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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昭宁在桌案前坐定,接过叶卿卿递来的名册之后,更加兴奋了。

    见状,叶卿卿朝着坐在她身边的竹生使了个眼神,又朝着她的侍从和静琴等人点头。

    就当她举起酒盏,众人都以为她要说些什么时,小公主忽而细眉一耷拉,笑意顿消,转而伏在案上扯着嗓子大哭,一副委屈得天都崩了的样子。

    呃……似乎还真是这么个理。

    也不知是不是故地重游,让小公主想起前些日子的所闻所见,故而有些意兴阑珊。

    就这样,在昭宁公主的一意孤行之下,众人顺顺利利地步入南风馆。

    却不曾想到,走了一会儿,昭宁的心思倒真被宅子里的风景给吸引走。

    竹生轻笑,端起手中酒盏,奉至叶卿卿的唇边,温声道:“女郎不必担忧,奴们晓得二位身份贵重,必不会做出出格的事儿。”

    哪承想,三碗下肚,小公主已经醉意上头,脸颊泛出两坨红晕,额头泌出一层薄薄的汗,目光也有些迷离。

    于是,叶卿卿朝着昭宁展开双臂,扬眉:“要抱吗?”

    叶卿卿“嗯”了一声,十分自然地就着对方的手饮下一口清酒,淡道:“总归要自己看着,才放心。”

    于是,竹生便也没说什么,乖巧而安静地斟酒喂菜。只是有时,他落在叶卿卿侧脸上的视线中,总带着一丝不为人所察觉的光。

    昭宁带来的婢子侍从们在苦口婆心地劝说,几乎把所有能用上的理由都用上了。

    长乐坊挨着宫门,朝南边走四坊之地便到东市。天色还早,昭宁也不想提早回宫,便拉着叶卿卿往东市去。

    于是,叶卿卿只是笑笑,神色自若道:“好啊,宅子里有桂树,九月可闻花香。桂花还能收起来做蜜,或者添入点心里,恰好对了你这好吃的脾性。”

    叶卿卿闻声而回神,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昭宁听了,有点犹豫,又有点兴奋。她踌躇片刻,忽而想起谢琼一脸坦然步入名妓宅中的模样,心中忽而定了,用力点头:“去,咱们也去!”

    “啧,哭包小公主。”

    此人名唤竹生,长相温润清秀,身上那股子包容万物的气质在南风馆里是最为出挑的,也对了叶卿卿的眼缘。叶卿卿来过这家南风馆几回,点的人里头大多都有竹生,在外人看来,便是叶卿卿偏爱竹生。

    叶卿卿言简意赅:“嗯。”

    只要皇后殿下发话,圣人总是不会驳斥的。

    换言之,昭宁不晓得内情,眼下只是出自真心,才说了这番话。

    嘿,还有会舞剑的啊。瞧瞧人家这舞姿,矫若游龙,比谢君回那个讨厌鬼舞得潇洒多了。

    见叶卿卿这副模样,昭宁心中一动,冲着对方狡黠地眨眼:“听说你家中也有一株长势喜人的桂花树,咱们交情好,不若宅子里的树也凑个对?”

    昭宁饮了几口酒水,脸颊已经渐渐泛红。扫见叶卿卿回来,她挥舞双臂,略显醉态:“卿娘,你回来啦!”

    然而,小公主的豪气行为仍未停下:“酒水?先……先来个四五坛!吃食也不拘,什么好吃就上什么,我与卿娘都不忌口。”

    小公主抬起泪眼朦胧一双眼,用她那略有些滞后的脑子思索片刻,然后“哇”的一声扑进叶卿卿的怀里。

    说罢,她悲从心来,哭得更大声:“哇呜呜——谢君回个王八骗我,怎么叶卿卿你个没良心的也骗我啊!呜呜呜……”

    等屋子里空下来,叶卿卿才捏着鸟兽环的酒壶,去到昭宁身边,摇头笑叹。

    他倒也想拦,只可惜完全拦不住他家说什么是什么的女郎啊!

    只可惜,斯人已逝,父女相看生厌。

    昭宁猛地抬头,委屈地瘪嘴:“叶卿卿,你又骂我!”

    众人会意,鱼贯而出,将这间屋子留给二人。

    呦!那个乐人瞧着也挺标志,琴抚得不错!

    “裴侍郎都如此了,我家阿耶又怎会落于其后呢?”

    “要,要抱的!呜呜呜……”

    骂了没几句,她心头的一股无名火烧得更旺,索性将这没头没脑的烦恼抛之脑后,扯着叶卿卿的袖子,闷头往里头走,欲要将全副心神都放到挑宅子这件事上头。

    这一瞧可不得了,昭宁和叶卿卿眼睁睁看着谢琼穿过东市,然后竟是进了平康坊的一处名妓家中!

    叶卿卿望着兴致勃勃的昭宁,示意一旁的静琴靠近,小声道:“你家女郎,酒量如何?”

    想来,皎皎与谢家郎君之间,是存了一些误会的。

    她指着前方一棵至少有三百岁的桂花树,惊喜道:“卿娘你瞧,这树长得忒好!”

