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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璎机灵地上前牵了尚坤的手，晃着手里的小册子诱哄：“这书里有很多新奇好玩的东西，我来讲给殿下听吧。”
“好，他年纪越大身体反倒比早年硬朗了，现在家里设塾教书，招了几个小学生，微臣几个侄儿也由他亲自教导，大侄子去年已考中秀才了。”
听她称自己“父皇”，朱昀曦欣然，感激地看一眼柳竹秋，多亏她，他才没失去这个聪明乖巧的女儿。
尚坤悚惧，跪地哇哇大哭。
朱昀曦含笑点头，说：“长乐公主已满十二岁了，你替我给她挑个好驸马吧。”
嚼舌根的奴仆已被管家撵走了，可她无法释怀，加之前不久皇帝下旨赐她公主封号，倒像佐证了谣言，教她不知如何面对皇上了。
座下有众多忠良能臣，他便放心做甩手掌柜，将有限的精力用于闲情逸致，骑射是玩不动了，音律就成了他寄情休闲的主要逸乐。
柳璎被书中光怪陆离的内容深深吸引，这两天废寝忘食阅读。
这些人不惜伙同倭寇在沿海烧杀劫掠，妄图阻止开禁。
陈尚志通晓弗朗机语，奉旨协办夷务坊，已离京赴任两年之久。
过程千难万险，幸而收效显著，去年年底国库存粮已达七千万旦，存银五千万两，各地府库充实，百姓家多有余粮。吏治远较朱昀曦改元之初清明，边疆稳定，军备严整。农耕技术和手工业取得长足进步，商贸空前繁盛，文学文艺蓬勃发展，天下翕然称治。
尚坤闻言羞恼，大声斥责柳瑜：“孤是太子，你得称‘臣’！”
朱昀曦浑然无事地召柳璎上前，笑问她近来又读了哪些书。
何玿微临危受命出任浙江巡抚，率军抗倭。
柳竹秋劝说朱昀曦：“请陛下别再当着太子袒护柳瑜了，君臣有别，您这样反会害了他。”
快到西苑了，柳竹秋再次叮嘱她：“待会儿见了陛下你该如何称呼他？”
柳竹秋教导：“陛下认你做了义女，又赐你‘静安公主’的封号,你见了他最好跟长乐公主一样，称他做父皇。”
柳璎欢欣鼓舞，衷心拜谢圣恩。
柳璎笑容消失了，有些别扭地垂下眼帘。
这时春梨带着太子尚坤、柳瑜来了。
他让柳竹秋坐下聊天，国事已不需操心了，谈的都是家长里短。
柳竹秋点头：“我们就在这儿欣赏，等陛下弹完这首曲子再过去。”
柳竹秋问：“陛下当年不是已将公主指给萧阁老的长子了吗？”
他知道皇帝要求太子勤学，想以此替尚坤解围。
朱昀曦郁闷叹气，他心里仍认为柳瑜是最理想的继承人，这孩子长得最像他，天赋品性又随柳竹秋，长大后定然完美无缺。
柳瑜见到母亲姐姐非常高兴，拜过皇帝后向柳竹秋拜礼。
朱昀曦微笑：“不好还能坐在这儿弹琴吗？这次你跟鞑靼的谈判很成功，辛苦了。”
话未说完便低头咳嗽，柳竹秋伸手，指尖扣住他的右腕诊脉。
春得秋脉，已呈不治之势，大限多半就在今年秋天。
柳璎很不乐意。
一支盔明甲亮的卫队簇拥荥阳君的车驾驰向西苑，十一岁的柳璎趁母亲与随行的主簿计议政务，偷偷取出藏在袖子里的小册子翻看。
其妻邓云芝招募义勇协同作战，连站连捷，战果竟超过了正规军，最终荣膺定远将军，出任宁波卫指挥使，成为本朝开国第一位女将领，从何玿微的贤内助转为事业伙伴。
母女俩来到西苑南台，画卷春色中琴音袅袅。
柳竹秋谢恩，估计朱昀曦自知时日无多，想赶在辞世前为爱女寻到好配偶。
柳竹秋笑道：“微臣刚看到这本册子时也想到了‘扶桑国’，也许慧深和尚当初去过的扶桑国就是哥伦布发现的这块大陆。如今西洋人都把那里当做宝藏，我朝确有必要派人去考察一番。”
