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番外一·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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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弱得宛如……它从未存在。

    如果不是医生和她强调，一定要定期给他注射止痛剂，否则忍痛忍过头会导致神经失常，她压根不知道，看上去跟常人无异的东翎玺，居然一直在忍受着剧痛的侵蚀。

    依然是鸟儿站在枝头自顾自地唱着歌，只是这一次，不再会有人打开窗，含着笑吹一声婉转的口哨了。

    屋子里浓重的阴影让他们下意识眯起了眼睛，再睁开时，他们愣住了。

    那是在她离开的时候，青年偏了下头，电脑的荧光半映在脸上，鸦色的碎发散落下来，像是有墨铺洒在皑皑的雪层，是绚烂至极的花即将凋谢腐烂般的触目惊心。

    桌上是碎了的玻璃瓶子，药水从裂隙中蜿蜒渗出，将桌子上摊着的医学书籍染成触目惊心的粉，像是血海中冲刷出的一道泪痕。

    她还记得她那时候的动作，一手压在门把上，一只脚踩在门槛线外，腰却像是橡皮筋一般拧着，愣愣地看着他。

    他将已经打得弯曲的针头从遍布青紫色淤血的手臂上拔下，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平淡地笑笑:「陈姨，没事啦，我学会了。」

    对于这一切，东翎玺都安静接受了。

    「陈姨，再见。」

    上一次她回去，还是在订婚宴的前夕。

    不接受也没办法，自从他用消毒剂配出剧毒气体差一点自杀成功后，他就被当成了高危的疯子，被锁进了屋子，谁也不能去看望他。

    为什么，二少爷也没有呼救一声呢？

    索性这已经是深夜，郊区的路并不算拥堵。搁在油门上的脚越踩越实，车的速度一路推进到会被路人怒骂“赶着去投胎啊开这么快”的地步，但陈弈月焦急的心理并未缓解。

    很漂亮，却也在濒临毁灭的边缘。

    青年微笑着，一一应了。

    她侧耳附身，在一片嘈杂中吃力地倾听着。

    第二天，东翎玺的逃婚成为了新闻头条，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陈弈月的脸倏地白了，果断起身道:「走。」

    他只会说，陈姨我饿。

    「不用，我们先吃，他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这应当并不是来自哥哥的关心，而只是一种近似于冷酷的监视。

    在刺骨的夜风扎进她翻飞的发丝时，她终于得以想起，因为“他们”剥夺了东翎玺呼救的权利。

    「二少爷——！」

    大概，只有她一个人在生这般无关紧要的惆怅。

    他在和不在，对这栋屋子来说，仿佛都是一个样子。

    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开俏皮话玩笑，轻松而悠然自得。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想起来这件事……

    她并不知道，他们不会“再见”了。

    「二少爷……今天应该给他打止痛剂的……但是……」

    「活着就能碰上好事情，哪怕是我这样的运气——是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家里人整齐划一地避开东翎玺，仿佛所有人都拥有着一致的看法，那就是——

    “陈姨，我饿。”

    是尚未凝固的鲜血从垂落的指尖砸下的声音。

    现在，已经八个小时过去了。

    ——「如果患者长时间未注射止痛剂，活活疼死的可能性也有。」

    这句话像是一个信号，从那以后，原本餐桌边上本来留给东翎玺的位置，也在无声无息中消失了。

    *

    在听到东翎玉询问“注射”的问题，陈弈月其实很有几分想发笑。

    *

    每次她说有事却又给不出什么正当理由时，东翎玉便会遵循着某种默契的原则，让她自由去想去的地方。

    当然，陈弈月也知道，这是青年的典型套路了。这小子一向会阳奉阴违，嘴上答应得好好的，等她一走，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她知道兄弟两个关系不好，也很明白自己的行为容易引发雇主的猜忌，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隔三差五就请假。

    然而，他在跟你面对面的时候，端的是一副乖巧听话的无辜模样，让人都找不到能下嘴批评的地方。

    她颤抖着手，拿出了钥匙。

    东翎玉对身边的人其实还不错，至少他是默许她回去看看东翎玺的。

    被褥上全是斑驳的血迹，如同开了花似的飞溅到墙上，床头柜上，滴滴答答从遍布针眼的手臂上淌下。

    在高跟鞋踩入地板时，她才惊觉，这屋子寂静得让人觉得可怕。

    某一天，佣人低声问道:「要上去叫二少爷下来吃饭吗？」

    这些痛得难以忍受的患者，会把头撞得出血，指甲挖得片片剥离，把全身弄得血淋淋一片，甚至还有在疼痛下跳窗轻生的极端案例。

    「其实，我一直在想，我要是能快点死掉就好了。」

    她的心底泛起巨大的恐慌，这种死寂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怯懦感，几乎让她没有前进的力气。

    有一个画面，陈弈月却是一直记着。

    月光中显得瘦弱又易碎的小少年抬起头，寒凉的霜色仔细地浸染着他苍白的半边面容，显出一种虚无的失真感来。

    她以为自己是在鼓足了全身的力气呐喊，但实际上，声音从嘴边溢出时，她才惊觉，那是多么无力又虚弱的呼喊，低得宛如一声无意义的呓语。

    没有任何声音，只能听见她紊乱的呼吸声，像是周遭的墙壁张开了吞噬的大口，将一切人类的活动声音都吞噬了个干净。

    就在她的心提起来的那一刹那，青年又若无其事道:「可惜不行……为什么不行，我还没想明白，但姑且我还是会努力活着的。」

    头一年，他还会问:「阿玺怎么样了呢？」

    她不太记得那会儿两个人聊了些什么，依稀记得她劝诫了对方，让他少玩电脑游戏，多出去晒晒太阳。

    她便会回答:「还是那个样子，每天玩电脑。」

    「八点……」医生咬了咬牙，「是……早上八点。」

    ——「当然，更多的死亡案例是因为患者受不了这种疼痛感，会用尽各种方法自尽。至少我们掌握的，有用牙齿硬咬开紧缚绳的，有硬生生徒手掰开防盗窗的铁杆跳楼的，有用剪刀把喉咙扎得血肉模糊的……」

    锁孔转开了，门无声无息地滑开。

    就像是以后再也见不到面了似的，他深深地看着她。

    要把东翎玺当成一团空气。

    不可能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东翎玺不疯了，不再闹了，转而开始没日没夜地打游戏。

    哪怕是这般没有意义的关心，都来得着实太迟了。

    到了第二年，他便不再多问了，大概是觉得这个弟弟是真的无药可救了。

    错觉而已。

    这个家只剩下老爷、夫人，和一个英俊健康的大少爷，组建成了幸福美满的一家人。

    啪嗒。

    她心中一凉，看了一眼时间，低声问道:「本来应该是几点打的？」

    ——这是他示弱的极限。

    按主治医生的说法，如果不及时注射止痛剂，头一个钟头，患者便会感觉到骨头被万千蚂蚁啃噬的痒和痛，超过三个钟头，就会进入神经无法自控的状态，大脑会因为疼痛根本无法思考，只会遵循本能，如同野兽一般发出渗人的惨叫和哭嚎。

    陈羿月原本以为是他好转了，直到那一天，她陪着大少爷去参加商务宴席，在觥筹交错进展到一半时，大少爷带着的随行医生突然神色慌张地找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