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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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丽丝再次抄起曾经吓退过贝尔西胖子的尖头吹火棍，蹑手蹑脚来到阁楼。维尔根特太太倒在女儿的卧室门外喘气，大爱丽丝的房门开着，贝尔西太太不断将她珍藏着的书籍抛出来，扔得满地都是纷纷扬扬的书页。

    “接着！”

    她死了，咽下最后一口气前混沌犹如漩涡的浑浊瞳孔始终追随着大爱丽丝金灿灿的长发，而后者最大的反应也只不过是长长哀泣，惊动四邻。

    贝尔西太太能震慑歌舞剧院后台二三十年，实力自然不可小觑。

    “都说了不许喊我外祖母！”她粗暴的截断少女，推打了她几下，握紧贝尔西太太逐渐僵硬的手，锐利的陶瓷破片将它切割得皮肉翻卷：“你知道该怎么对警察说话，不想再进去挨揍就给我放聪明点。”

    “天啊！”

    作为“受害者”，维尔根特家敢说个“不”字试试？

    小爱丽丝撒手就跑。

    维尔根特太太一掌打在外孙女脸上，转身朝她怒吼：“都怪你这个小杂种，还有你那个不知廉耻的父亲！要是没有你们，我的女儿何至被人欺辱到如此地步！”

    小爱丽丝果然闭紧嘴巴，任谁盘问都只是缩在母亲怀里沉默。她知道警察会比谁都迫不及待地搞定所有事，不必继续出手搅混水。眼见受害者如此上道，拉马克警长心底居然浮现了几丝欣慰——看来这孩子口风紧也是件好事，省得他想法子“善后”了。

    即便事情发展到眼下这般最严重的地步，她脸上也没有任何惊慌失措的表情，平静的接受了命运并对维尔根特太太道：“报警吧，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是未成年人，最多也就进少管所，你卖掉房子，带着母亲和德纳尔神父写的信去法兰克福，疗养院早已安排好，我在黑市上多藏了笔钱……”

    维尔根特太太把女儿从贝尔西太太身上拉开，小爱丽丝从壁炉旁爬过来摸摸她的脖子：“死了……”

    刨除金银存款与贵重物品，贝尔西夫妇名下的宅子和歌舞剧院被光速公开拍卖。所得收入一部分充入市政厅用以修缮基础建设，比如说那条没有栏杆导致悲剧发生的漫水桥，以及关键时刻总会滚下一两块落石耽误交通的老教堂。另一部分收入自然属于劳苦功高的警察局，一心想要建功立业的拉马克警长如愿以偿得到了提拔的机会，局长居然授意他做好准备随时去迎接美国来的贵客！

    “啪！”

    警察在接到报警的第一时间出动，登门的正是小爱丽丝的老朋友拉马克警长。当他赶到现场就见维尔根特家的客厅被砸了个稀巴烂，满地血腥，以及抱着女儿大声嚎哭无论如何不肯松手的大爱丽丝。

    “还有，别像我的爱丽丝那么蠢，把一切都寄托在男人身上。”

    虽然贵客的目的地是克洛斯特街而非警察局或市政厅，但那位德纳尔老神父推荐得好，前辈们总要多给想要上进的年轻人些机会才行。

    小爱丽丝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用力转动手里的空心锈管向前推：“贝尔西太太，您在做什么？入室抢劫吗？”

    “您别这样，我不在乎那些，您知道的，我一点也不在乎，无非是……”

    家具翻倒着，客厅里没人，咒骂和争执的声音从阁楼上传下来。

    破败的木门轰然关闭，围观的孩子们一边掐着嗓子“娼1妇”“妓1女”的叫，一边扭扭屁股去学贝尔西太太的丑态。几个光着脚、浑身脏得看不清五官的男孩一溜烟就跑没了影，二十分钟后领着跑得气喘吁吁的小爱丽丝回到出发地：“给你钱！”

    “活着比死了要痛苦的多，我要你背负着血亲的诅咒，死不掉也活不好。”

    就像到了年龄便会主动给后代腾出生存空间的旅鼠，她在这世上并非全无牵挂，但又无计可施，不得不仰赖生活赠与的那点浅薄见识带来的判断力。

    看来还是把那老女人想得太聪明了。

    在危急重伤这方面，【杯子】的能力作用不大。

    维尔根特太太下来的最晚，她看到自己的女儿被人用水罐还击打得满脸是血。外孙女倒是想帮忙来着，可惜她那细胳膊细腿一点用场也派不上。

    脑子没毛病的人这会儿都不会跳出来抢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

    至此，贝尔西夫妇死亡事件以一种极其荒诞的方式画上了圆满句号。

    那些钱本就是为维尔根特太太和大爱丽丝准备的，只不过提前动用而已。

    女孩撞在壁炉角上，血腥味瞬间充斥着所有人的鼻腔。这番变故惊到了偷偷向外观察的大爱丽丝，母亲的本能让她战胜恐惧，仿佛被激怒的母狮那样咆哮着冲下阁楼举起烛台疯狂敲打贝尔西太太胸口。

    “一窝子不要脸的下贱女人，你们就该去住流浪汉的窝棚！”

    随手扔给小带路党几个硬币，小姑娘一脚踹开自家大门，冲进去后又把它蹬上。

    这也是为什么法医会在存疑的情况下力主认定贝尔西太太与维尔根特太太同归于尽——警察有权查抄罪犯曾经的藏匿地，至于查抄的过程中多了或是少了什么东西……反正罪犯已经死亡，其名下又没有法定继承人，可以说这注钱财吃进肚里保管稳妥无忧。

