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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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袭人给指了一条明路，将就混了过去。夜间，她便找到王熙凤，说明日要家去。

    席间，那刘姥姥被王熙凤同鸳鸯，作弄着吃了好些酒。腹痛去如厕时，醉的昏头昏脑地跑到怡红院，在宝玉的床上睡了过去。

    身处此情此景，黛玉坐在床上伸了伸懒腰，不由长叹了一声：“每日家情思睡昏昏。”

    “多谢你提醒，我这便让花洲将东西收拾了。你也快回去，盯着丫头们将喜欢的东西收好，以防万一。”

    彼时潇湘馆内湘帘垂地，悄无人声。紫鹃她们也不知去了哪里，满屋寂寥。

    随后两人相对无言，静坐了一会。潇湘馆里的人，因找不到黛玉，打发春纤到蘅芜苑里探问。

    黛玉亲自出门去迎，将她们扶进屋里吃了会茶。众人又说笑一番，这才同去了紫菱洲。

    “那个家里是农户的刘姥姥，妹妹还记得吗？她今日要来逛咱们住的园子，老祖宗让咱们和姐妹们一会都去凑趣呢。保不齐她还会来各个院子逛，妹妹可要让丫头们将贵重东西先收起来，小心人多给碰坏了。”

    书桌上黛玉写的字统统收了起来，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书也要归置到书架上。

    她才睡醒起来，此时正是睡眼惺忪、香腮带露的模样，加之因前言带累的面红耳赤。刚好叫宝玉瞧见，他不禁心神一荡，登时立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黛玉喜洁，一般很是反对不熟悉的人，进她的屋子。可如今她寄人篱下，住的不是自己的家。

    看黛玉不仅不承认，还讽刺起自己来。宝钗不由冷笑道：“好个千金小姐！好个不出闺门的女孩儿！满嘴说的是什么？你今日必得实话实说。”

    想到此，黛玉不仅红了脸，心里也慌得不行。只好强笑道：“好姐姐，原是我不知道随口说的。想来应是在芳官她们练戏时听到的，一时存到心里。昨日又害怕受罚，这才慌里慌张说了出来。”

    紫鹃先点燃了油灯，然后才过来轻轻拉开被子。“姑娘，姑娘，怎么了？可是魇着了？”

    次日黛玉听说，刘姥姥要家去。因感念她送瓜果的情谊，便让紫鹃包了些笔墨纸砚给板儿，又给了几匹锦缎，让刘姥姥做衣服穿。

    春夏交替的时节，最容易使人困倦。

    这下再也躺不成，黛玉只得起来，让丫头们服侍着换衣洗漱。准备好了，便带着花洲、紫鹃去往藕香榭。

    宝钗见她羞得满脸飞红，满口央告，便拉了她坐到榻上。“好妹妹，这话听着也不像我们正经书里读的。昨日大家都顽的高兴，并没人注意你接的令。可往后若是再这样不小心，被旁人听见这话，你可怎生是好？到时这辈子也就完了。今日我叫你来，不是为别的什么，而是做姐姐的提醒妹妹，日后那起子闲书千万不要再看了。”

    王熙凤跟前的大姐儿体弱多病，想要刘姥姥这般长寿之人，给起个名字，这样会好养活些。

    众人方坐定，贾母笑到：“咱们今日吃酒，可得找个由头。不若就来行酒令吧，接不到的就罚两杯。”

    两人忙活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就听到潇湘馆外欢声笑语。贾母、刘姥姥，同邢、王二位夫人以及王熙凤、薛姨妈，还有一大群丫头婆子的，一起来了。

    贾母身子不好，原是昨日游园累的。大夫给开了几贴保养的药，也就罢了。

    黛玉不疑有它，同宝钗一起来到蘅芜苑中。二人进了房，宝钗便坐在榻上笑道：“你跪下，我要审你。”

    哪知黛玉并不应声，只转过身来，将紫鹃的手臂紧紧抱进怀里。

    那篮子甫一放进来，屋子里便馨香扑鼻，想来是那些果子的味道。

    这一席话，说的黛玉只能垂头吃茶，心下再无话可说，只有答应“是”这一字。

    恰巧此时雪雁挎着一篮子新鲜瓜果回来，才让他猛地想起来。

    她刚刚那般作态，怎么会不知道？无法，黛玉只好又央求道：“好姐姐，你千万答应我，此事别说给别人听，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睡至半夜，不知怎的，从黛玉卧房里传出来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

    况且此次是贾母高兴，邀了刘姥姥来逛园子。她便是再不喜，此时也只得忍着，不能落自己外祖母的脸面。

    被这声音吓了一跳，黛玉赶忙起身披衣穿鞋、整理鬓发。

    黛玉还在忙着接下边的令，并未发觉宝钗的目光。

    吃过晌饭，她便没去园子里和姐妹们一处顽，只自个儿午睡去了。

    本还羞恼地不知如何是好的黛玉，看到宝玉像只呆头鹅似的杵在面前，竟自己将那份羞意慢慢消化了。

    这话出自《牡丹亭》和《西厢记》。乍一听没什么毛病，但这两本书却都是女孩家不该看的。

    面对此语，黛玉一头雾水，不解何故。“宝姐姐疯了不成？莫不是要做什么公主、娘娘，想在我跟前逞一次威风吧。”

