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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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是……

    但是司命身为仙君，不可主动沾染因果。仙家最重视太上忘情，并非是神仙们本身薄情寡义，而是天道使然。一个人越在意什么，越会冥冥之中失去，仙人蕴聚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更是如此。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南山的人把那个中年道士拉了回去。

    北海一脉道士们落榻的地方，就在镇上运来客栈的天字第一号房。

    北海一派的小道士最沉不住气，沮丧道：“怎么回事，秘法失败了吗？来的只是只小妖怪，不像是神君啊。”

    少年披衣往寺中走，在寺中菩提树下，一道强光割裂开昏昏沉沉的夜幕，刺入他的眼帘，逼得他微微眯起眼睛。

    “敢问是哪两个字？”南山道士连忙问道。

    ——三千万年炼狱渡亡魂往生。

    但慕青岚问了数次，小道士还是坚称他们只用了勾出生魂的法门，并没用什么幻术，更没有什么菩提下放的字句。

    司命星君跟上去，目光还是若有若无投向北海那边，挤眉弄眼地给慕青岚递眼神。

    北海道士们虽然不明所以，但两派不睦已久，当即纷纷站起，剑拔弩张了起来。

    惊蛰微敛眉目，拿起房中一支毛笔，在宣纸上写下“青岚”二字，看了半晌。

    南山北海两脉道法，渊源争斗已久。从周朝时，两脉祖师爷明争暗斗，周天子制衡两方，造成了水火不容的局面。

    他本就是天生仙骨，修炼进度一日千里，很快就成为了天庭威名远扬的浮光神君，战功赫赫，玉树临风，无人不为他在南天门诛妖魔的神俊风采心折，慕青岚却一心仰慕从未谋面过的师尊。

    慕青岚有些惊讶，面上并未变色。

    夜深时分，少年苍白着脸躺在床榻上，手腕上的红绳坠子褪得几近无色。小道士守得困意渐浓，脑袋一点一点，就快要趴在床边睡过去的时候，被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托了一下。

    好半晌，那人没有说话。

    “北海。”

    司命星君一听，猜测他这是要说出早晨望着他们马车的原因了，便竖起耳朵：“哦？我不过是一介凡人，你曾经见过我不成？”

    “被牵引生魂，灵力损耗过大时会这样，过段时间就好，”少年竟然好好答了，合手放在桌边，一根手指轻轻敲了两下，“你们有什么目的？”

    小道士挠了挠头，解释道：“我们似乎找错了人……才把你带了过来。师叔不发话，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就在这时，镇中突然狂风大作，天色黑沉，转眼不见了月色星光。司命退后一步，神色沉肃起来，下意识抓住了腰间剑：“此地果然有诈！”

    惊蛰却倏地回转过了身，目光顺着刚才小道士的声音，直直投向了北海道士们落座的地方。

    小道士吓了一跳，猛然跳起来退后拔了桃木剑，定睛一看，是床上昏睡了半个晚上的少年慢慢坐起了身，大片的青莲纹路爬满了少年露出的皮肤，钻进了他的血肉里面，看着就不太好受。

    “幻境”里面，慕青岚的神魂从忘川水中消散之前，终于投入了六道轮回，转世为人。这一次，他干干净净忘了所有，成仙踏上云霄天庭，误打误撞拜入仙尊师门，却从未得见过对方。

    慕青岚便问：“你们是哪派道士？”

    “他名字是青岚。”客栈一所房间里，惊蛰说道。

    他黑色的长发绸缎似的被披落下来，玉冠之下姿容胜雪，只随手一握，就虚虚抓住了村庄灌木间飞舞的一只发光飞虫，半个手掌心都被照亮：“我的确是才化形成人……仙上也许不记得了。”

    “你小子，居然是北海派来的，那天叫你轻松逃了，”他边走便厉声开口：“今日你们必须给我们南山一个交代不可！”

    “在一株菩提树下，”慕青岚说道：“我便是在那里受仙上点拨生灵。”

    画面是在天庭徐徐展开。

    他们当时就坐在镇子老槐树后面，看到慕青岚过来就跑了出来，下一刻慕青岚就昏睡不醒。小道士也觉得匪夷所思。

    少年额头青莲纹路若隐若现，他明明刚才还在镇中，此时却坐在了太华寺外，黑色外袍披在肩上，乌黑长发一寸寸变回了不稳定的雪白颜色，散落在白锦衣上。

    司命星君沉吟半晌，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笑着说了句有缘分。

    “这是怎么回事？”小道士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重新坐了下来。

    已经落座了各门各派许多人，其中最为风光得意的，无疑是已经和太华寺仙人搭上线的南山派道士。

    司命就算心思全在小妖那里，这会儿也发觉了不对劲，连忙回过神：“有何异常？这里也有魔物迹象？”

    如今，听说太华寺前些年名声大噪的仙人要收徒，两派都是带了天赋异禀的年轻一辈千里迢迢赶来了濯瀛国。

    “劳烦。”

