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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可以选择活在哪里，为什么土地不可以选择自己供养的人呢？不愿意留下再怎么强迫也没有用，会回来的人不远万里也终究会回来！”
“那时候，你还可以每年回来一两次看看它。可如果望里镇被完全改造成了度假区，你就连一块砖一块瓦都见不到了。”
“这里是我的家。”
高一良抬头看了她一眼，“发展旅游业，修建公共基础设施，修路铺桥，都是惠民工程。对于人来说，确实是好事，但对于土地和文化来说，又是一场无可挽救的灾难。“
“老师，我不想提这种事。”她轻轻咬着嘴唇说。
“爱华婆婆没有孩子，不知道政府到时候会把她安排去哪儿呢？”
“吃早饭去吧。”
“你知道为什么吗嘉禾现在成了那个样子，老师还次次替他补亏空，年年请先生来讲学吗？钱多得没处花吗？你离家三年，他老了啊！你不仅仅是他的希望，也是这个园子，在这里出生、死亡的所有人的希望！”
“老师，我现在很乱。”
“在。”
“大家都没有钱的时候，或许并不察觉钱的重要性。但看到别人有钱后，就会觉得钱是天下最好的东西。这就叫‘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高一良摇摇头。“我知道。这里也曾是我的家。我说的是望里。在我年轻的时候，我曾经拼尽全力逃离这里，向往更大的城市。我把这里当作泥潭，把外面的世界当作汪洋大海，不想做井底之蛙，想做海里自由遨游的鱼。后来，我的确做到了，但也发现即使在大海里也是不自由的。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在井里只不过会被人嘲笑，去海里却很可能有性命之忧。有的海域澄澈深蓝，有的海域却充斥着垃圾和污水。肮脏的泥潭里能生出亭亭净直的莲花，被污染的海水里却只有死尸和病菌。”
高一良看着华敏之，不知为何，他来劝人，劝着劝着，自己却也动容了。从业三十多年，他见过多少兴衰荣辱，宫阙万千，都化作了尘土。
“那其他人呢？望里的其他人，他们是怎么想的呢？”
她没有去吃早饭，而是直接来到了里屋。正在喝茶的华明鹤微微一顿，放下茶杯，招呼孙女来身旁坐下。
人和土地？华敏之抬头，她在心里反复揣摩这四个字。到底是天大地大，四海为家，还是安土重迁，生根发芽？
“这里不也是他们的家吗”
“当断则断,不受其乱。当断不断,必受其难。”
说着说着，想起了一些人，他竟失态了。
高一良长叹一口气，“我很难想像，望里镇的老房子全部变成整齐划一的酒店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护台宫变成美食广场，戏园子也会被拆了。还有赤海，前几年我还和你爷爷说起过，什么时候能把知止道观修复起来，现在看来，黄金沙滩一弄起来，恐怕还得把这些老建筑全给铲平了。那个爱华婆婆，还住在道观里吗？”
“不提的话，麻烦和困难就会消失吗？那干脆吃把哑巴药，全变成哑巴、瞎子和聋子，天下就太平了。”
“婆婆不会愿意离开赤海的。”她用小铲子在地上一通乱戳。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哪一天，我们都走了，你能保得住潜园吗？这么大的一个家，有谁来打理呢？或许最好的办法，是被改造成纪念馆，博物馆，故居，供人参观。但这么一个偏远的地方，有谁会来看呢？又会为了谁来看呢？现在的文化旅游，没点噱头都不敢宣传，贵妃墓都有人千里迢迢赶去合影留念，但一根支撑了百年的顶梁柱，有谁愿意来看一眼呢？更何况，改造的话到处都得修一修吧，防火防盗防贼，你看，这窗户，一楼的，太矮，该加扇防盗窗，还有，像这种墙角疙瘩，得放灭火器，还有这里，得凿个地方，安装消防栓。里屋也得改，改成办公室和宿舍……你说，那样的潜园还叫潜园吗？那样还是你的家吗？”
华敏之跟在高一良身后，她听到了老师话语里的责备，也明白爷爷的苦心，如果有一天望里镇真的不复存在了，而她却不曾为守护这片土地付出过一分一毫，她将永远成为一个无可饶恕罪人。她可以接受去京都，可以接受暂时放下陆师恒，但她还是无法接受去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结婚。这是一场豪赌，荒谬而危险。
华敏之没有说话。
“如果人都不爱自己的土地了，那么就算把望里镇保留下来，不还是一样会荒芜衰败吗？”
高一良越说越激动，放下了手里的铲子站了起来，反复地婆娑着身后的墙面、柱子和窗柩。他看到华敏之的眼里似乎有了泪，语气缓和了一些:
“家人之间没有成败之论。成了，不是你一个人的功劳，败了，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过错。最重要的是，你愿不愿意去承担这份责任。如果你能守住潜园，便是守住了历史。你是学历史的，怎么会不明白整个道理呢？”
“我不是不珍惜潜园，我害怕，我做不好，如果我失败了呢？我……”
“少部分人已经签字了，绝大部分人可能都在等待华家和林家的态度。”
“孩子，你告诉老师，你对望里镇有感情吗？或者说，你对潜园有感情吗？”