柳竹秋发现朱昀曦比她去宣府前更为消瘦，两鬓微霜，眼角眉梢出现清晰的皱纹，五官轮廓尚可追忆当年的绝代风华，却已如胧月雾花，正是“日边清梦断，镜里朱颜改。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②”
柳璎嬉笑着收起小册子，乖乖端坐。
家里有奴仆议论她和弟弟都是今上的私生子。
靠他们夫妻出力，东南至福建沿海海域治安得以稳固，民间海上商贸迅速繁荣，现已成为当地主要税收来源。
父亲在信中说翻译本书的传教士与他交情颇好，她真想马上见到此人,当面请教书中语焉不详的部分。
这本册子是父亲从广州寄来的,内容翻译自大弗朗机国①传教士撰写的海上探险笔记。
“挺好的，
柳竹秋看后说：“这是车前草，又名‘芣苢’，《诗经.周南》里说的‘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就是指它。”
“你三哥一家在南方还好吗？”
她担心地关问：“听说陛下年初卧病多时，眼下可好些了？”
好在他有先见之明，这七年又和春梨生下两个儿子，否则真不能安心闭眼。
然而与中兴之像相悖的是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这一两年病痛不断，已无法理政。
海禁一开，大量国外的商船到港请求通商，其中大小弗朗机国的的船队最多。
她的心不住紧缩，就快跳不动了。
朱昀曦饶有兴趣地翻看册子，对柳竹秋说：“我记得你很早以前跟我说过《梁书东夷传》上关于僧人慧深去扶桑国的记载，跟这个新大陆描述的情形很像啊。③”
尚坤也以学生之礼拜见柳竹秋。
柳璎取出路上看的小册子，向他介绍奇妙的新大陆，请求：“大弗朗机国土远小于我国，他们都能派船队去探险，父皇何不效仿太宗皇帝，派一个三宝太监那样的人去探访这块土地？”
朱昀曦看不下去，命侍从领他下去。柳瑜主动哄劝尚坤：“殿下，臣陪你去练字吧。”
“当年那么做是想约束萧其臻，如今看来你还离不开他这个帮手，就让他在首辅的位置上多干几年吧。”
“是，微臣已写信规劝，家父这方面管得最严，让侄子们都搬去他身边住，以便督导。”
“你家里人读书的本事是没话说的，叫老柳严格规范孙儿们的德性，可别再学他们的父亲有才无德了。”
“你父亲还好吗？”
柳竹秋猜到她的小心思，前阵子她去宣府会见金海桐，磋商两国边贸条约，没能在女儿身边开导。以前和陈尚志说好，等孩子们长大会向他们交代各自的身世，当下为他们着想还得瞒着。
柳瑜在一旁取笑：“我就说这是‘芣苢’，殿下偏不信。”
她慈爱地替柳璎插绑好略见松动的头绳，哄道：“你乖乖听话，母亲便答应送你去广州跟你父亲住一年。”
春梨也叫尚坤跟柳璎姐弟去玩，三个孩子手拉手走开了。
他们一家深受皇恩,母亲杖节把钺,父亲受封侯爵,弟弟柳瑜三岁便获赐锦衣卫千户,入东宫做太子伴读,门庭显赫。
柳璎思念父亲，听了母亲开出的条件雀喜不已，保证待会儿会哄皇帝高兴。
这七年她和一批能人志士焚膏继晷地努力，对国家的赋税、吏治、民生、商贸等方面进行了有效改革，清勋戚庄田，罢天下镇守内臣，取消人头税，限制士绅特权，整顿学政，调整科举考试内容，增设《农桑》、《匠作》、《贾论》等科目，选拔实干人才……总之在“治大国如烹小鲜”的宗旨下，不扰乱百姓生活、破坏固有体系，求稳求实地实施政策。
