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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其臻来到石桌前，见桌面光洁，伸手擦拭了无尘垢，显是时时有人打扫。
春梨全无畏惧之情，故意拖长音调应答，裙摆一旋，飞鸟投林般轻盈地掩身门帘之后。
柳尧章说：“家严与宋公早年同在江西任职，彼此引为至交。两家的小辈也来往亲密，舍妹与妙仙小姐尤为投缘。前几年我家也迁来京城，与宋家行通家之好。妙仙小姐介绍了白家女儿也就是现在的拙荆给舍妹认识，三个人好得如胶似漆，随后义结金兰，以姐妹相称。”
婆子握住她的手惶恐：“春梨姑娘，这是谁啊？”
春梨停步嗔怪：“大人的事奴婢们不敢问，但您也不该来过问我们妇人家的东西。”
这时东厢房门帘晃动，钻出个十五六岁花骨朵般俊俏的绿衣梅香，她隐蔽地瞟了萧其臻一眼，先跑上前捡起绣鞋塞进竹篮，再搀扶婆子起身。
萧其臻不无责备地叹气：“叔端，你这次太胡闹了。”
柳尧章情知机密尽泄，惶急地下跪告罪。
萧其臻换种问法：“你是柳大小姐的贴身丫鬟？”
今早下过雨，鞋印若是柳尧章留下的早被雨水冲掉了，其他男丁非柳大小姐允许进不了内宅，还是温霄寒嫌疑最大！
鞋面是丁香色的闪光绫子，上绣七彩缠枝花卉图案，鞋底像是牛骨做的，侧围雕了一圈精细花纹。
他在昭狱受尽酷刑拷打，手脚筋肉烂光露出白骨，仍拒不认罪。
女眷们都回避了，四周空落落不见一人。长长的青石阶下放着一排高矮参差胖瘦各异的花盆，栽着金桂、秋菊、木芙蓉、合欢、文心兰、金鱼草等时令花卉，五颜六色，鲜妍明媚。隔断墙边用竹竿编制花架，爬着满满一墙大红袍月季，尚有几朵零星开放。
他抬脚欲行，院门外噔噔噔敲过来一串脚步声，是个穿木屐拎小竹篮的老婆子。
柳尧章强作镇定：“她前些天出了风疹，浑身躁痒，忽冷忽热，大夫怀疑是时疫，年老体衰者恐受感染。小弟担心双亲受累，便接她来寒舍调养。”
“自古恃才皆傲物，不甘雌伏着钗裙。世人难得清明眼，怎识相如是丽君①。”
白氏差人送了两次茶水点心，萧其臻能觉察到她藏在殷勤背后的焦虑，设身处地一想，深感这家人的行为真真滑天下之大稽，荒人间之大谬。
设想估计八九不离十了，萧其臻不便直接去女方的闺房拿人，决定等柳尧章回来彼此先通通气，再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能让自己完成使命，又不令柳家卷入是非。
京师的贵族里属国舅章昊霖最荒淫，仗着妹妹章皇后擅宠，长期为非作歹。别的官不敢指摘他半句，独宋强屡屡上书弹劾。
庆德帝爱屋及乌包庇大舅子，每次都将宋强弹劾章昊霖的奏疏留中不发③，只略微训斥了章昊霖几句。
奸佞当道，在澒洞风尘里自保尚为难事，想伸张正义往往会付出血的代价。
“没有了，替我向你家小姐告罪，就说下官并非有意滋扰。”
之前浮荡在萧其臻胸中的波澜扩大成三尺巨浪，推翻他十拿九稳的判断，冲击出另一种不可思议的假设，顺便夺走了神思。
萧其臻正要安抚，蓦地见那竹篮里滚出一双大得出奇的绣花鞋，眼珠登时黏了上去。
为此章昊霖对宋强恨之入骨，勾结权宦唐振奇图谋陷害。
萧其臻赶忙双手扶起，安慰：“贤弟莫慌，愚兄绝没有寻把柄的意思，但这件事你们闹得也忒过头了，现在该如何收场呢？”
听说萧其臻想去后院查看，柳家人很为难。柳尧章的夫人白氏命仆人传话：“小姑现在舍下养病，就住在后院，恐不便接待外客。”
仆人去了半天，回话说：“奶奶请大人自便。”
靠近几步，马上发现石缸前的泥地上有一行清晰的大鞋印，看痕迹，是从东厢房走来再折返回去的。