    同伴们见他面露愤慨，纷纷跟着他投去视线。只见北海道士们落座的方向，有一个乌发玄衣的少年人，正不动声色喝着茶，不时看向太华寺还空着的位置。

    他干脆将计就计，放任对方牵引。

    北海小道士坐在慕青岚旁边，嘀咕了句：“青岚，他是不是在看我们这边？怎么表情怪怪的。”

    也有人猜测过他成仙之前的真身，也许是一棵菩提树。

    他不再多谈，也是为了这小妖怪好。

    惊蛰仙尊先前说这里有阴邪之气，司命还怀疑是拖他来当苦力找人的借口。此时魔气骤然浓郁起来，早晨还有些热闹的镇子死气沉沉，连灯都不见一盏，他们路过的酒馆门口一直狂吠的狗也没了声。

    司命星君前面那人骤然停住了脚步，整个人背影僵在了原地。

    回想这“幻境”中栩栩如生的许多细节，与剧情里的第三世一一对应，慕青岚心中疑惑愈来愈浓。

    经过他们一致讨论，决定采信慕青岚的说辞，把慕青岚带上一起。如若真像他说的，他与太华寺仙君的朋友相识，到时候一计不成，还能打一打感情牌。

    然而这时，南山一个中年道士“咦”了一声，猛然站了起来：“那个小妖，居然是北海的人！”

    万物有灵，修炼顿悟的契机千变万化，一朵花一株草一棵树一只蝴蝶，都有可能因为一句话一个动作生出灵性，这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笔走龙蛇，力透纸背，生生钉在菩提树干上。

    司命还不想回去被仙尊那个煞神阴森森盯着，磨磨蹭蹭地不提离开。慕青岚走在前面，快了几步。

    ***

    他只睡了两个时辰，仍旧头痛欲裂。

    南山众人连忙恭敬地起身。

    ***

    司命担心魔物伤人，转身想带着人去搬救兵找惊蛰，谁知一转眼慕青岚就没了踪迹，他脸色大变，快步冲进了夜幕之中。

    在寺中原本摆放着周天子真迹的地方，赫然挂了一副字。

    中年道士站了起来，快步走了过去。

    下一刻，慕青岚生魂震痛，昏迷之前，看到几个黑袍道士匆匆跑了过来。

    慕青岚和司命星君喝完了酒，逛了逛整个镇子，已经入夜时分。镇子上只剩下几声鸡鸣狗叫虫声，零星两三盏灯火，万籁俱寂月明星稀。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有人在用邪法牵引大人的生魂，要打开屏蔽吗？】

    “还挺热闹，希望没搅了诸位雅兴，”司命星君从门口快步走了进来，笑着扫了一圈酒楼里面的人，目光在慕青岚身上停了一停，很快移开，转而道：“拔剑的，可别坏了酒楼的生意。”

    为了抢得先机，南山道士们借着来到濯瀛国，一路打听，终于在半天前得到了可靠的消息，说是不久之前，就有人在镇子上见过有些相似的一人，白发泼雪俊美无俦。

    谁知南山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说仙上一直在人间找一个人。

    慕青岚抓着寺前石像站了起来，摇了摇头。他注意到眼前石像不是佛祖座下十二坐骑，而更像是阎罗十殿的罗刹凶相。

    南山众人察觉有异，试探着喊道：“仙上，怎么了？”

    但时间还是很快到了太华寺仙人收徒的正式日子。北海的道士们虽然还是准备不完备，却也已经打听到了仙君的一些喜好，摩拳擦掌地决定赴宴，跟南山的人大干一架。

    与其说是梦，那更像是一个幻境更恰当。

    地点定在了鸿福酒楼。就是昨天不让慕青岚他们进去的那个，神神秘秘坚持要关门的酒家。

    传闻北海道士迁居在濯瀛国的海边，天地苍黄海水一望无垠，最能诞生看破命运过去与未来之人。地位在人间十分尊崇，这些年却逐渐落寞。

    与此同时，一个身影从门口走了进来，面容俊美，穿着太华寺的道袍，黑发及肩。整个人有一种剑出鞘的锐气锋利。他身后跟了许多御林军和太华寺人，一进来就径直朝着南山道士们那里走去。

    后来他死了。

    还是领头的长老最先走过去，把少年扶坐起来，喂了颗护心丹，沉声道：“还不好妄下论断，先带回去。”

    太华寺的人还没来，他们已经坐在了主位下面的次席。他们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虽然面上喜形于色，但并未借此仗势欺人，还压着急迫耐着性子，等待仙人莅临，宣告众所周知的结果。

    天界曾经流传着浮光神君的许多传说。

    那一年上神们短暂聚首，都避不开这个小辈的名字。

    不久之前，在幻境寺庙里看到的画面又一次涌上来。

    画面中那人睫发皆白，闭目静坐在一棵枯死菩提之下。虽无神位却能金身不灭禅坐，眼眉间依稀有映光鳞片扎入鬓间，生生将温柔眉目刺出七分锋芒。四下皆静。

    譬如他从朝露坐禅至黄昏，人间三千万里菩提树开，百花杀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