别人还未怎样，朱昀曦先愠怒呵斥太子：“朕常教导你居上不骄，你怎敢当着父母师长滥发淫威？还不跪下！”
她带女儿立于南台桥头，跟前一株桃花开得正盛。她记得这棵树是她入职台阁时与朱昀曦亲手种下的，距今已七个年头。
柳璎对柳竹秋说：“陛下在弹琴。”
柳竹秋偶然扭头见女儿入迷看书,伸手遮住书页，含笑责备：“璎儿,乘车时不可看书,会坏眼睛的。”
朱昀曦感叹：“‘皇华使者承天敕，宣布纶音往夷域。鲸舟吼浪泛沧溟，远涉洪涛渺无极。④’，我幼时读这首诗时也对郑和下西洋这段历史心向往之，你去准备吧，将来送璎儿去那里亲眼瞧一瞧书中的景象。”
琴音停歇，母女俩来到圣驾所在的庆云殿。
四年前朝廷开放海禁，遭到靠走私垄断海上贸易的南方大士绅集团抵制。
他从会说话起就被父皇母后耳提面命，必须尊重师长，对柳竹秋极为恭敬。行礼后举起手中的野菜问：“先生看这是什么草？”
她知道朱昀曦让柳瑜做太子的伴读是想让两个孩子从小亲近，可他偏爱柳瑜太明显，已令尚坤介意，日后恐对柳家人生厌。
暖日照上林,莺啭春风酥。
她自幼出入宫闱,也很敬爱拿她当女儿般宠爱的皇帝，但近来受一则流言影响，心中起了芥蒂。
该大陆物产丰富,盛产黄金白银，还有许多新奇的动植物，以及拥有古老文明的神秘土著。
文中的探险家名叫“哥伦布”,他于十五年前奉弗朗机女王之命出海,在遥远的大洋尽头发现一块崭新的大陆。
朝廷有感他们带来的海外资讯丰富惊人，前年准许两国在北京设立使馆，又在吴淞、泉州、广州等沿海城市开设夷务坊，辅助市舶司规范对外商贸，搜集海外情报。
这些年她无数次默默预演这一刻，还能抵挡悲痛冲击，但当朱昀曦静静望向她，等待答复时，她仍促刺地低头逃避，少顷才笑着撒谎：“不碍事，再休养一阵子就见大好了。”
反观尚坤，不够聪明不够标致，还一股小家子气，非仁君之像。
] 柳璎机灵地上前牵了尚坤的手，晃着手里的小册子诱哄：“这书里有很多新奇好玩的东西，我来讲给殿下听吧。”
“好，他年纪越大身体反倒比早年硬朗了，现在家里设塾教书，招了几个小学生，微臣几个侄儿也由他亲自教导，大侄子去年已考中秀才了。”
听她称自己“父皇”，朱昀曦欣然，感激地看一眼柳竹秋，多亏她，他才没失去这个聪明乖巧的女儿。
尚坤悚惧，跪地哇哇大哭。
朱昀曦含笑点头，说：“长乐公主已满十二岁了，你替我给她挑个好驸马吧。”
嚼舌根的奴仆已被管家撵走了，可她无法释怀，加之前不久皇帝下旨赐她公主封号，倒像佐证了谣言，教她不知如何面对皇上了。
座下有众多忠良能臣，他便放心做甩手掌柜，将有限的精力用于闲情逸致，骑射是玩不动了，音律就成了他寄情休闲的主要逸乐。
柳璎被书中光怪陆离的内容深深吸引，这两天废寝忘食阅读。
这些人不惜伙同倭寇在沿海烧杀劫掠，妄图阻止开禁。
陈尚志通晓弗朗机语，奉旨协办夷务坊，已离京赴任两年之久。
过程千难万险，幸而收效显著，去年年底国库存粮已达七千万旦，存银五千万两，各地府库充实，百姓家多有余粮。吏治远较朱昀曦改元之初清明，边疆稳定，军备严整。农耕技术和手工业取得长足进步，商贸空前繁盛，文学文艺蓬勃发展，天下翕然称治。
尚坤闻言羞恼，大声斥责柳瑜：“孤是太子，你得称‘臣’！”
朱昀曦浑然无事地召柳璎上前，笑问她近来又读了哪些书。
何玿微临危受命出任浙江巡抚，率军抗倭。
柳竹秋劝说朱昀曦：“请陛下别再当着太子袒护柳瑜了，君臣有别，您这样反会害了他。”
快到西苑了，柳竹秋再次叮嘱她：“待会儿见了陛下你该如何称呼他？”
