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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在霜湛亮的杏眸黯淡,她大感失落,哀道:“爹爹不是九叶修士吗?为什么不知道?”

    肃停云遭遇追问,他摸了摸鼻尖:“这个……我也不清楚……”

    她望着斐望淮,沉默许久后,才点头应道:“是,确实是我在学堂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卧姿让人不适,斐望淮略一调整,不料惊醒身边人。他以为她睡得沉,不料反应却极快。

    强光过后,斐望淮缓慢睁眼,映入眼帘的却是少女稚嫩的睡颜。她的发髻凌乱,脑袋微微低着,面颊有一道擦出的红痕,右手掌被层层白绸包扎,正倚在床边小睡。

    儿子躺不住,女儿天天躺,没有正常的。

    视野越发模糊,眼前一片晦暗。

    肃停云抬起手指,正要朝伤口施术,忽然皱起眉头。他认真地端详起来,神情逐渐凝重,好半天没动作。

    莫名其妙的相遇,莫名其妙的靠近,莫名其妙的回头。

    无鞘之剑名为“有我”,奇特腰牌是停云落月令,那是莲华宗掌门的信物。

    自他醒来后,楚在霜万分懂事,围着他嘘寒问暖,全程乖巧得不像话。她一会儿软声问要不要喝水,将水杯端到他身边,一会儿贴心地打开窗棂,生怕屋里太闷不透气,破天荒地忙碌起来

    “不,有救是有救,但我不会救。”肃停云说完,撞上女儿杏眸,忽感此话不对,连忙出言解释,“当然,不是见死不救,是我确实不会,不敢出手冒险。”

    换药后,药修们离去,屋内唯有楚在霜和斐望淮。

    楚并晓则好似从未对他有期望,话语更为直接:“父亲,怎么来的不是母亲?”

    苏红栗跟镇中百姓待在一起,她倒是安然无恙,目前在帮忙善后。学堂的最后一课出意外,连带小镇被风啸兽袭击,不少莲华宗弟子留在镇里,起码将周边废墟处理好。

    “……”肃停云道,“我让玥儿给你铸把新剑,到时候就叫做‘无妨’吧。”

    没过多久,千金方的修士来换药,同时询问斐望淮状况。千金方是药长老掌管的山峰,主要招收药修,传授治疗术法,炼制各类丹药。

    道路尽头是一片白光,依稀勾勒出女子身影,还有那身熟悉的衣袍。

    “怎么了?”楚在霜惶恐,“总不能没救了吧。”

    斐望淮现下沉睡,他神色还算平和,眉头也逐渐松开,似乎疼痛在缓解。

    “按理说,魅应该算灵兽,偏偏又精通幻术,隐藏许多常人不知的秘密,我用治疗术法,贸然打断他梦境,没准会弄巧成拙。”

    李荆芥不知真相,自然心生疑惑,不时过来探望,担忧同伴不醒。

    肃停云犹豫:“嗯,这也不好吧,他只有一半的魅族血统,怎么看都应该算人才对。”

    肃停云蹲下身去,他施放愈合术法,帮儿子简单疗伤,无奈地叹息:“怎么跟你母亲一样,天塌下来也说无妨,要不是知道你自小如此,我都怀疑你的脸受伤,现在还能没什么表情。”

    昏死前,斐望淮听她叫人,顿时心生警觉。没人知道九叶修士有多少神通,最好不要拿秘法冒险,但他重伤无力,想隐藏也不行。

    肃停云面对儿女夹击,他此时惨遭扎心,焦头烂额地辩解:“主要是有关魅的记载太少,术业有专攻,我也不了解。”

    抛却诸多杂念,反而神识通畅。

    肃停云身为莲华宗副掌门,他见识过无数仙门弟子,却仍对自己的子女头疼。

    这一刻,理智不再重要,修仙才讲究清正平和,修魔就应该随心所欲。

    林中,灵兽都被化境碾碎,呼啸狂风散去,四周安静下来。

    那极光分外强烈,甚至刺得人泪流。

    儿子楚并晓天赋卓绝又沉默寡言,看上去稳重可靠,却时常以身犯险,冷不丁就越阶斗法,深入各类灵兽巢穴,哪怕从万丈峭壁落下,都能拍拍衣服站起,再来一句“无妨”。他从小就淡淡的,倒不是冷漠无情,反而像神经大条,看着是面瘫,实际是钝感。

    肃停云好奇:“嗯,不是么?”

    肃停云:“霜儿,你仔细看,伤口已经在愈合,他有魅的血统,濒临绝境之时,神魂会陷入沉睡,用梦境来完成治疗。”

    她方才还没有看清,现在只觉触目惊心。

    依旧是漫天烈焰,依旧是不息水声,忘川还在汹涌地流动,但斐望淮这回没被冲下去,反而拼尽全力地挣扎上岸,顺着那条淮水往回跑。

    “你该吃药了。”楚在霜舀起一勺药汁,她鼓起腮帮子吹气,又将其递到他嘴边,双眼盈盈发亮,拖着长调道,“啊——”

    肃停云没有御剑奔波,竟是用化境直接传送,由于救子心切,比旁人来得快。琼莲十二岛遍布他的法阵,如果没有特殊的情况,不存在无法到达之地。

    “对,所以霜儿你放心,不要太紧张,再吓坏自己。”肃停云附和,“你的朋友没事。”

    总之,两个孩子都不省心,非要做个比较的话,女儿稍微懂事,主要就是太懒,不常出去冒险。

    楚并晓躺不住,他已经坐起来,开口道:“父亲的意思是,应该到龙虎峰,给望淮找兽医?”