    刚刚她睡着时，做了一个梦。梦里好些人知道她看了杂书，平日和她玩得好的姐妹都不再理她，外祖母也厌弃她，那些婆子丫头更是对她指指点点。

    这番话说毕，宝玉便告辞了。雪雁拎着那篮子水果也进来了。

    “我便是哄你，你又能怎么样？这茶原是你们吃着觉得不好，只我一人吃着好，老祖宗才赏我的。怎么到了我手上，就对你们胃口了？见天的看到我就要，怕是故意和我做对。”

    她们到那时，只见王熙凤已经带人将东西摆设整齐。各人依着自己的身份落座，黛玉坐在湘云和宝钗下首。

    这下子足足睡了一个多时辰，才从梦中醒来。

    她这话一出，众人岂有不应之理。各自先纷纷自谦一番，而后才开始行令。

    这番待客，虽不至于忙乱，但到底要挖空心思应付人。诸人一走，黛玉顿时觉得有些微疲累。

    果然第一轮下来，贾母全都接住了。然后依次是薛姨妈、湘云、宝钗。

    将将收拾好时，便见宝玉掀了帘子进来。黛玉自觉失言，此时看见是宝玉在外说话，更是红了脸。

    听得这样一句吴侬软语，宝玉当即便清醒过来。接口玩笑道：“老祖宗偏心赏了妹妹好茶，合该拿出来大家同享。我不过才来要了一回，怎的就没了？别是妹妹舍不得，哄我吧。”

    几个丫头看她心情不佳，也不知发生什么事？派紫鹃出去打探，只知道没和宝玉吵架，其余是一点都不清楚。

    刘姥姥要来，黛玉准备只开书房迎客，要将卧房的门锁起来。花洲便先服侍着她换了见客的衣裳，然后主仆二人才来书房收拾。

    “姑娘，这是琏二奶奶派人送来的。说是刘姥姥自家地里种的瓜果，叫您也尝尝鲜。”

    在外间守夜的紫鹃被这哭声惊醒，立马趿着鞋子进来。只见黛玉缩在被窝里，正埋头哭泣。头发上、脸上还有被子上全是湿意，只是不知到底是汗水还是泪水。

    借此机会，黛玉跟着春纤回了潇湘馆。她心里存着这档子事，回去后什么都不想干，连晚饭都没吃，便上床歇息了。

    经宝钗这样一说，黛玉方才想起来昨日行酒令时，说的那句“良辰美景奈何天。”

    “你还装什么憨？昨日大家同刘姥姥行酒令时，你说的是什么？我竟不知你从哪里来的那些话？”

    “怪道人说，自己家种的东西比买来的好。这些果子气味这般好闻，全吃了它岂不浪费，还是分一半出来熏屋子吧。”



    重重拍了一下脑袋，宝玉懊恼道：“瞧我这记性，我来原是老祖宗叫琥珀给咱们带话，我看她忙乱得紧，便亲自过来给你传达。”

    透过纱窗，能看到院子里，几棵芭蕉长的正盛。洁白的梨花，扑簌簌落了一地，让人好不怜惜。

    刘姥姥便以“巧”命名，连带着说了许多吉祥话。王熙凤听着自是欢喜非常，当下就叫了平儿打点东西，明日送刘姥姥回去。

    昨晚黛玉不过多看了会书，今日就觉得身子十分倦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谈天说笑，恍惚间竟让宝玉忘了正事。

    刘姥姥刚走，黛玉等人就听说贾母身子有恙，便约着一起过来探望。

    黛玉接道：“良辰美景奈何天。”

    众姐妹在荣禧堂里吃过午饭，就回了园子。大家行至分叉路口时，宝钗忽然叫住黛玉：“颦儿跟我来，有一句话问你。”

    谁知宝钗却回道：“我也不知道这话是哪来的？只是听你说的，觉得怪生的，所以今日特地来请教你。”

    后头被袭人发现，知道自己睡在宝二爷床上，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边鸳鸯道：“左边一个‘天’。”

    话刚出口便觉不妥，然此时屋内无人，她正兀自松了口气时，却听窗外有人笑道：“为什么‘每日家情思睡昏昏’？”

    轮到黛玉时，她心里怕受罚，也顾不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只要脑子里有影，便立马就说出来。

    黛玉说的话，丫头们哪有不从的道理。雪雁叫来紫鹃，两人将这篮子瓜果分成两份，留下熏屋子的，剩下都洗了摆盘。

    因有贾母参与，众人知道她行令，必得鸳鸯提着。是以王熙凤直接让鸳鸯来开骨牌，这样才能确保贾母能赢。

    正要往床上去躺一会，贾母跟前的三等丫头玻璃，又回转过来传话。说是贾母稍后要往藕香榭摆宴，请黛玉准时赴宴。

    见宝钗话说的越发严重，不似只是玩笑的样子。黛玉也正经起来，“我说什么了？宝姐姐倒是说出来给我听听。怕不是今日要捏我的错，专门诈我来了。”

    她主动笑着开了口，“不知宝二爷来此，有何贵干？若是来讨茶的，就不必再说，我这是一两也没有了。”

    众人就这样闹了一阵子后，这才开始上菜吃席。

    这句令说出来，旁人都未有异常。独独宝钗听了，回过头来看着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