柳竹秋教导：“陛下认你做了义女，又赐你‘静安公主’的封号,你见了他最好跟长乐公主一样，称他做父皇。”
柳璎欢欣鼓舞，衷心拜谢圣恩。
柳璎笑容消失了，有些别扭地垂下眼帘。
这时春梨带着太子尚坤、柳瑜来了。
他让柳竹秋坐下聊天，国事已不需操心了，谈的都是家长里短。
柳竹秋点头：“我们就在这儿欣赏，等陛下弹完这首曲子再过去。”
柳竹秋问：“陛下当年不是已将公主指给萧阁老的长子了吗？”
他知道皇帝要求太子勤学，想以此替尚坤解围。
朱昀曦郁闷叹气，他心里仍认为柳瑜是最理想的继承人，这孩子长得最像他，天赋品性又随柳竹秋，长大后定然完美无缺。
柳瑜见到母亲姐姐非常高兴，拜过皇帝后向柳竹秋拜礼。
朱昀曦微笑：“不好还能坐在这儿弹琴吗？这次你跟鞑靼的谈判很成功，辛苦了。”
话未说完便低头咳嗽，柳竹秋伸手，指尖扣住他的右腕诊脉。
春得秋脉，已呈不治之势，大限多半就在今年秋天。
柳璎很不乐意。
一支盔明甲亮的卫队簇拥荥阳君的车驾驰向西苑，十一岁的柳璎趁母亲与随行的主簿计议政务，偷偷取出藏在袖子里的小册子翻看。
其妻邓云芝招募义勇协同作战，连站连捷，战果竟超过了正规军，最终荣膺定远将军，出任宁波卫指挥使，成为本朝开国第一位女将领，从何玿微的贤内助转为事业伙伴。
母女俩来到西苑南台，画卷春色中琴音袅袅。
柳竹秋谢恩，估计朱昀曦自知时日无多，想赶在辞世前为爱女寻到好配偶。
柳竹秋笑道：“微臣刚看到这本册子时也想到了‘扶桑国’，也许慧深和尚当初去过的扶桑国就是哥伦布发现的这块大陆。如今西洋人都把那里当做宝藏，我朝确有必要派人去考察一番。”
柳竹秋发现朱昀曦比她去宣府前更为消瘦，两鬓微霜，眼角眉梢出现清晰的皱纹，五官轮廓尚可追忆当年的绝代风华，却已如胧月雾花，正是“日边清梦断，镜里朱颜改。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②”
柳璎嬉笑着收起小册子，乖乖端坐。
家里有奴仆议论她和弟弟都是今上的私生子。
靠他们夫妻出力，东南至福建沿海海域治安得以稳固，民间海上商贸迅速繁荣，现已成为当地主要税收来源。
父亲在信中说翻译本书的传教士与他交情颇好，她真想马上见到此人,当面请教书中语焉不详的部分。
这本册子是父亲从广州寄来的,内容翻译自大弗朗机国①传教士撰写的海上探险笔记。
“挺好的，
柳竹秋看后说：“这是车前草，又名‘芣苢’，《诗经.周南》里说的‘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就是指它。”
“你三哥一家在南方还好吗？”
她担心地关问：“听说陛下年初卧病多时，眼下可好些了？”
好在他有先见之明，这七年又和春梨生下两个儿子，否则真不能安心闭眼。
然而与中兴之像相悖的是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这一两年病痛不断，已无法理政。
海禁一开，大量国外的商船到港请求通商，其中大小弗朗机国的的船队最多。
她的心不住紧缩，就快跳不动了。
朱昀曦饶有兴趣地翻看册子，对柳竹秋说：“我记得你很早以前跟我说过《梁书东夷传》上关于僧人慧深去扶桑国的记载，跟这个新大陆描述的情形很像啊。③”
尚坤也以学生之礼拜见柳竹秋。
柳璎取出路上看的小册子，向他介绍奇妙的新大陆，请求：“大弗朗机国土远小于我国，他们都能派船队去探险，父皇何不效仿太宗皇帝，派一个三宝太监那样的人去探访这块土地？”