的老人全部西去了，这个家会变成什么样？这个院子会变成什么样子？这丛蔷薇花还能继续盛开吗？”
] “人可以选择活在哪里，为什么土地不可以选择自己供养的人呢？不愿意留下再怎么强迫也没有用，会回来的人不远万里也终究会回来！”
“那时候，你还可以每年回来一两次看看它。可如果望里镇被完全改造成了度假区，你就连一块砖一块瓦都见不到了。”
“这里是我的家。”
高一良抬头看了她一眼，“发展旅游业，修建公共基础设施，修路铺桥，都是惠民工程。对于人来说，确实是好事，但对于土地和文化来说，又是一场无可挽救的灾难。“
“老师，我不想提这种事。”她轻轻咬着嘴唇说。
“爱华婆婆没有孩子，不知道政府到时候会把她安排去哪儿呢？”
“吃早饭去吧。”
“你知道为什么吗嘉禾现在成了那个样子，老师还次次替他补亏空，年年请先生来讲学吗？钱多得没处花吗？你离家三年，他老了啊！你不仅仅是他的希望，也是这个园子，在这里出生、死亡的所有人的希望！”
“老师，我现在很乱。”
“在。”
“大家都没有钱的时候，或许并不察觉钱的重要性。但看到别人有钱后，就会觉得钱是天下最好的东西。这就叫‘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高一良摇摇头。“我知道。这里也曾是我的家。我说的是望里。在我年轻的时候，我曾经拼尽全力逃离这里，向往更大的城市。我把这里当作泥潭，把外面的世界当作汪洋大海，不想做井底之蛙，想做海里自由遨游的鱼。后来，我的确做到了，但也发现即使在大海里也是不自由的。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在井里只不过会被人嘲笑，去海里却很可能有性命之忧。有的海域澄澈深蓝，有的海域却充斥着垃圾和污水。肮脏的泥潭里能生出亭亭净直的莲花，被污染的海水里却只有死尸和病菌。”
高一良看着华敏之，不知为何，他来劝人，劝着劝着，自己却也动容了。从业三十多年，他见过多少兴衰荣辱，宫阙万千，都化作了尘土。
“那其他人呢？望里的其他人，他们是怎么想的呢？”
她没有去吃早饭，而是直接来到了里屋。正在喝茶的华明鹤微微一顿，放下茶杯，招呼孙女来身旁坐下。
人和土地？华敏之抬头，她在心里反复揣摩这四个字。到底是天大地大，四海为家，还是安土重迁，生根发芽？
“这里不也是他们的家吗”
“当断则断,不受其乱。当断不断,必受其难。”
说着说着，想起了一些人，他竟失态了。
高一良长叹一口气，“我很难想像，望里镇的老房子全部变成整齐划一的酒店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护台宫变成美食广场，戏园子也会被拆了。还有赤海，前几年我还和你爷爷说起过，什么时候能把知止道观修复起来，现在看来，黄金沙滩一弄起来，恐怕还得把这些老建筑全给铲平了。那个爱华婆婆，还住在道观里吗？”
“不提的话，麻烦和困难就会消失吗？那干脆吃把哑巴药，全变成哑巴、瞎子和聋子，天下就太平了。”
“婆婆不会愿意离开赤海的。”她用小铲子在地上一通乱戳。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哪一天，我们都走了，你能保得住潜园吗？这么大的一个家，有谁来打理呢？或许最好的办法，是被改造成纪念馆，博物馆，故居，供人参观。但这么一个偏远的地方，有谁会来看呢？又会为了谁来看呢？现在的文化旅游，没点噱头都不敢宣传，贵妃墓都有人千里迢迢赶去合影留念，但一根支撑了百年的顶梁柱，有谁愿意来看一眼呢？更何况，改造的话到处都得修一修吧，防火防盗防贼，你看，这窗户，一楼的，太矮，该加扇防盗窗，还有，像这种墙角疙瘩，得放灭火器，还有这里，得凿个地方，安装消防栓。里屋也得改，改成办公室和宿舍……你说，那样的潜园还叫潜园吗？那样还是你的家吗？”
华敏之跟在高一良身后，她听到了老师话语里的责备，也明白爷爷的苦心，如果有一天望里镇真的不复存在了，而她却不曾为守护这片土地付出过一分一毫，她将永远成为一个无可饶恕罪人。她可以接受去京都，可以接受暂时放下陆师恒，但她还是无法接受去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结婚。这是一场豪赌，荒谬而危险。
华敏之没有说话。
“如果人都不爱自己的土地了，那么就算把望里镇保留下来，不还是一样会荒芜衰败吗？”
高一良越说越激动，放下了手里的铲子站了起来，反复地婆娑着身后的墙面、柱子和窗柩。他看到华敏之的眼里似乎有了泪，语气缓和了一些:
“家人之间没有成败之论。成了，不是你一个人的功劳，败了，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过错。最重要的是，你愿不愿意去承担这份责任。如果你能守住潜园，便是守住了历史。你是学历史的，怎么会不明白整个道理呢？”
“我不是不珍惜潜园，我害怕，我做不好，如果我失败了呢？我……”
“少部分人已经签字了，绝大部分人可能都在等待华家和林家的态度。”
“孩子，你告诉老师，你对望里镇有感情吗？或者说，你对潜园有感情吗？”
的老人全部西去了，这个家会变成什么样？这个院子会变成什么样子？这丛蔷薇花还能继续盛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