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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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会以后才觉得自己做贼心虚，眼睛也不敢长久地盯着一处，视线到处流连，装作四处环顾的样子。

    许落嘉拎着饭盒的手一下子垂下去，显得很伤心，一个人默默地到另一条队伍排队去，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往傅司年的方向看。

    女生亲切而熟稔地挎上傅司年的手臂，歪着头笑眯眯，打量着这许落嘉，又用疑惑的眼神望向傅司年。

    孰不住，带着情意，目光不经意间碰触到，眼神是会一顿的，而后尽管飞速移开眼神，可是感情却在那一顿之间铺天盖地。

    黑暗里，许落嘉睁大了眼睛。

    傅司年问许落嘉：“你有事？”

    一路怀着这样愧疚不安的心情，许落嘉晚上回家洗澡的时候，洗得很久，涂了许多许多次沐浴露，像是清洗自己身上的罪孽一样，洗到最后，身上的皮肤都皱了才肯出冲凉房。

    许落嘉一边克制着自己要做个克己复礼，清心寡欲的好学生，一边又忍不住，在女生们聊到傅司年的时候，不动声色地伸长了耳朵。

    妈妈只是喊了一声，没听见声音，轻轻地推门，也没走进来，只是站在门口，帮落嘉把房间里的灯关掉。

    刚刚去酒吧的事情，他死也不知道怎么说。

    窗口排到许落嘉了，他把自己的饭盒递上去，打完饭以后，习惯性地再次用目光去寻找傅司年。

    当然不敢有什么怨气，他完全没有立场。

    许落嘉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女生先是噗嗤笑了一声，语带嘲讽：“傅司年，你，学习？”

    他感到有些着急，一面随着人群队伍往前排，另一面却不断向后环顾，想找到傅司年。

    “那李叔在商场南门接我。”许落嘉顺从地说。

    “小嘉，睡了没？”妈妈在门外。

    身后传来了别人的声音。

    许落嘉抬起手腕，扫了一眼时间，悄悄地叹了一口气，说：“妈妈，我大概九点半回家。”

    许落嘉一瞬间的红晕迅速褪去，有种被扒光了扔到大街上的心虚感，下意识地垂下眼眸。

    而后便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四处打望流连，以作掩饰。

    妈妈轻声安慰爸爸，说，有，小嘉是个很听话，很规矩的小朋友。

    落嘉忍了不知道多久，才敢偷偷地转过头去，这次知道了傅司年在哪里，也只敢用余光打量。

    许落嘉对上一双冷淡的，高傲的桃花眼，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眼睛却已经下意识地转开，望向远方虚空的一处。

    然而，这种心情还没收拾好，有一天，竟然在学校饭堂看到傅司年。许落嘉拎着饭盒的手都在抖。

    许落嘉惴惴不安着。

    不必说妈妈，有时候他能看见，在宴会上喝多了回家的爸爸，爸爸抱着妈妈问小嘉呢？小嘉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乖乖的念书？小嘉有没有学会翻身啦？小嘉在乖乖弹钢琴吗？

    对视就在不经意间。

    他应该把目光收回来，不要再放在无谓的事情上，还有更多值得他珍重的事情。那一晚上，那一眼，根本算不上什么。

    许落嘉的脸上闪着红扑扑的光，在酒吧走廊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不知名的羞涩和腼腆，动作笨拙地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这下许落嘉不仅是脸色发白，更是如坠冰窖。让他爸爸知道自己来酒吧了，非得腿都给打断。

    不知道去哪里了，怎么会一转眼就不见了呢，落嘉的眼神掩盖不住地失望，麻木地往嘴巴里扒饭。

    他知道为何一直狂烈的不安了。

    许落嘉边走边看，还是没有找到，心里比考试忘记涂答题卡还要懊悔。

    结果转过柱子才发现，傅司年身旁还站着一个女生，又是女生，又是亲昵的模样。

    酒吧外面的街道也很热闹，人来人往的，许落嘉的那一声喂便显得微不可闻。

    小时候还会反抗一下，或者直接说出心里话，比如说他其实真的很想吃点麦当劳再回家。但是他绝对不会说出自己的所想。

    “早恋”这种事情是绝对绝对不允许的。甚至他可以考第五名，都不可以早恋。

    许落嘉点点头，又感觉自己傻乎乎的，电话里的爸爸妈妈都看不见，于是，许落嘉说：“好。”

    之前一心学习，他实在是太封闭了。其实只要稍微留意一点，便可知道，傅司年实在是太惹人瞩目。

    许落嘉转过头去，便看见一个高挑的女生，穿着夸张的彩色外套，耳朵上吊着大耳环，亮晶晶的，眼眸带笑。

    傅司年偏不。他其实是艺术生，也不知道为什么跑来理科尖子班读书，成绩常常是吊车尾。但是他本人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许落嘉留心观察才发现，一周里，他的座位有三四天是空的。这简直是大异类。

