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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年吗?”

    傅司年模糊中能听到有很多人在呼唤他,中文,英文,各种称呼,陌生人,同事,小名,声音此起彼伏,一时间如碎掉的青花瓷一样朝着他纷至沓来。

    “叫医生进来。”

    这么长时间的事情,他已经深深地明白了,当着落嘉的面喊痛是没有用的,他再也不会将目光落在你的身上。

    疼…。落嘉。傅司年的瞳孔剧烈地颤抖着,左手和后脊背因为剧烈的疼痛瑟缩了好几下。

    傅司年的脸上覆盖上了呼吸面罩,浑身盖着橙色的毛毯,从手术中被推出来,径直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他不想让落嘉顶着大雪参加他的葬礼。下雪开车很危险的。

    四五个穿着长白大褂,手里拿着记录版和检查仪器的医生进来,细心地帮助傅司年检查身体,并且把真实的情况告诉他。

    很快,下一辆救护车飞过来,再次赶往医院,旁边仍然是近十辆的越野车包围着。

    傅司年在术后第三天才恢复意识。

    “怎么了?”

    傅司年跟他的爷爷性格很相似,命运竟然也如出一辙,最后也要躺在重症监护室里,身旁一个陪伴的人都没有,只有好几台硕大无比,冰冷顽固的机器。

    “…能。”

    傅司年所在的救护车被保护在最里面,受到强大的冲击力被装得侧翻甩出护栏,灰色的烟雾弥漫在车的周围。依旧是悄无声息的,一声呼救的呻|吟|声也没有。

    他学会了认输。

    所有如鬼魅一般的怨灵声如潮水般褪却,傅司年微弱地睁开了眼睛,眨了一眨,然后眼神定定地望着某一点,仿佛那里站着一个人。

    傅司年听后,默默良久,盯着自己的左手好一会,表情淡然地说,“知道了。”

    他怎么留遗言,告诉身后的人呢——不要在暴雪天里为他举行葬礼。

    那枚银色的小吊坠仿佛是流沙瓶的口,仍然被傅司年的握在手里,始终不放手,膈得他掌心生疼。

    依旧是无人接听。

    在那辆红白色的小救护车旁边,一直有将近十辆像钢铁猛兽一般的越野车包裹着救护车驰行。

    傅司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手臂上的疼痛却依旧无法停止,他问,“手术情况怎么样。”

    退一步吧,只要一辈子能看到这一抹月亮就可以了,不管它是真的,还是假的。

    顶上来的特助从床头边拿起新的手机。

    傅司年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低敛着眉眼,把电话接起来。

    傅司年沉默了一下,“…嗯。再见。”

    幸福就是这样,像水里的月亮,永远也没有办法真正触碰得到它。

    然后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眼底满是阴郁,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约十分钟过后,救援队救出了车上的人,当时坐在外侧的一位医生,一位护士和一位助理已经当场死亡,面部被撞得严重损毁,只能看得清血淋淋的一片。

    所有人都在教他争夺,算计,强势,坚硬。想要什么,用手段谋取,用利益诱|惑,用暴力压制,总之都可以得到。

    他的指尖触动一下,缓缓地睁开眼睛,身体上的疼痛便剧烈的袭来,眉头忍不住轻皱,来不及舔|舐干涸的嘴唇,眼睛直直地盯着站在床边的人。

    特助恭敬地点头,收起手机,端正地放在床头,垂手站在一旁。

    “你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下雪了感冒了吗?”

    即使当时意识模糊,肺部灌满了铅球一般的疼痛,他仍然清楚地听见了许落嘉的话。他说,他有想共度一生的对象。而那个人从头到尾都不是他。

    白日得知的消息,许落嘉不接电话,身体上的疼痛所引起的烦躁在这一刻忽然席卷了他,让他的戾气忽然发作。

    可是许落嘉教会了他,很多事情是无论如何也强求不来的,永远不可能达到最圆满的结果。

    这时候整个城市已经陷入了黑暗当中,重症监护室里没有开灯,唯有傅司年床头边的机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滴,滴,滴……”

    下床走了几步,伤口开裂了,血慢慢地从纱布里渗出来,傅司年没有理会,低头去拿手机。

    此后的一生,即使养得再精细,也没办法从从前一样随心所欲地拳击,弹琴,给蛋糕裱花,以及给爱人打领带。

    傅司年的表情十分阴沉,脸色有点青白,嘴角紧紧地绷着,左手无意识地发抖。

    “没什么。对了,我很快回国。”

    “好的,你能在爷爷的忌日之前赶回来吗。我们一起去拜祭爷爷,然后顺便去民政局吧。我前几天跟你说过的,记得吗。”

    忽然,躺在地板上的手机无声地震动起来,傅司年仿佛有某种感应,起身想去拿手机。

    他已经克制住了情绪,不再当着许落嘉的面喊痛。

    “喂?”