秦妈连说：“不急”，走之前偷摸摸瞄了瞄萧其臻。
他急于寻找辅助线索，举目四望，被隔墙花架旁立着的大石缸吸引。
唐振奇找来一帮假证人，又做假供词蒙蔽圣听，到底将宋强以谋逆罪处死。
“此话怎讲？”
她没想到深宅大院里会有陌生男子，冷不防瞅见萧其臻，瘪嘴一张炸出尖叫，小脚没立稳当，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菊纹变形，写出惊怕。
萧其臻猝然发问：“请问这篮子里的绣鞋是谁的？”
春梨不慌不忙道个万福：“正是，大人还有什么话要问？”
五年前安西王叛乱，被陕西巡抚率军镇压。庆德帝派唐振奇去赐死安西王，唐振奇谎称在安西王府搜出宋强通同谋反的信件，宋强由此被捕下狱。
萧其臻来到柳家前厅，坐下重理思路，而后耐心静待。
温霄寒曾在这里坐过吗？
一把铅沙倾入萧其臻心湖，浑浊泛滥。他沉重地点点头，已先领会情由，反问：“令妹是为了庇护宋家的孤女宋妙仙，才行此险招？”
现今大户人家的奴婢都会缠足，这双女鞋目测八寸长，比寻常女人的金莲小脚足足大了三四倍，瞧这质地做工，不是供普通仆妇穿戴的，鞋底大小似乎还跟石缸前的脚印吻合。
宋宏道，本名宋强，出仕起便任科道官，后在都察院供职十年，其人芒寒色正，千仞无枝，替朝廷察奸除弊，从不畏强恶。京城的贵戚佞幸都很忌惮他，因他像东汉的桓典，外出常骑一匹青骢马，人们也用“行行且止，避骢马御史”②来颂扬他。
他上前伸出右脚比对，二者长度几乎一致，由此断定这鞋印长约八寸三分，其人定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
萧其臻明白，就算陈良机当初替他递了奏疏，也铁定到不了皇帝跟前，而他也会开罪奸党，惹来杀身之祸。
宋白二女欣然应允，就在桃树下设香案贡品，行完八拜之礼。以年齿排序，宋妙仙是大姐，柳竹秋居中，白秀英为小妹。三人立誓今后同甘苦共患难，若其中一人遇到危险，其余二人必定竭力相救。
春梨安慰：“听说是宛平县令萧大人，来找三爷办事的。秦妈，你先回去吧，替我谢谢榴红姐姐，工钱我回头就给你们送过去。”
萧其臻道声：“叨扰”，穿堂而过直趋后院。
柳尧章苦着脸辩解：“非是小弟护短，舍妹从小顽皮，是比一般女孩子任性些，可做出这些事体都是情非得已。”
“是。”
她樱桃小口微微一张，伶牙俐齿全露了出来。
萧其臻淡淡问：“叔端，听闻令妹近日欠安，不知身患何症？”
“……载驰兄可还记得四年前，右都御史宋宏道公阖家就戮的惨案？”
柳尧章喟然长叹，不愿回想那段凄惨往事。
那春梨则对萧其臻视而不见，挎着竹篮要回屋。
宋家男丁都获大辟，妇女官卖为奴。宋强的小女儿宋妙仙被卖到锦云楼为妓，圣旨云：“永为乐籍④，不得赎脱。”
萧其臻懂得轻重缓急，不能因礼数延误案情，请求：“萧某公务在身，今日之内必须向府尹复命。只想去看看后院那棵海棠树，绝不涉足房舍半步，更不会惊扰柳大小姐。还请三少奶奶行个方便。”
那年宋家花园春桃绽放，宋妙仙邀柳竹秋和白秀英赏花。柳竹秋提议：“我三人虽为异姓，但感情胜过同胞手足，何不仿效刘关张桃园结义？”
他不确定事情败露到哪种程度，想见机行事。
有其主必有其仆，欲知柳大小姐为人，可凭这丫鬟的言行管窥蠡测。
柳尧章像咬钩的鱼不由自主要蹦起来，急忙拉着他直奔二门，领到自己的小书房，屏退下人紧闭门窗，擦了擦脑门上的细汗，忐忑地拱手相询：“载驰兄，你都知道了？”
萧其臻扼腕道：“当年我也想替宋公申辩，奈何丁忧期间无官职在身，只能托陈阁老代我上书，可是他竟把我的奏疏扣下了。”