    晚上躺上床睡觉的时候，出神地凝视着天花板的吊灯，他的脑海中又不自觉地出现酒吧里的傅司年。舞台上的灯光好像又回来了，脑袋晕乎乎的，那一刻的心跳声又重新蓬勃。

    许落嘉一下子脸色发白，双手抱着被子，在床上不说话。

    越听，傅司年的形象便一点点地在他脑海中丰富立体。

    爸爸妈妈从来不对打骂他，很关心他。

    不必说那张五官深邃的脸，异与旁人的气场，单单是他的行为，便可成为一个这栋楼里独一无二的存在。

    “傅司年！干嘛呢！”

    这一夜的睡前斗争基本可以算是接下来的生活写照。

    可是傅司年好像跟他作对一样，总是跑出来，站在舞台上，肆意张扬着双臂，下颌线上挂着汗珠，在银色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真糟糕！许落嘉咬牙，却也不能按掉手里的电话，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跑出酒吧，心里总是十分不舍得的，傅司年挽着女生的动作总是让他一想起来就刺酸。

    放下电话才感觉到有些心虚。

    “我……”许落嘉还想说什么，手里的手机却在不断的震动，像是催命符一般。抬头去寻，傅司年却已经挽着女生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落嘉还想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嗡嗡嗡地响起来，他掏出来一看，只看见绿色的屏幕上不断闪动着“爸爸”的名字。

    可是这好像是在预示着什么，细想起来，自己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傅司年，知道他成绩吊车尾，知道他曾经在酒吧舞台上表演，剩余的就是人云亦云，捕风捉影的传闻，做不得真。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许落嘉一边喃喃着，一边双手放在小腹上，努力在脑海中想象一张白纸。

    亲子之间的血缘有时候是前行的助力，有时候确实无法挣脱的罪孽，一边受着，一边却又甘之如饴。

    “喂——小嘉吗？你和同学们散了没有呀？看你晚饭也没吃几口，要不要和同学们去吃宵夜，但是最好不要，妈妈在家里给你留了鸽子汤。”

    “爸爸晚上好。”许落嘉的背挺直了一些。

    一路跑到酒吧外面，稍微喘均匀了，许落嘉才敢点开绿色的接听按钮，放到耳朵旁边，轻轻地“喂”了一声。

    爸爸的情绪向来内敛，平时当着许落嘉的面，最亲昵的举动也不过是拍拍肩膀。但是许落嘉知道，爸爸妈妈爱他。

    傅司年神色不耐：“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要是来讲这些事情的，我不认识你，赶紧走吧，三好学生不应该呆在这里。”

    除此之外一无所知。就连“同班同学”这一联系，也像一根奔溃边缘的丝线，弱得可有可无。等时间一过，便被迅速冲淡，什么也不留下。

    “好呀，要不要派司机去接你？妈妈不放心呀，家里附近没有公交车的，坐的士还不如坐家里的车。”

    没找到。

    许落嘉只能捡着酒吧那一次细细品味，还感到暗暗的庆幸，也许并没有多少人见过傅司年在舞台上唱摇滚的样子，肆意张扬，英俊蓬勃，不像平时冷淡沉默的样子。

    下楼喝鸽子汤的时候，幸好爸爸妈妈都不在餐厅。

    忍了一会，又嫌弃自己做作。少看一眼是一眼。快要高三了，说不定这辈子都没机会看见了。

    电话好像被抢过去，耳朵里传来妈妈的声音。

    妈妈在电话里说：“那小嘉好好跟同学们相处吧，爸爸妈妈先忙。”

    他急急地捂着手机屏幕，抬头对傅司年说：“你，你好，我是你的同班同学，也是你的小组长，今天晚上本来约好要去书店的，你，你没来……”

    许落嘉从来不愿意看到爸爸妈妈露出失望的表情，不愿意看到他们被忤逆的失落。于是，许他安心地钻进爸爸妈妈设定好的框架，做个行事谨慎，规矩有礼貌的人。



    他们这栋楼在学校的小花园里，其实只有两层，安静清幽，两层都是尖子班。虽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但是都是决心以后要留在国内发展的，自然要挣到最小的那一撮大学，于是大家在学校，都恨不得把命都搭上去读书。

    许落嘉这才偷偷地转头，四处环顾，饭堂里的人更多了，到处都是西装校服。

    这次的四处环顾是光明正大的，因为他装作是在找位置坐下，可是只有自己心里知道真正找寻的是什么。

    傅司年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乖乖地穿着校服。纯黑色的西装校服外套，笔直的西装裤子，显得身材比例优越，走路的时候不紧不慢，透着一股漫不经心。

    “落嘉，是爸爸。”

    许落嘉瞬间溃不成军，之前下定的决心全都飞到九霄云外去，眯着眼睛，想看清楚傅司年喜欢吃什么菜，他决定以后专门吃那一道菜。

    许落嘉被许家双亲教育得纯善安良，对陌生人尚且悲悯善良，更何况是疼他爱他父母。

    可是傅司年却只管笔直冷漠地站着，像古希腊神庙里遥不可及的神。

    仿若刚刚的四目相对只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