱。农机厂新分来一个大学生，工资还没有我们食堂的小蔡高。这个书，读它有什么用？你外婆已经和米厂的刘厂长说好，下个月你就过去上班。多挣几年工龄，都在里头。”
王春兰高兴坏了。得意外孙女脾气温顺，模样好，被权贵一眼相上。但是，外孙女成绩好，还想高考上大学。上了大学，华英就会离开榕江，这门亲事基本上告吹。
“万一呢？”董翠芬扯住华国庆的胳膊，恨恨地瞪了华英一眼：“家里没那么多钱，给你们折腾！”
她害怕做选择。假如，前方两条道，如果她走了左边的，她心里会想，右边的路是不是更宽；反之，她走了右边，她会想，左边的风景是不是更美。
这也巧，高考前夕，华英染上甲肝，没法上考场。
又是一道选择题，横亘在眼前。
华英的意识逐渐恢复。她重生了，重生到30多年前的高考前夕。
还有她做的老面馒头，是灯泡厂老辈职工们魂牵梦萦的念想。
王春兰就在董翠芬耳朵旁吹风，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嘛，嫁个好人家才是正经。董翠芬最听她老娘的话，但是又不能阻拦华英上大学。
米厂，是小县城福利最好的国营单位。平时过节，分米分油；过年，还有成桶的猪肉，往家里拎。
父母去世已多年，现在，他们凭空出现在眼前，华英眼里一阵潮热。
今天是1989年7月6日，明天高考，可是她病倒了。
董翠芬烦躁，跺着脚。她总是很焦虑，就好像永远有人在催赶她，要做什么重要事情。
最终，在王春兰的干涉下，她没有参加高考，放弃了复读。招工表，是爸爸填的；丈夫刘子金是妈妈选的。结婚之后，一切都听刘子金的。
一盘普通的茄子，她能烧出肉味。软软糯糯，淋上红油蒜瓣，胜却华英后来吃到的山珍海味。
昨天中午，她的喉咙疼，浑身打飘，像是感冒，晚上睡觉，给自己加盖了一条厚毯子，以为这样可以发汗，迅速散热解毒。
华英隐隐感到，丈夫背着她，有很多秘密。但是，她懒得去深究。
老师和同学把她送到县医院，医生诊断为甲肝。
华英醒来，头昏脑胀，床边的架子上，挂着玻璃药瓶，药水滴答滴答，打入她的血管。m.baiwenzai.com
“都病成这样，还考什么考？”
“这死丫头，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染上这种病！”是母亲董翠芬的声音。
在家里，董翠芬说一不二。在整个灯泡厂，她也是个厉害角色。为了分到新修的宿舍，董翠芬曾经大闹厂长办公室。
外婆王春兰住在米厂附近。逢年过节，华英经常被董翠芬安排，给王春兰送厂里发放的物资。
“你女儿得的是甲肝，传染病，需要住院治疗，最少一周。”
对董翠芬唯一值得念叨的，是她的厨艺。
母亲的泼辣，华英觉得丢脸，也让她的性格愈发沉闷内向。
一来二去，她被米厂刘厂长的儿子刘子金看上。刘子金死乞白赖地围着她转，还托厂里库房保管赵师傅，到王春兰家说媒。
“恐怕不行，就算她能上考场，这种状态……”蒋医生没往下说。
弟弟华俊像条泥鳅，油滑得抓不住。他是抢在计生政策前生下来的，董翠芬珍爱若宝，舍不得拿他怎样。
辗转一夜，她拨通了女儿的视频电话，哑着嗓子问：“静静，我该怎么办？”
那怕什么，人家是妥妥的官二代。有条件那样穿，那样晃！
华国庆不忍，脚步往里踏了踏，被董翠芬拉住：“你进去干什么？这是传染病！”
门外嘈杂。
董翠芬和华国庆站在门口，絮絮叨叨说了什么，华英没听清。前世的记忆，翻滚着，挤入脑海。
渐渐地，她的意识成了芦苇，害怕做选择。
事实摆在面前，她一下子又慌了神。
前世的她，在董翠芬的高压管束之下，内向孤僻，优柔寡断，是一个选择困难重症患者。她的一生，没有自己做过选择。
] 前世的记忆涌上来。
董翠芬和华国庆戴着厚厚的面纱口罩，站在病房门口。
“上海那边正在流行甲肝，据说是通过没洗干净的小葱传染的。同学们一定要注意，不要在外面瞎买东西吃！”
怎么办？离婚吧，心中委屈憋闷不甘；不离，见到刘子金虚伪的嘴脸，感到恶心，没法再与之共处一室。
“蒋医生说了，这病是粪口传染，又不是呼吸传染。”
“蒋医生，这是不能参加高考了？”父亲华国庆问道。
可是，今天感觉更差了，浑身疲软。课间去上卫生间，晕倒在走道。
刘子金家外还有家？
就这样，她庸庸碌碌过了大半辈子。
“爸，妈，我明天还要考试！”华英挣扎着，想坐起来。
华英零花钱有限，极少在外面吃东西。前天晚上，弟弟华俊偷拿家里的钱，买了两只冰棍，塞给她一枝。
唯有华英，对她害怕有加。楼道响起董翠芬的脚步声，她的脊背不由自主绷紧；董翠芬咳嗽一声，她太阳穴的神经突突直跳。
结婚头些年，刘子金对她还不错。之后，两人的关系不咸不淡。