萧其臻微笑着揭穿谎言：“愚兄猜测，这病症不止忽冷忽热，还会忽男忽女，变化不定吧。”
那海棠树就立在院子中央，粗有一合。一条青苔小径由正厅延伸至树下的雨花石坪前，石坪上放着石凳石桌。
那双绣花鞋暴露了柳竹秋的艨艟大脚，萧其臻将各种蛛丝马迹串连，推断温霄寒就是她假扮的。
日哺前柳尧章回府，他想必提前接到家人报信，见到萧其臻时脸上盘旋着挥之不去的怆慌。
那院子的房屋样式同温霄寒家一致，红梁黑瓦，绿窗粉墙。总共五间屋子，门上都垂着花鸟纹的布帘，看不见室内格局。
他说的陈阁老就是户部尚书陈良机，柳尧章曾听他为此介怀，再次劝导：“陈阁老是在保全你，当年满朝文武谁不知宋公是冤枉的，可那些帮他伸冤求情的人后来都是什么下场？”
趁柳尧章目瞪口哆，转身用书案上的笔墨写下四行字。
宫中挑选聪明伶俐的小太监入文书房读书学习，从翰林院选拔中低级官员任教。柳尧章去年升任侍讲后被派驻文书房，每天去授课教学，早上辰时入宫，至未时三刻放学。
柳尧章的家人说他进宫当差了。
“宋家遭难后，舍妹心急如焚，可她一个小小少女哪有能耐力挽狂澜？及到妙仙小姐沦落风尘，她再也坐不出了，要学黄崇暇女扮男装冒充寻花客，去锦云楼替义姐挡那些龌龊人肮脏事。我先是反对的，可她总不听劝，说：‘我与妙仙姐姐定下金兰契，孟子说‘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我若不对朋友守信，岂不成了丧失人伦的畜生？’，我被她的义气所感，想她从小好舞刀弄棒，体态不似寻常女子纤柔，化妆后也还像那么回事
这缸子长七尺、宽三尺、有半人多高，缸中伫立太湖石垒成的小假山，色泽苍润，形态蓥然，旁边浮着几片绿意陈旧的荷叶，与萧索秋景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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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梨全无畏惧之情，故意拖长音调应答，裙摆一旋，飞鸟投林般轻盈地掩身门帘之后。
柳尧章说：“家严与宋公早年同在江西任职，彼此引为至交。两家的小辈也来往亲密，舍妹与妙仙小姐尤为投缘。前几年我家也迁来京城，与宋家行通家之好。妙仙小姐介绍了白家女儿也就是现在的拙荆给舍妹认识，三个人好得如胶似漆，随后义结金兰，以姐妹相称。”
婆子握住她的手惶恐：“春梨姑娘，这是谁啊？”
春梨停步嗔怪：“大人的事奴婢们不敢问，但您也不该来过问我们妇人家的东西。”
这时东厢房门帘晃动，钻出个十五六岁花骨朵般俊俏的绿衣梅香，她隐蔽地瞟了萧其臻一眼，先跑上前捡起绣鞋塞进竹篮，再搀扶婆子起身。
萧其臻不无责备地叹气：“叔端，你这次太胡闹了。”
柳尧章情知机密尽泄，惶急地下跪告罪。
萧其臻换种问法：“你是柳大小姐的贴身丫鬟？”
今早下过雨，鞋印若是柳尧章留下的早被雨水冲掉了，其他男丁非柳大小姐允许进不了内宅，还是温霄寒嫌疑最大！
鞋面是丁香色的闪光绫子，上绣七彩缠枝花卉图案，鞋底像是牛骨做的，侧围雕了一圈精细花纹。
他在昭狱受尽酷刑拷打，手脚筋肉烂光露出白骨，仍拒不认罪。
女眷们都回避了，四周空落落不见一人。长长的青石阶下放着一排高矮参差胖瘦各异的花盆，栽着金桂、秋菊、木芙蓉、合欢、文心兰、金鱼草等时令花卉，五颜六色，鲜妍明媚。隔断墙边用竹竿编制花架，爬着满满一墙大红袍月季，尚有几朵零星开放。
他抬脚欲行，院门外噔噔噔敲过来一串脚步声，是个穿木屐拎小竹篮的老婆子。
