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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云有高大上的理想,志在四方。

    按理说胡石匠死在悬崖峭壁上是正常的,偏偏胡石匠死在了悬崖峭壁下面的小河岸上。

    当尚云来到尚家河那处出石头的小河边时,发现胡石匠斜躺在小河边一块大青石板上,已经死了。

    风中,一位老爷爷抚摸着如雪一样的白胡子,他的声音如霜一样的冰凉。

    从姿态上看,胡石匠好像是睡在大青石板上睡死的。

    一份辛苦一份收获,尚云终于拿上了大学录取通知书,而且是重点大学录取通知书。

    “兔崽子,如果你有点良心就不要去上学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老天爷永远是公平的。

    那女人,穿得还算体面,哭着跑到胡石匠身边,抱起胡石匠,像狼一样嚎叫起来,也许她的嚎叫声太像狼,引来不远处原始森林里群狼的一阵阵嚎叫。

    胡石匠干石头活已经四十多年了,这方圆百里磨面用的石头磨子、打碾庄稼用的石头辊子,还有猪、牛、羊槽都是他用铁锤从石头崖面上千锤百炼出来的。

    众人议论够了,唾沫星子飞完了,开始抬着胡石匠离开了小河,沿着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钻进了群山里。

    尚云就不信这个邪,偏偏要跳龙门。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村民们议论纷纷,尚云木然地听着,看着。

    ……

    一个抡铁锤的,除了抡铁锤还是抡铁锤。

    小河宛如肠肠肚肚,弯弯曲曲爬行在群山峻岭间,哗哗哗的流水声,宛如天外之音。

    人死如灯灭,任凭尚云怎么问,胡石匠也不会回答了。

    胡石匠呀胡石匠,你就是混混沌沌活着的那种人,到死也许你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

    钱,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也不会从地上冒出来!

    因为那个发现胡石匠的人不是胡石匠的家里人,而是尚云。

    悬崖峭壁上的铁锤没有被众人带走,永远留在了原地。时过多日,尚云依然能听见那铁锤嗡嗡作响的声音。

    “娃他爸呀,你就这样死了,让我们怎么活呀!”

    白胡子爷爷话落,一个女人疯了一样跑过来。

    对胡石匠的一切怨恨已经随着胡石匠去了,胡石匠宛如迷一样走了,没有人知道胡石匠怎么会死在平坦的小河边。

    成群结队的苍蝇围着胡石匠唱着不衰的葬歌,三个乌鸦在胡石匠的头顶低低飞着,“哇啦哇呜”叫个不停。

    “三个娃娃,老大上大四,老二上大一,老三上高三,就靠老胡的石头活养活着。”

    家家户户要吃饭,要吃饭就得磨面。要磨面,就得石磨子。要石磨子,就得找胡石匠。

    一群蜻蜓忽高忽低地飞着,步伐凌乱,讨厌地彼此追逐着。

    想一想就会知道胡石匠在这个贫穷得除了鸟就是草的小山村有多富,哎,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也死在了贫穷的路上。

    “兔崽子,咱庄稼汉的孩子,识上两个字,眼睛不瞎就行了,不要总想着跳龙门的事!”

    不甘心又能怎么样?

    “挣了那么多钱,自己却没有花几个!”

    那天尚云拿着大学录取通知书,心情翻江倒海般平静不下来。上吧,没有钱;不上吧,不甘心。

    家里人见到胡石匠是七天七夜后的事,按理说,家里丢个猫或者鸡,主人也会当天找的,可胡石匠却是七天七夜后才被家里人见到的。

    “那死婆娘就是演戏的!”

    胡石匠的话,就是放屁!

    每次尚云听见这样的话,就特别恨胡石匠。

    尚云从大青石板上爬起来,对着悬崖峭壁上的铁锤,点燃了放在身边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去吧!去吧……

    “如果那个妖婆子能够对老胡好那么一点点,老胡也不至于这样死!”

    就在前不久,胡石匠躺在一块他亲手剥离的青石板上,吐血身亡了。

    那个石头屋子是胡石匠自己挖的,里面放着锅碗瓢盆,还有生火的火柴和几件破烂的衣服,当然还有一床脏兮兮的被子。

    壮如牛的胡石匠就这样死了,不远处的悬崖峭壁上还留着那把乌黑发亮的铁锤,铁锤在风中不时地敲打着岩石。

    为了跳龙门,尚云苦读圣贤书。别人睡八个小时,他睡三个小时。别人把老师布置的作业做完了,也就万事大吉了,他偏偏还要另外找一些题去做。

    在自己生活的这个小山村富了并不算真正富了,通过胡石匠的死,尚云明白了这个道理。

    胡石匠的话依然是那么的落地有声,宛如冰雹打在破烂不堪的猪圈琉璃瓦上的声音。

    尚云八岁那年,村里大姑娘的彩礼钱才六百多,而胡石匠的石磨子一个得二百多,材质好的得三百多。

    “就因为这个死婆娘一定要三个娃娃上学,才把老胡逼死了!”

    “人呀!活得累呀!”

    就这样,年复一年,胡石匠方便了乡里乡亲,也富了自己的口袋,成了尚家河村的首富,比吃国家饭的黄老师还有钱。

    大青石板被染成了红色,胡石匠脸贴着大青石板,缕缕山风不时吹起他破破烂烂的衣服。

    那天他拿着大学录取通知书想去气气胡石匠,鲤鱼一跃的事,他做到了,他要去气气胡石匠。

    尚云懒懒散散地躺在小河边的一块大石板上,这是一块青岩石,长一米五左右,宽一米左右,是胡石匠用铁锤从悬崖峭壁上面的岩崖面上剥离下来准备做牛槽的。

    从小学到初中,从初中到小学,虽然学校换了,离家的路也越来越远了,但尚云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以前尚云不知道胡石匠供养着三个学生,而且两个还是大学生,现在尚云知道了,想起胡石匠说的话,心里就想着要问问胡石匠几个为什么。

    “兔崽子,如果你有一点点良心,就不要去上学了!”

    “老胡太累了!”

    从胡石匠留下的痕迹看,这个大青石板是用来做牛槽的母子,并不是睡觉的地方,半崖面有个不规则的石头屋子才是胡石匠栖身之地。

    胡石匠呀胡石匠,你天天就知道抱个铁锤弄石头,你也就白活了,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活着!

    如此凄凄惨惨,怎么七天七夜不见胡石匠就不知道找呢?

    是见到的,不是找到的。

    尚云不理解为什么那个女人哭得稀里哗啦的却得不到众人的原谅?

    “哎,胡一定,你死得不甘心呀!”随后赶来的白胡子爷爷望着“嗡嗡作响”的铁锤说道,“胡一定,你从八岁起便锤石头,敲敲打打了几十年,却把自己的魂锤到了石头里。”

    钱缺的就像身体上的血液,三年高中生活,已经挤干了父母身上的血。

    为什么胡石匠拼死拼活要供养自己的三个娃娃上学,却偏偏对尚云重复着如此的话?

    “云,这样就对了,不要让你大成为第二个胡一定!”

    呸呸呸,就一个抡铁锤的石匠,也配说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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