刘子金，留着斜分冬菇头，穿着扫帚一样的喇叭裤，拎着录音机，在大街上横着膀子，晃来晃去。
一个国庆小长假，她跪在家里做了一天卫生。腰酸背痛，靠在沙发上刷视频，竟然刷到刘子金和小三逛澳门，小三很年轻，他们不仅穿着情侣装，还牵着一个5岁的小男孩。
高考临近，班主任一再强调，要注意身体，不要感冒，不要拉肚子。
董翠芬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直拍巴掌！女儿成绩不错，她还真怕她考上了！这下，她对老娘有了交代。
董翠芬是食堂职工，红案白案都拿得出手。
家里的两个男人，她影响不了。华国庆性格温吞，再怎么挤压，他都能虚晃一掌推开，实在推不开，脚底抹油开溜。
董翠芬顿了顿，继续说：“读个大学，也没见得多挣几个钱。农机厂新分来一个大学生，工资还没有我们食堂的小蔡高。这个书，读它有什么用？你外婆已经和米厂的刘厂长说好，下个月你就过去上班。多挣几年工龄，都在里头。”
王春兰高兴坏了。得意外孙女脾气温顺，模样好，被权贵一眼相上。但是，外孙女成绩好，还想高考上大学。上了大学，华英就会离开榕江，这门亲事基本上告吹。
“万一呢？”董翠芬扯住华国庆的胳膊，恨恨地瞪了华英一眼：“家里没那么多钱，给你们折腾！”
她害怕做选择。假如，前方两条道，如果她走了左边的，她心里会想，右边的路是不是更宽；反之，她走了右边，她会想，左边的风景是不是更美。
这也巧，高考前夕，华英染上甲肝，没法上考场。
又是一道选择题，横亘在眼前。
华英的意识逐渐恢复。她重生了，重生到30多年前的高考前夕。
还有她做的老面馒头，是灯泡厂老辈职工们魂牵梦萦的念想。
王春兰就在董翠芬耳朵旁吹风，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嘛，嫁个好人家才是正经。董翠芬最听她老娘的话，但是又不能阻拦华英上大学。
米厂，是小县城福利最好的国营单位。平时过节，分米分油；过年，还有成桶的猪肉，往家里拎。
父母去世已多年，现在，他们凭空出现在眼前，华英眼里一阵潮热。
今天是1989年7月6日，明天高考，可是她病倒了。
董翠芬烦躁，跺着脚。她总是很焦虑，就好像永远有人在催赶她，要做什么重要事情。
最终，在王春兰的干涉下，她没有参加高考，放弃了复读。招工表，是爸爸填的；丈夫刘子金是妈妈选的。结婚之后，一切都听刘子金的。
一盘普通的茄子，她能烧出肉味。软软糯糯，淋上红油蒜瓣，胜却华英后来吃到的山珍海味。
昨天中午，她的喉咙疼，浑身打飘，像是感冒，晚上睡觉，给自己加盖了一条厚毯子，以为这样可以发汗，迅速散热解毒。
华英隐隐感到，丈夫背着她，有很多秘密。但是，她懒得去深究。
老师和同学把她送到县医院，医生诊断为甲肝。
华英醒来，头昏脑胀，床边的架子上，挂着玻璃药瓶，药水滴答滴答，打入她的血管。m.baiwenzai.com
“都病成这样，还考什么考？”
“这死丫头，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染上这种病！”是母亲董翠芬的声音。
在家里，董翠芬说一不二。在整个灯泡厂，她也是个厉害角色。为了分到新修的宿舍，董翠芬曾经大闹厂长办公室。
外婆王春兰住在米厂附近。逢年过节，华英经常被董翠芬安排，给王春兰送厂里发放的物资。
“你女儿得的是甲肝，传染病，需要住院治疗，最少一周。”
对董翠芬唯一值得念叨的，是她的厨艺。
母亲的泼辣，华英觉得丢脸，也让她的性格愈发沉闷内向。
一来二去，她被米厂刘厂长的儿子刘子金看上。刘子金死乞白赖地围着她转，还托厂里库房保管赵师傅，到王春兰家说媒。
“恐怕不行，就算她能上考场，这种状态……”蒋医生没往下说。
弟弟华俊像条泥鳅，油滑得抓不住。他是抢在计生政策前生下来的，董翠芬珍爱若宝，舍不得拿他怎样。
辗转一夜，她拨通了女儿的视频电话，哑着嗓子问：“静静，我该怎么办？”
那怕什么，人家是妥妥的官二代。有条件那样穿，那样晃！
华国庆不忍，脚步往里踏了踏，被董翠芬拉住：“你进去干什么？这是传染病！”
门外嘈杂。
董翠芬和华国庆站在门口，絮絮叨叨说了什么，华英没听清。前世的记忆，翻滚着，挤入脑海。
渐渐地，她的意识成了芦苇，害怕做选择。
事实摆在面前，她一下子又慌了神。
前世的她，在董翠芬的高压管束之下，内向孤僻，优柔寡断，是一个选择困难重症患者。她的一生，没有自己做过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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