柳尧章强作镇定：“她前些天出了风疹，浑身躁痒，忽冷忽热，大夫怀疑是时疫，年老体衰者恐受感染。小弟担心双亲受累，便接她来寒舍调养。”
“自古恃才皆傲物，不甘雌伏着钗裙。世人难得清明眼，怎识相如是丽君①。”
白氏差人送了两次茶水点心，萧其臻能觉察到她藏在殷勤背后的焦虑，设身处地一想，深感这家人的行为真真滑天下之大稽，荒人间之大谬。
设想估计八九不离十了，萧其臻不便直接去女方的闺房拿人，决定等柳尧章回来彼此先通通气，再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能让自己完成使命，又不令柳家卷入是非。
京师的贵族里属国舅章昊霖最荒淫，仗着妹妹章皇后擅宠，长期为非作歹。别的官不敢指摘他半句，独宋强屡屡上书弹劾。
庆德帝爱屋及乌包庇大舅子，每次都将宋强弹劾章昊霖的奏疏留中不发③，只略微训斥了章昊霖几句。
奸佞当道，在澒洞风尘里自保尚为难事，想伸张正义往往会付出血的代价。
“没有了，替我向你家小姐告罪，就说下官并非有意滋扰。”
之前浮荡在萧其臻胸中的波澜扩大成三尺巨浪，推翻他十拿九稳的判断，冲击出另一种不可思议的假设，顺便夺走了神思。
萧其臻正要安抚，蓦地见那竹篮里滚出一双大得出奇的绣花鞋，眼珠登时黏了上去。
为此章昊霖对宋强恨之入骨，勾结权宦唐振奇图谋陷害。
萧其臻赶忙双手扶起，安慰：“贤弟莫慌，愚兄绝没有寻把柄的意思，但这件事你们闹得也忒过头了，现在该如何收场呢？”
听说萧其臻想去后院查看，柳家人很为难。柳尧章的夫人白氏命仆人传话：“小姑现在舍下养病，就住在后院，恐不便接待外客。”
仆人去了半天，回话说：“奶奶请大人自便。”
靠近几步，马上发现石缸前的泥地上有一行清晰的大鞋印，看痕迹，是从东厢房走来再折返回去的。
秦妈连说：“不急”，走之前偷摸摸瞄了瞄萧其臻。
他急于寻找辅助线索，举目四望，被隔墙花架旁立着的大石缸吸引。
唐振奇找来一帮假证人，又做假供词蒙蔽圣听，到底将宋强以谋逆罪处死。
“此话怎讲？”
她没想到深宅大院里会有陌生男子，冷不防瞅见萧其臻，瘪嘴一张炸出尖叫，小脚没立稳当，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菊纹变形，写出惊怕。
萧其臻猝然发问：“请问这篮子里的绣鞋是谁的？”
春梨不慌不忙道个万福：“正是，大人还有什么话要问？”
五年前安西王叛乱，被陕西巡抚率军镇压。庆德帝派唐振奇去赐死安西王，唐振奇谎称在安西王府搜出宋强通同谋反的信件，宋强由此被捕下狱。
萧其臻来到柳家前厅，坐下重理思路，而后耐心静待。
温霄寒曾在这里坐过吗？
一把铅沙倾入萧其臻心湖，浑浊泛滥。他沉重地点点头，已先领会情由，反问：“令妹是为了庇护宋家的孤女宋妙仙，才行此险招？”
现今大户人家的奴婢都会缠足，这双女鞋目测八寸长，比寻常女人的金莲小脚足足大了三四倍，瞧这质地做工，不是供普通仆妇穿戴的，鞋底大小似乎还跟石缸前的脚印吻合。
宋宏道，本名宋强，出仕起便任科道官，后在都察院供职十年，其人芒寒色正，千仞无枝，替朝廷察奸除弊，从不畏强恶。京城的贵戚佞幸都很忌惮他，因他像东汉的桓典，外出常骑一匹青骢马，人们也用“行行且止，避骢马御史”②来颂扬他。
他上前伸出右脚比对，二者长度几乎一致，由此断定这鞋印长约八寸三分，其人定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
萧其臻明白，就算陈良机当初替他递了奏疏，也铁定到不了皇帝跟前，而他也会开罪奸党，惹来杀身之祸。
