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 心魔为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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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谢景焕拿着点燃的火把驱赶着抢食的乌鸦，然后将尸体背出去，通知尸体的家人来认领。

    “进地宫来，杀一人换一两银子。”

    

    

    

    他走出地宫，对着那些衣衫褴褛却眼含希望的少年们嘶哑开口：“进地宫来，杀一人给一两银子。”

    

    他只是谢氏的一枚棋子，一柄刀，一个冷血的杀人工具，一个不得不走进地宫的傀儡。

    

    出路？他的出路在哪里呢？

    

    什么所谓的家族荣耀，不过是谢家为了控制这些少年，让他们甘心沦为杀手的借口，什么亲人，都是假的，他唯一的妹妹早在很多年前就死去了。

    时光荏苒，地宫前的老鸦老的不能再老，连觅食的力气都没有，最终与那些尸体一起腐烂，被新生的乌鸦一点点地抢食吞噬掉。

    

    

    

    等最后一名少年离开地宫，他看着困住他一辈子的森冷宫殿，静静地思考着，想起他最初为何要走进这里。

    少年赚了十个铜板，趁着夜色未完全降临，去买了一块烧饼，用油纸包了一层又一层，然后藏在怀里，回家去。

    

    

    

    心魔阵，能窥探人心底最黑暗的角落，也能将人困在无尽的深渊中。

    

    这里便是他的囚笼。他这一生，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

    

    大长老点开天道阵，天道阵内，岁月悠远清静，风眠洲并未推开那扇道门，而是坐在道观前的那棵菩提树下入定，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年轻郎君身上都落满了落叶。

    谢景焕薄唇惨白，看着她惨淡一笑，哑声说道：“我活的是不是像一个笑话？”

    如今中洲人才辈出，乱世造英雄，就连他们都不太看得清未来的路。

    

    天道阵内毫无动静，反而心魔阵内动静频频。

    后来，他开始一点点地衰老，再也没有少年愿意进地宫来，地宫里的杀手们也开始纷纷叛变。

    

    

    

    

    

    残垣断壁的家，门前结满了蜘蛛网，屋顶的瓦片和稻草早已经被风吹落，他推开摇摇欲坠的门，走进院子里，看到了满院的杂草，枯井边有一座小小的坟包，上面的木碑上有少年人扭扭曲曲写的字，风吹雨打的，那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不清，唯有两字能依稀辨认出来：“妹妹”。

    

    

    “给你吃，你就吃，阿兄很快就能攒够钱了，到时候给你找最好的郎中。”

    明歌将伞递给他，然后继续往山下走去。

    谢景焕看着头顶的黄油伞，忽而低低一笑，原来这就是撑伞的意义，为一人撑伞，为天下撑伞，都有意义。

    

    

    他哭的如同一个孩子，终于想起为何这么多年为何不曾回家，因为家中再也没有人等他，他的家，在很多年前就没有了。

    

    他唇角扬起一个讥诮的弧度，没错，傀儡，他这一生，都如同一具被傀儡师操控的傀儡，没有片刻自由。

    

    

    

    

    

    

    对方为他撑起伞，将手中的油纸伞递给他。

    

    看，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命依旧贱如草芥，就连城郊的烧饼铺子，一块烧饼也从一文钱涨到了三文钱，人命却没有涨。

    

    明歌稳稳地撑着伞，淡淡说道：“山雨来的就是急，不过走的也急，你看，天要下雨，人要撑伞，一切都要顺应而为，谢郎君，你如今已经是谢家家主了，你可以摧毁天下所有的地宫，这便是你存在的新的意义。”

    他看着那些少年如同当年的自己飞蛾扑火般地走进地宫，百人中只有一人能活下来，余下都成为了地宫门前乌鸦的口粮。

    

    

    送伞都是假的，这么小的雨，淋不死人，明

    

    有少年过来告诉他：“鬼面，改朝换代了，谢家倒了，没有人再送银钱过来，大家都另谋出路去了，你也离开这里吧。”

    他嗓子如同被人捏住了一般，突然之间丢掉了手中的剑，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掘出了那座小小的坟包，看到了少女的尸骨，小小一具，尚未成年便病逝。

    

    少年谢景焕快步上前，想摸着妹妹的小脑袋，想到他刚才背过尸体，只得擦了擦手，将怀里捂着的一块烧饼取出来，递给她：“阿妹，烧饼。”