    “好的,请注意休息。没什么事情,那我就先挂掉电话啦?”

    疗养房里有一扇圆拱形的,浅蓝的窗口,玻璃明净,如果不拉窗帘,外面的如油画一般的景色就会变得很清晰,修剪成秀丽工整的草坪,偶尔有小孩子尖叫着跑过窗外的声音。

    傅司年他低头“嗯”了一声,看着小腿处被血迹晕染成一片深色的纱布,以及布满药物,检查仪器,复健机器的房间。

    当那辆宛如怪兽巨大的卡车朝着救护车直直地撞过去的时候,黑色的越野车便迅速地包围上去,他们都是拿钱以命相搏的雇佣公司,唯一的要义就是保护好雇主。

    傅司年闭上眼睛,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咽回去,任它们呛得眼泪直流,心如刀割,薄唇仅仅吐出两个字,“…好。”

    “很快下雪了。”

    “嗯。”

    ——“司年”。

    他们都知道,这个人有一颗刚毅强大的心脏,可以直接如实地告诉他一切情况。

    傅司年任性地扒开手指上的软管和机器,把床头柜的所有东西都扫到地上,房间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瞬间变得一团糟乱。

    没有人管那个小孩,因为他来自于某个显赫的王室。

    他的眼尾不安地垂下,不知道怎么地,寒冷和剧痛让他模模糊糊地,想起了B市的空气。

    傅司静静地等那阵眩晕感过去,隔着呼吸面罩,他从薄唇里吐出两个字,“电话。”

    浑身忽地平静下来。

    特助的动作顿住,望着傅总。

    傅司年忽然叫住他,“等一下。”

    许久没有说话,喉咙有一种难耐的干涩。

    想起最近这几天好像有特大暴雪。

    这一次的救护车很顺利地到达了医院,一到医院的门口,所有伤者便被转移进手术室。

    怎么了。

    *

    听到了许落嘉的声音,傅司年抿紧了嘴唇,右手指节边缘发白。

    到这时候了,他闭着眼睛,鲜血仍然没有凝住,正慢慢地从他身体里涌出来,仿佛灵魂也像流沙一般慢慢地逝去。

    他的嘴唇翕张,静静地嗫嚅着某个人的姓名。

    特助打开通讯录,熟练地想点开落嘉的电话号码。

    铃声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傅司年的表情依旧十分冷静,放下电话,再次拨打。

    在一片混乱嘈杂的声音里,傅司年被再次放上担架床。

    最后,他轻笑一声,嘲弄似的,淡然道,“有一点感冒。没什么大事。”

    许落嘉的声音十分温和:“怎么不说话?能听得到吗?”

    傅司年微弱地睁开了眼睛,闪烁的光涌进了他的瞳孔。

    旧的手机已经在车祸当中被碾得渣都不剩,这个是新的,通讯录和讯息都已经恢复。

    傅司年茫然地坐在乱疯糟糟的房间里面,抬起眼,望着窗外。

    他仍然是不满足,心里头的那一股浊气像一根针刺痛他,他抬手就把床头柜也掀翻了。

    助理谨慎地回答,“手术顺利。但是后续需要恢复一段时间。”

    直到最后,他对于自己发生的事情一个字也没有提。

    傅司年:“现在…是国内凌晨。不,不要打。”

    他始终保持着镇定,等到了地球的另一端太阳升起以后,他打电话给许落嘉。

    通讯人:落嘉。

    在红色的急救灯亮了八个小时以后,终于熄灭。

    空气里安静了好一会,下一秒钟,傅司年就猛地把手机扔出去,手机撞在墙壁里,再摔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重的一声闷哼。

    这三个字让傅司年忍不住垂目,眼尾仿佛在踌躇。可是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把那些话说出口,而是说:

    “下雪?下雪怎么了?”

    当初在车祸里捏着吊坠的那一只手,也许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能够那么拼尽全力地握紧那一根吊坠。

    唯一挂念的人,在最后的关头说的话是想要分开。怎么想起来都是遗憾。

    下场当然是很惨烈的。发生碰撞后的那一个瞬间,整个天空竟然是寂静,染上阴郁的光芒,分明是在哀悼。

    傅司年的手术进行得并不太顺利,他伤得很重,而且他是熊猫血,随时会因为失血过多引发休克,撑不到下手术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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