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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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他们所说，神兽确实生得不凡，可宫女是不能信的：

    尽管没有更多的真实信息传播开，祥瑞作为云京和梁宫几个月来最热门的话题，总有几个参与讨论的人真正知情。

    “还不止如此呢。嬷嬷还听到说，这神兽性恶伤人，不通教化，喜食生肉，造费奢靡。甚至在众目睽睽下害过一个小太监的性命——”

    虽然神兽大人并不会做这些残害两脚人的事，但只是说这些大场面才配得上他的身份吧。

    统事嬷嬷自然知道小宫女有个宫外造办局当管事的婶婶，所以一向待她亲厚，只是此时便假作什么也没听到。

    云棠和其他所有人天然存在着的巨大不同就是——这个小猫豪无对皇权的敬意。

    友情帮忙改造了几件黎南洲的衣服？这种好神好事算得了什么！

    她其实隐隐听说过有西宫侍人声称自己看见过神兽的身影。甚至在祥瑞刚刚被带进宫时，太后也三天两头派人看去——只是后来都折戟而归罢了。

    他也觉得自己该生得英武高壮、威严浑丽。

    但云棠认为即便这样，他两个多月来才长大了这么一点还是有些过分。

    “听说是叫云棠。”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弓腰缩肩道。“可真是隆宠极盛，竟能够以云为名……”

    “那一个……说是祥瑞，可是除了那边的人，又有谁真的见过呢？”

    众人一听都意会，知道他说的是阮太后，不由更为他们当下的冒险举动颤抖怖惧。

    “小得意说的不错。这件事不过是正中六殿的人没传开，其实私下里知道的人却也不少。御锦坊、内务府、御膳房，甚至是宫城卫——这些地方又不是水泼不进。咱们这样的下人能真活成个影子，主子的事又怎么可能一点传不出去。”

    神兽大人本以为传闻中会是他刺杀了皇帝——再变成人君的样子至尊临朝什么的。

    可好像有某种力量正迫使着他们，非要他们在东西宫殿群的交界，在这掌事少来、却时而会有宫人路过的地方传播一些有指向性的言论，把某种隐晦的倾向由最边缘的区域渗入水面，才好使其裹挟进人言的波流里。

    但是很显然，在场的其他人没有这种想象能力。

    小宫女胡乱地点点头。只是在场的谁都瞧得出来她有应没听、估计转头就能把这话散播出去。

    再就是神力倾泻，使天下自北往南三万里降雪不断，高山断裂、平原倾颓，人间的城池落满雷云。

    他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更神秘的缘故——譬如他尊贵的血脉和不可说的来历。

    当最后一个年长的宫女开口——已有藏身的人听出她是西宫某位太妃宫中的统事嬷嬷——只听她徐徐道：

    包括阮太后在内，他们对这所谓的神兽的模样只凭想象。那想象得可以说是五花八门，兼具奇幻绚丽、恐怖离奇。

    她越说来，也越觉得自己有道理：“不在灵犀园，这样一尊神兽又能安置在哪里呢？也未知那边的人作何将祥瑞藏起来了，其中必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原因。”

    她这样说了，平静的语气中还暗含着并不算隐晦的鼓动，而敢于溜到此处、甚至暗暗旁听的宫人也多不是稳重的性格，好几个都是年纪尚小、爱奇好信。

    猫崽放慢了脚步，准备再听听其他的人怎么讲。

    这些人顶多会在偷偷哄孩子的时候，告诉孩子神兽是真的存在的，而且生得既梦幻又美丽，看一眼便给他们带来了好运；再多也就没有了。

    第二十章

    他无聊到不自觉磨起了爪子，发出了很轻的窸窸窣窣声，这让小猫开始怀念起他最喜欢的虫子，他深深认识到自己此刻在这里浪费的时间很可惜、还不如抓紧在路上给黎南洲捉一只大螳螂回去。

    而莫管信不信，在场许多听闻此言的人对于祥瑞的一些美好想象已变得复杂不明了。

    “这……这哪里算得上神兽，哪里堪叫祥瑞……”小丫头失望地喃喃，“亏我婶婶上次还问我祥瑞的消息——我看该叫他妖兽还差不多哩！”

    嗯……他在吃东西上面好像确实表现得有点差劲——是相当差劲，甚至皇帝隔三差五会拿起朱笔亲自琢磨该怎样提高一只小猫的食欲。

    在小太监说完这句话的当下，那一小圈人中都并无应声。隔着几步远，猫崽都能嗅到不远处这群人身周弥漫的恐惧和紧张——似乎他们也正害怕着自己此时此刻私下交谈的行径。

    她一番话又给在场的其他人放宽了些心：“这里地界偏僻，东西宫里当值的人一向少来，原本就是下人们偶尔宽泛宽泛，私下里说说话的地方。咱们也不是传主子们的消息。不过是聊聊那所谓的祥瑞罢了，其实倒也无妨。”

    他的魅力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云棠茸茸的耳朵尖稍微向往倒去。

    时下的祥瑞之名虽已传遍宫城内外、朝野之中，只是亲眼见过云棠的毕竟是少数，封禅之日见过他从天而降的人又多多少少对此讳莫如深，不敢很在外头宣扬云棠真实的消息。

    说出这话的人深深地环视了一圈周围聚着的人，包括三三两两的隐在暗里、藏在廊外的衣裾：“祥瑞做下的这祸端还是一个密交告知于我的，据说是千真万确——”