    有人撑着一柄油纸伞从山间小道上走过来，那伞是江南最普通的油纸伞，伞面画了一树的青梅，青梅的香气仿佛都能从纸面上透出来。

    谢景焕伸手接着掌心的雨水，俊秀白皙的面容被雨水打湿，分不清是老天哭了，还是他哭了。

    心魔阵破，山间不知何时飘来了乌云，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来。

    少年谢景焕随意用袖口擦了擦脸，和妹妹坐在屋前的门槛上，将烧饼掰开，将大的那一半递给了妹妹。

    坐在屋前的小女娘看到少年郎回来，欢喜地叫道：“阿兄，阿兄。”

    

    

    谢景焕看着她的背影，急急问道：“你去哪里？”

    他在心魔阵中窥探到了被尘封的记忆，被人刻意抹去的记忆，被篡改的记忆，原来他这些年活的都像一个笑话。

    地宫的门打开，里面出来一个戴着恶鬼面具的老人。

    

    

    

    假的！

    少年看着那座黑黝黝的地宫，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

    残垣断壁的家，屋顶的瓦片破了又破，盖着的稻草被风吹落。

    等到最后一道天光消失，他起身，重新走入身后那一座深不见底的地宫。

    

    

    

    

    绝杀阵和心魔阵相继被破，观阵台上，大国主和长老们对视一眼，俱是沉默。

    明歌看向云雾天宫对面的血月崖，透过重重的云雾，看向崖对面的秋慕白，没有想到秋慕白竟然是天生的帝星，能在绝杀阵中扛过千百年的岁月，意志力非常人能比。

    

    谢景焕握紧手中的伞柄，眼神坚毅起来，那一刻，他真正地成长成了没有软肋，无坚不摧的谢氏家主。

    心魔阵内却是另一番景象，灰蒙蒙的天，渗满鲜血的土地，无数的乌鸦落在地宫的宫门前，等着里面的尸体被抛出来，然后吞噬抢夺。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这座地宫待了多久，也不记得杀了多少人，地宫前的乌鸦换了一批又一批，老鸦死去，新鸦又来，他每日都坐在地宫前，看着残阳，擦干剑上的血迹，仿佛这样，他还能做回当年那个热血淳朴的少年郎。

    少年每日重复着同样的事情，直到有一日，妹妹病重，再也无法坐在门口等他回家。

    

    明歌没有想到，心魔阵催生的竟然是这样的幻象，如今早已成为谢家家主的谢景焕，竟然被困在少年时期，日日去地宫前背着尸体，只为换十个铜板。

    

    

    

    帝星已现，唯有天道阵和心魔阵能与之抗衡。

    “阿兄，我们一起吃。”小女娘瘦的皮包骨，小脸蜡黄中透着一丝病容，努力踮起脚尖，去擦少年脸上的脏污。

    

    后来的一切，都不过是傀儡师给傀儡编织的一场梦境。

    

    但他知道，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现在的妹妹，不过是家族控制他的手段。

    此子不同凡响，只是心中戾气太深，他日登上帝位绝对会成为暴君，只希望绝杀阵的万古岁月能洗涤他身上的戾气。

    “嗯。”一大一小两个人儿靠在一起，一起吃着烧饼，看着万家灯火一点点地亮起来。

    小草飞快地说道：“明歌说下雨了，拿了伞就下山了，好像，好像是去送伞。”

    

    大国主：“明歌人呢？”

    观阵台上，看着秋慕白破阵而出，众长老一阵沉默。

    傀儡师死了，梦境也就消失了。

    

    

    

    

    曾经搏命的少年也一点点地长大，成熟，然后开始戴上恶鬼面具，成为了地宫新的化身。

    明歌：“大长老，看看心魔阵。”

    “我十岁那年就被家族选中，成为暗卫营的少年杀手，与我一同入营的还有三十名少年，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只有代号，我们为家族荣耀厮杀，为亲人浴血奋战，后来我从暗卫营里脱颖而出，站在了阳光下，我以为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原来都是假的。”

    明歌没有回头，洒脱地摆了摆手：“我还要继续送伞。”

    “大人吃大的，小人吃小的。”小女娘灿烂地笑道，“阿兄吃大的，我不饿。”

    大长老点开心魔阵。

    他的剑早已经锈迹斑斑，他摘下鬼面面具，拄着生锈的铁剑，一步步走出地宫，循着记忆里那条回家的路，在月光下蹒跚回家。

    谢景焕用袖口擦干剑上的血迹，抬眼看着乌鸦抢食着尸体，一道道残阳没入黑暗中，天要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