宋白二女欣然应允，就在桃树下设香案贡品，行完八拜之礼。以年齿排序，宋妙仙是大姐，柳竹秋居中，白秀英为小妹。三人立誓今后同甘苦共患难，若其中一人遇到危险，其余二人必定竭力相救。
春梨安慰：“听说是宛平县令萧大人，来找三爷办事的。秦妈，你先回去吧，替我谢谢榴红姐姐，工钱我回头就给你们送过去。”
萧其臻道声：“叨扰”，穿堂而过直趋后院。
柳尧章苦着脸辩解：“非是小弟护短，舍妹从小顽皮，是比一般女孩子任性些，可做出这些事体都是情非得已。”
“是。”
她樱桃小口微微一张，伶牙俐齿全露了出来。
萧其臻淡淡问：“叔端，听闻令妹近日欠安，不知身患何症？”
“……载驰兄可还记得四年前，右都御史宋宏道公阖家就戮的惨案？”
柳尧章喟然长叹，不愿回想那段凄惨往事。
那春梨则对萧其臻视而不见，挎着竹篮要回屋。
宋家男丁都获大辟，妇女官卖为奴。宋强的小女儿宋妙仙被卖到锦云楼为妓，圣旨云：“永为乐籍④，不得赎脱。”
萧其臻懂得轻重缓急，不能因礼数延误案情，请求：“萧某公务在身，今日之内必须向府尹复命。只想去看看后院那棵海棠树，绝不涉足房舍半步，更不会惊扰柳大小姐。还请三少奶奶行个方便。”
那年宋家花园春桃绽放，宋妙仙邀柳竹秋和白秀英赏花。柳竹秋提议：“我三人虽为异姓，但感情胜过同胞手足，何不仿效刘关张桃园结义？”
他不确定事情败露到哪种程度，想见机行事。
有其主必有其仆，欲知柳大小姐为人，可凭这丫鬟的言行管窥蠡测。
柳尧章像咬钩的鱼不由自主要蹦起来，急忙拉着他直奔二门，领到自己的小书房，屏退下人紧闭门窗，擦了擦脑门上的细汗，忐忑地拱手相询：“载驰兄，你都知道了？”
萧其臻扼腕道：“当年我也想替宋公申辩，奈何丁忧期间无官职在身，只能托陈阁老代我上书，可是他竟把我的奏疏扣下了。”
萧其臻微笑着揭穿谎言：“愚兄猜测，这病症不止忽冷忽热，还会忽男忽女，变化不定吧。”
那海棠树就立在院子中央，粗有一合。一条青苔小径由正厅延伸至树下的雨花石坪前，石坪上放着石凳石桌。
那双绣花鞋暴露了柳竹秋的艨艟大脚，萧其臻将各种蛛丝马迹串连，推断温霄寒就是她假扮的。
日哺前柳尧章回府，他想必提前接到家人报信，见到萧其臻时脸上盘旋着挥之不去的怆慌。
那院子的房屋样式同温霄寒家一致，红梁黑瓦，绿窗粉墙。总共五间屋子，门上都垂着花鸟纹的布帘，看不见室内格局。
他说的陈阁老就是户部尚书陈良机，柳尧章曾听他为此介怀，再次劝导：“陈阁老是在保全你，当年满朝文武谁不知宋公是冤枉的，可那些帮他伸冤求情的人后来都是什么下场？”
趁柳尧章目瞪口哆，转身用书案上的笔墨写下四行字。
宫中挑选聪明伶俐的小太监入文书房读书学习，从翰林院选拔中低级官员任教。柳尧章去年升任侍讲后被派驻文书房，每天去授课教学，早上辰时入宫，至未时三刻放学。
柳尧章的家人说他进宫当差了。
“宋家遭难后，舍妹心急如焚，可她一个小小少女哪有能耐力挽狂澜？及到妙仙小姐沦落风尘，她再也坐不出了，要学黄崇暇女扮男装冒充寻花客，去锦云楼替义姐挡那些龌龊人肮脏事。我先是反对的，可她总不听劝，说：‘我与妙仙姐姐定下金兰契，孟子说‘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我若不对朋友守信，岂不成了丧失人伦的畜生？’，我被她的义气所感，想她从小好舞刀弄棒，体态不似寻常女子纤柔，化妆后也还像那么回事
这缸子长七尺、宽三尺、有半人多高，缸中伫立太湖石垒成的小假山，色泽苍润，形态蓥然，旁边浮着几片绿意陈旧的荷叶，与萧索秋景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