    小爱丽丝浑身是血，低着头不看人。匆忙之间布置出来的现场纰漏太多，她第一次亲手做这种事，又是这种环境，难免心慌意乱。

    前后出了三条人命，这可不是件小案子。

    经过警察们不辞劳苦的仔细查抄（搜刮），一切证据都说明贝尔西先生生前不仅将歌舞剧院私自改为理应课以重税的“夜总会”，在此基础上偷逃了令人发指的税金金额，此外他还涉及诈骗、盗窃、人口买卖等多项罪名，可以说是罄竹难书了。

    歌舞剧院老板娘满脑子想得只有钱，恨不得连木板也一并拆下来带走。大爱丽丝被她打到衣柜里缩着不敢出来，只有老妇人还能时不时倒出两口气骂上几句。

    小爱丽丝的声音终于多了几分符合年龄的惶恐，紫色眼睛里满是恐惧。她轻轻叫了一声，就像试图朝抚养者寻求庇护的幼鸟。

    拉马克警长说了句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打量一圈后不得不承认维尔根特家确实榨不出什么油水，不如转战贝尔西夫妇留下的遗产。

    这一刻，维尔根特太太前所未有的清醒。

    贝尔西老婆上门闹事的可能性她不是没有预料到，失误之处在于疏忽了老板娘的行动力——对金钱的渴求让这个女人急不可耐到如此地步，哪怕只是捕风捉影中可能存在的三核桃俩枣也能叫她不惜一切风险，这是小爱丽丝无法理解的。

    “放开你的脏手！你这个女强盗！”

    这辈子行动也从来没有如此迅捷过，老妇人倒了下去，颈项侧面血液喷涌而出。

    市政厅满意，德纳尔神父满意，警察局局长满意，维尔根特家“满意”，吃了好大

    女孩低垂下头，没人能看清楚她此时的表情。

    小爱丽丝想要阻止维尔根特太太的行动，但是大爱丽丝抱得实在是太紧了，就像从来不曾降下过眷顾的命运，根本不允许她离开哪怕一点点。

    维尔根特太太一时情急，不管不顾举起家里最后一个完整的花瓶迎面砸向贝尔西太太，清脆的骨裂声后，劫匪的手臂卸力停下，软绵绵瘫在地板上。

    “看来她们两个只能去撒旦面前找魔鬼仲裁了。”

    收支不平衡啊这不是？

    无非吃几年牢饭，她更担心自己进去了没人能在外面照顾疯癫的母亲。

    她一边抢一边骂，直到背后传来剧痛才停下手诧异的转身向后看。

    “……对不起，维尔根特太太。”小爱丽丝被大爱丽丝紧紧抱在怀里，伸着手不知道该怎样帮她。黑色粗陶杯子出现在掌中，清澈的山泉淋在伤口上——但是没有用，老妇人去意已决，根本不为外孙女的挽留所动。

    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在流血，谁也弄不清地板上越来越深的血渍究竟属于谁。

    “外祖母？”

    “滚去向警察哭诉吧，小杂种。”维尔根特太太用手背擦擦从鼻腔里不断滴落的红色液体，浑浊的眼睛里透出抹疯狂——一个十岁就背起杀人重罪的女孩，未来谁敢收养？谁敢雇佣？

    如果必须有个人站出来为贝尔西太太的死负责，揽下所有罪行的应该是她而不是小爱丽丝。这并非出自怜悯或亲情，实在是计算后的结论——即便她这个亲生母亲，也不会比外孙女更能照顾好疯癫的大爱丽丝了。至于说把责任推到疯癫的大爱丽丝身上？先不说警察会不会相信，一个失手杀人的疯子，百分之百要进圣伊丽莎白……

    开着门，贝尔西的老婆说跑就跑了，关上门，至少给她添点障碍。

    大爱丽丝一边瑟缩一边呜咽，努力想把小爱丽丝抱进怀里挡住她。

    奈何儿童终究不及爆发的成人速度快，不等她跑到楼下呼救，贝尔西太太就赶上来抓住她的胳膊，一把提起来将她从一楼二楼的楼梯转角平台甩进客厅。

    血液渗出破烂的蕾丝内衬，贝尔西太太勃然大怒：“小□□！看我不打死你！”

    维尔根特太太与贝尔西太太的伤口无论怎么看都不符合法医的解释，唯一的可能只有她们被人移动过，刻意摆出符合逻辑的姿态。

    法医当然也来了，这位极其擅长揣摩搭档心意的先生在检查之后给出答案：“贝尔西太太失手刺破了维尔根特太太的颈部大血管，维尔根特太太不小心砸碎了贝尔西太太的额骨。鉴于后者衣袋里有维尔根特签名落款的房屋地契，又有其他目击证人证明此前贝尔西太太闯入维尔根特太太家中行凶的事实，很明显可敬的维尔根特太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不受侵犯才不得不与前者发生争执，最终两败俱亡。”

    探头伸耳朵等着吃瓜的邻居们听到动静不对，纷纷走出来围在维尔根特家门外。在德纳尔神父的主持下那扇破败的大门被推开，众人捂嘴的捂嘴惊叫的惊叫——维尔根特家的客厅几乎被血浸透，惨状宛如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