    “那就让伤口这么敞着?”楚在霜迷茫,“不用治疗一下么?”

    “我没事,快看看哥哥,还有他!”楚在霜扶着斐望淮,她连忙汇报起情况,唯恐耽误另外两人。

    不远处,楚并晓躺倒在地上,他感受到父亲灵气,此时没办法起身,却勉强能够开口,声音沙哑道:“无妨,我没事。”

    肃停云起身,他走向楚在霜的那边,又望向她身边的少年:“好啦,再来看看这位。”

    “歇会儿吧,非要把脊骨折腾断,你才能老实待着么?”

    灵兽修行跟人略有不同,并不分仙或魔,统一都是灵气。肃停云害怕施放术法,反而扰乱斐望淮修复,平白帮倒忙。

    “无妨。”

    楚在霜感到肩膀一沉,她发现斐望淮双眼紧闭,连忙伸手探其鼻下,感受到微弱的吐息,这才略松一口气。

    楚并晓果然歇不住,他依靠术法接骨没多久,便开始下床走动起来,询问入门弟子的近况。卢禾玮等人伤得较重,李荆芥等人撤退及时,没有受什么大伤。

    “确实,不就是重伤失血、被踩断数根骨头、使用朔血术导致灵气反噬,都不是什么大事儿,对吧?”

    “你醒了?”楚在霜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站起,“我去叫人。”

    低头一看,血肉翻飞的伤痕有缕缕蓝光浮动,确实不像正常人重伤后的景象。血液已经慢慢凝结,伤口边缘有发光灵气消逝,看上去如淡蓝的火星子飘散。

    斐望淮回答得简单,不想暴露过多情况。

    她早习惯兄长的“无妨”,不料斐望淮太脆弱,竟让九叶的父亲面露难色。

    *

    楚在霜赶紧小心扶起斐望淮,让父亲检查对方背部的伤口。

    斐望淮垂下眼看药,又瞧她眼巴巴盯自己,眉头一跳道:“你现在这样,我不太适应。”

    楚在霜不解。

    女儿楚在霜不喜修炼却能言善辩,没事往地上一躺,不然就蹿到山下,幼年博览藏书阁里的古籍,最爱从中挑出些许漏洞,然后缠着长辈问“为什么”,自有一套缜密体系,总可以将旁人问倒。好在她近年对凡人好奇,更喜欢研究棋艺及杂书,暂时想不起其他事情。

    “为什么说应该算人?”楚在霜疑惑,“既然一半是人一半是魅,那究竟该用治疗修士的办法,还是治疗灵兽的办法?”

    “而且他好像刚刚进阶,前段时间一直卡着,现在是疏通一口气,淤堵的力量都释放。”肃停云感慨,“当真是天资出众,除了晓儿以外,没见过这个年纪,就能四叶中期的。”

    天色渐亮,阳光透过窗棂洒入屋内,恰好就落在二人的身上。

    他脑袋微低,靠在她肩头,浓黑睫毛垂下,看着宛若熟睡,面颊由于虚弱惨白,唯有耳垂沾染打斗的血迹,像用朱砂在白纸上涂抹一笔艳色。

    这里是莲华宗的房间,没有被带到监牢里,代表身份还未暴露。他微松一口气,依靠魅族血统,掩盖体内魔气,再借秘法转换为灵气,确实少有人能做到,基本不为人知。

    她一边搅拌着滚烫药汁,一边出声介绍情况:“你这一觉睡得长,居然能有好几天,我哥和李荆芥昨天还来看你,问你什么时候能够醒。”

    治疗后,楚并晓就试图站起,被肃停云一掌摁回去。

    楚在霜一怔:“我的朋友?”

    好在楚并晓头脑冷静,他发现妹妹忧心忡忡,安抚道:“药长老应该会赶过来,到时候可以外敷草药。”

    浓烟、利箭、断旗都无法阻路,他不管不顾地奔着,带着如释重负的轻盈,只为跑向那个曾被落在身后的人。

    斐望淮由于背部重伤,此时是趴在床铺之上,伤口有敷药的清凉感。楚在霜则蹲在床脚守夜,她扶着床榻边沿入眠,时不时还晃荡脑袋,颇有小鸡啄米的感觉。

    肃停云让儿女不要泄露魅族的事,以免斐望淮在门里处境艰难,部分修士依旧对混血持有偏见。

    肃停云慌道:“霜儿,没事吧?”

    芸水袍被撕开,三道狰狞吓人的伤口,流淌丝丝的黑红污血,饱含风啸巨兽临死前的怨恨,在少年柔韧流畅的肩背上显得可怖。

    她依旧不理解他的诸多言行,但不得不在此刻承认,或许他们真的是朋友。

    他一抬眼,便看到楚在霜及身边人,连忙大步走过来,衣袍被劲风吹得鼓起。岁月没在他面庞留下纹路,高深灵气让他身躯英挺,一柄没有剑鞘的寒剑,一块纹路奇特的腰牌,基本就是他身上仅有的物件。

    一别如雨,梦里南柯。

    斐望淮醒得最晚,一觉竟是好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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