朱昀曦看不下去，命侍从领他下去。柳瑜主动哄劝尚坤：“殿下，臣陪你去练字吧。”
“当年那么做是想约束萧其臻，如今看来你还离不开他这个帮手，就让他在首辅的位置上多干几年吧。”
“是，微臣已写信规劝，家父这方面管得最严，让侄子们都搬去他身边住，以便督导。”
“你家里人读书的本事是没话说的，叫老柳严格规范孙儿们的德性，可别再学他们的父亲有才无德了。”
“你父亲还好吗？”
柳竹秋猜到她的小心思，前阵子她去宣府会见金海桐，磋商两国边贸条约，没能在女儿身边开导。以前和陈尚志说好，等孩子们长大会向他们交代各自的身世，当下为他们着想还得瞒着。
柳瑜在一旁取笑：“我就说这是‘芣苢’，殿下偏不信。”
她慈爱地替柳璎插绑好略见松动的头绳，哄道：“你乖乖听话，母亲便答应送你去广州跟你父亲住一年。”
春梨也叫尚坤跟柳璎姐弟去玩，三个孩子手拉手走开了。
他们一家深受皇恩,母亲杖节把钺,父亲受封侯爵,弟弟柳瑜三岁便获赐锦衣卫千户,入东宫做太子伴读,门庭显赫。
柳璎思念父亲，听了母亲开出的条件雀喜不已，保证待会儿会哄皇帝高兴。
这七年她和一批能人志士焚膏继晷地努力，对国家的赋税、吏治、民生、商贸等方面进行了有效改革，清勋戚庄田，罢天下镇守内臣，取消人头税，限制士绅特权，整顿学政，调整科举考试内容，增设《农桑》、《匠作》、《贾论》等科目，选拔实干人才……总之在“治大国如烹小鲜”的宗旨下，不扰乱百姓生活、破坏固有体系，求稳求实地实施政策。
别人还未怎样，朱昀曦先愠怒呵斥太子：“朕常教导你居上不骄，你怎敢当着父母师长滥发淫威？还不跪下！”
她带女儿立于南台桥头，跟前一株桃花开得正盛。她记得这棵树是她入职台阁时与朱昀曦亲手种下的，距今已七个年头。
柳璎对柳竹秋说：“陛下在弹琴。”
柳竹秋偶然扭头见女儿入迷看书,伸手遮住书页，含笑责备：“璎儿,乘车时不可看书,会坏眼睛的。”
朱昀曦感叹：“‘皇华使者承天敕，宣布纶音往夷域。鲸舟吼浪泛沧溟，远涉洪涛渺无极。④’，我幼时读这首诗时也对郑和下西洋这段历史心向往之，你去准备吧，将来送璎儿去那里亲眼瞧一瞧书中的景象。”
琴音停歇，母女俩来到圣驾所在的庆云殿。
四年前朝廷开放海禁，遭到靠走私垄断海上贸易的南方大士绅集团抵制。
他从会说话起就被父皇母后耳提面命，必须尊重师长，对柳竹秋极为恭敬。行礼后举起手中的野菜问：“先生看这是什么草？”
她知道朱昀曦让柳瑜做太子的伴读是想让两个孩子从小亲近，可他偏爱柳瑜太明显，已令尚坤介意，日后恐对柳家人生厌。
暖日照上林,莺啭春风酥。
她自幼出入宫闱,也很敬爱拿她当女儿般宠爱的皇帝，但近来受一则流言影响，心中起了芥蒂。
该大陆物产丰富,盛产黄金白银，还有许多新奇的动植物，以及拥有古老文明的神秘土著。
文中的探险家名叫“哥伦布”,他于十五年前奉弗朗机女王之命出海,在遥远的大洋尽头发现一块崭新的大陆。
朝廷有感他们带来的海外资讯丰富惊人，前年准许两国在北京设立使馆，又在吴淞、泉州、广州等沿海城市开设夷务坊，辅助市舶司规范对外商贸，搜集海外情报。
这些年她无数次默默预演这一刻，还能抵挡悲痛冲击，但当朱昀曦静静望向她，等待答复时，她仍促刺地低头逃避，少顷才笑着撒谎：“不碍事，再休养一阵子就见大好了。”
反观尚坤，不够聪明不够标致，还一股小家子气，非仁君之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