    叶卿卿笑意更浓,再度摇头。

    叶卿卿当即会意,她想了想,借口出去如厕的工夫,先是扯下自己的腰牌,又借来纸笔写了一封简短书信,将二者交给自己的侍从,让他去谢府请正主来。

    再者说了,他家侍郎中年丧女,膝下仅剩下这么一位外孙女,只要不是遇上大是大非的事,侍郎确实不会多加干涉女郎的喜好。

    昭宁带出来的人尚且没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而裴侍郎安排给外孙女的侍从,看着叶卿卿意味深长的笑,却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噗——”纵使叶卿卿有所心理准备,眼下也险些被小公主的暴发户模样给惊到。

    她晓得,好友说的是安业坊叶家宅子里的桂树。少时,她曾在那宅子的桂树下,与阿娘和叶怀信一道玩耍,一家人和乐融融。

    未曾料到,某人即便是醉了、哭了,也对这黑称极为在意。

    叶卿卿乐了,先饮上一口佳酿,接着蹲下来,放软声音哄她:“是在夸你呢。”

    她所能做的,就是推这一对有情人一把。

    “女郎……女郎……”

    此问一出,静琴憋出一个勉强的笑来。

    除了每年新年的屠苏酒之外,昭宁平日里并不怎么饮酒。她想着,自家阿耶酒量极佳,阿娘千杯不醉,阿兄饮酒面不改色,那等到了她这里,想来也是个喝酒的好手。

    罢了,送佛送到西。既然谢家郎君还没来,她身为好友,就勉为其难,代为哄哄哭包小公主罢!

    昭宁会意,学着沈媛挑新衣的模样,一挥手:“这个、这个还有那个不要,其余的,都要!”

    叶卿卿抬头,一时不由看得愣怔。

    跟在叶卿卿身边的侍从,一脸平静。

    听听,这又娇又软的声音,谁顶得住呀?

    嘶——这个伶人模样好看。

    她大抵晓得,好友实在为心上人去平康坊而烦恼。不过,就她对谢家郎君为人处世的了解,对方并非那等三心二意、随心狎妓之流,许是去办什么事。

    叶卿卿来过此处两回,轻车熟路地跟仆从要了一间清净屋子,跟着后者往屋子走。而昭宁纯属是头一回来这种地方,跟刘姥姥初进大观园似的,险些看不过来一路美景。

    家里那些腌臜事听来脏耳朵,所以她未曾说与好友知晓。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顿时说不出话来。

    小公主哦,这都哪跟哪儿的啊!

    叶卿卿一瞥,就望见规规矩矩跽坐在桌案边的男侍。

    而小公主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十分有底气地放言:“若是阿娘晓得,必然也会支持我出来见见世面。有阿娘在,阿耶不会发怒。”

    昭宁两眼放光:“这上头的,只要没被划去,就都能挑?”

    叶卿卿扑

    “女郎,还是莫要进去,以免圣……以免郎君发怒啊。”

    -

    皎皎还未及笄,平时瞧着没什么烦心事,遇上什么都是有话直说,但也是头一回有心上人。坠入情.爱的女郎,便是素日里再怎么直接,也会生出些女儿家的情愫,多少有些别扭的。

    “听说那个是你常点的人,我给你留下了哦!”

    片刻后,长安城中一家最为出名的南风馆门前。

    叶卿卿神色不变,去到桌案边坐下。她对歌舞没什么兴致,所以只有一搭没一搭地饮酒,视线几乎都落在借酒消愁的小公主身上。

    昭宁醉得有些迷糊,听着只觉得哪里不对劲,皱眉道:“唔……是吗?嗯,叶卿卿,你是不是……是不是在骗我?”

    “哎呀,你们看卿娘手下的人,人家可没你们这么多话。由此可见,裴侍郎着实是一位开明的长辈!”

    谢琼,谢君回,狗屁的谢家哥哥,竟然去吃花酒!

与叶卿卿出宫游玩时,无意中在东市瞧见谢琼。

    彼时,昭宁立马就觉得浑身上下哪哪儿都不舒坦,逛街时也颇为心不在焉。眼下,再想起此人此事,昭宁依旧气不顺。

    做完这一切,叶卿卿才扶着腰间刀,从容不迫地回到席间。

    二人对视一眼,四目放光。

    本是一时起意,想跟着走一段路,看看谢郎君是想做什么。

    叶卿卿看在眼里,思索片刻,凑到对方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女郎三思呐!若此事被郎君知晓,必然是要拿小的们问罪的!”

    回去时,中央空地上已经开始歌舞。南风馆的男侍们或是抚琴奏曲,或是闻歌起舞,或是凑在昭宁身边服侍饮酒吃菜,一个个都使尽浑身解数来讨好客人。

    昭宁一听,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便喜滋滋地在心里记下一笔,准备晚间回宫后,跟李琢表明她就属意长乐坊的宅子做公主府,不要乐游原的园林大宅子。

    没等他们想明白,小公主熟练地调转矛头,望向一旁默不作声的裴府侍从,以及一脸淡然的叶卿卿。

    毕竟是被众人宠大的小公主,哪怕是凶人,语气也娇娇软软的,听在耳中,只觉得是羽毛轻轻挠了挠胸口,让人好不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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