    他也确实长了很美很不凡的爪子跟尾巴，这些已经把他身边的人类迷糊得神魂离体。

    她甚至还语重心长地嘱咐起小宫女：“咱们宫里的规矩不多，今日你撞到嬷嬷跟老伙计说话，心里好奇神兽，多问两句，听了也就听了。只是回头还是不要轻易乱说才好，别叫咱们宫里的小丫头们一时叽叽喳喳全学起来，在整个宫里显得最乱遭，尤其不成规矩，知道吗？”

    可他为什么到现在还长得这样小呢？

    除了正中六殿中云棠已熟悉了的宫人会得到猫崽时不时大奖放送般的撒娇亲近，更多的人确实是未曾见过猫崽的。

    但他很难立刻把这联想到一个具体的目的上面。

    “这个所谓的祥瑞，曾损毁过陛下不止一件的龙袍！甚至陛下吉服上的龙睛也曾被那，那祥瑞，暴虐地一掌毁去。”

    耶——他可以把螳螂塞到自己的被子里！

    随着微风飘入他耳边的是终于接话的另一个女声。

    “只是咱们这些人在宫里活了多少年，什么蛇道鼠道没钻过，从没见有什么新鲜的玩意能瞒过咱家的耳朵——我尝听闻，那尊神兽非但并不像什么祥瑞仙灵，反而不通人性、性情恶劣，甚至并不是为拱卫陛下、护佑大梁才降临。”

    而在这座庞大的宫城里，像云棠这样一个巴掌大的小猫，如果他刻意不想让人发现，是可以安静隐秘到像一朵从脚边飘过的云。

    嬷嬷听到此问也全然未怒，反倒微微含笑，好像很慈爱宽容小孩子的模样，只是看着这冒失的小丫头意味深长地道：

    ——不但敢于聚众私语，还不是为了什么要紧事情，而是在聊他神兽大人的八卦？

    那年长的宫女声音有些发抖，她的十指都紧紧蜷在自己的袖子里：

    其实向来疯玩傻闹的猫崽此刻却好像有种暗藏的天赋，他能隐约意识到——也许有一个蓄势待发的阴谋正在这里暗中孕育。

    云棠当下感到非常无语。

    只是这时却也无法叫停了：

    ——嗯？什么？龙袍吗？

    隐晦又压抑的抽气声此起彼伏，云棠能嗅到远远近近的陌生气息全都充斥着消极而震惊的味道。似乎对于普通人来讲，他们方才听到的话简直是大逆不道，连想一想都为当世所不容，堪称罪大恶极。

    此时便听闻一个尖细刺耳的声音道：“正中六殿一直封锁这祥瑞的消息，据说连另一位主子——也没法把手伸到这尊祥瑞身上。”

    显然这个小宫女和孙姑姑相熟，且关系是颇为亲近的，因为小丫头行礼告罪后还大着胆子追问：“孙姑姑，神兽如此行径，还能称得上祥瑞吗？”

    他放慢了语气，拉足了周围人的注意力，甚至连偷偷旁听的云棠也被这断句方式勾起了好奇——

    “都说祥瑞该享灵犀园，灵犀园离咱们又不远，可从未见过神兽在那里居住。神兽想来必然形状威武、英姿伟岸，住在宫里这么久了，咱们却从未听到过啼鸣嘶吼的动静。”

    或者是宫侍之间自己的龃龉算计，或者就是拿他的话柄做另一个相关的引子，了不得就是针对他这从天而降的神兽做些无谓的诋毁猜忌——云棠觉得这些都跟他神兽大人没什么关系。

    她含糊地点了点这小宫女：“你还是不要对神兽有太多好奇得好。许是咱们见不到神兽，倒是陛下慈心仁爱，不肯放它出来肆意伤人呢！别哪日叫神兽害了，稀里糊涂成了刺客，许是连尸首都化得干净！”

    闻言，云棠的猫儿眼咕噜噜一转，更加轻手轻脚隐去自己过路的声音。

    原本这跟猫崽也没什么太深的关系，毕竟脑子和嘴都长在别人身上，他也管不了人家怎么说、怎么想。只是云棠此时闻言，倒是被说中了几分心事，不由得慢慢停住了脚步。

    ——哈？你要说的就是这个东西？？

    小猫踮踮脚，踩实了爪下的枯黄草绒，打算离开这里了。

    只几个当日实在被迷痴了的文官藏在自家书房偷偷给那小仙兽画了像、时而还回忆一番只听过一次的那种脆嫩柔软的声音。

    ——好吧。

    到此时为止，云棠仍然对这不同寻常的一幕不感兴趣。

    一个也在老太妃宫里当值、曾受过这位嬷嬷恩惠的小宫女就鼓足勇气走了出来，怯生生地给这个掌宫见礼，口称孙姑姑。

    除了圣教那位作风不羁的三教宗屡屡放出狂言，声称自己渴望同祥瑞亲近，被皇帝一次比一次表情冷淡地辞去了——

    小宫女听闻此言，吓得脸色都变了，一时脑海中多出了无数惊惶恐惧。

    难道是他没有努力地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