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故人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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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月白将他圈在怀里，抵着他的后背，不让他再后退。

    穆离渊倾身，双手撑在椅子两侧扶手，九霄魂断的剑鞘与木头摩擦出响:“小的时候，我总是做噩梦，梦见尸山血海的战场、梦见满身是血的魔族，师尊说是我心神不静，服了安神散便会好转。”

    良久，江月白说:“不是。”

    长靴踏出两排带血的水痕，密室大门被一脚踹开！

    否则，不战而败。

    江月白闭眼仰靠在椅子里，苍白的皮肤与雪白的衣衫同色，毫无生气。

    一场恶战蓄势待发。

    比起调虎离山去进攻沧澜门，江月白明显对他更有吸引力。

    银瓶乍破水浆迸，一道紫色雷电劈落，击中血雾迷蒙的符文结界！

    汹涌魔气瞬间弥漫殿前，黑红的魔息源源不断被吸入本就杀气狰狞的九霄魂断。

    有人握|住了他的右手。

    远处两方剑拔弩张，纪砚没有先出手:“师弟，你的仇报了，留着尸身无用，何不成人之美。我们各退一步，如何？”

    “晚衣仙子！”

    一抹紫色魅影抱琴而来，飘扬的衣带在雷电烈火中如紫云，冷艳红唇在淋漓雨中格外勾魂夺魄。

    此时他救到了江月白，不论生死，都能挟持整个仙门。

    所有人都在想:这一日，是梦吧。

    心也不能。

    他要做一个肃清反正的仙门新秀英豪。

    他逼近江月白，一字一句，“我想知道，师尊以前给我吃的安神散，究竟是不是安神散。”

    话音未落，九霄魂断撼天震地的剑气已经迎面袭来，将风都斩裂出巨口。

    穆离渊沉声道:“回答我的问题。”

    墨云翻滚剑光寒，纪砚与穆离渊的目光于杀气之间交错。

    也许是雨。

    今日群贤毕至堪称名景，他的仙灵宴来了如此多为江月白而来的人，个个师出有名、个个义正言辞！所有人都可以名正言顺地接走江月白，所有人都是仙风道骨的正义人士。

    在场的魔修见此阵势，也纷纷祭出各自法器，列阵穆离渊身后。

    苍穹闪雷炸响，方才停滞的音节猛然回现！

    “师兄不了解我吗，”穆离渊冷冷说，“我不喜欢成人之美，我只喜欢强人所难。”

    白衣的温度清冷，但那个动作像一个拥抱，让他记着许多年。

    月下紫藤如雪，风里忽然有冷冽的清香。

    没人猜得到。

    穆离渊在漫天冰雨中仰头大笑。

    越来越多的人发出喃喃惊呼:

    有纪砚的。也有穆离渊自己的。

    她早就猜到纪砚会来魔界。

    这句话师尊曾经说过很多遍，为了教他如何出剑无悔。

    或者说，已经没有人能让他败。

    数百道墨色的灵浪腾空飞出，如有一支无形之笔以天幕为卷轴肆意挥毫。

    孰胜孰负，或是两败俱伤。

    白蜡的烛液滴落在他的手背，凝固成一滩泪渍。

    十多年来，这对互相憎恶的师兄弟，还未真正交手分出高低胜负过。

    穆离渊深吸口气，手

    江月白睁开了眼，看着穆离渊充满恨怒的双眸里自己的倒影，轻声问:“宴会要开始了么。”

    众人如梦初醒，有人颤然抬手，却接到了自己的泪。

    师尊不让他碰这些，他便趁着夜深人静悄悄来试。

    穆离渊收回九霄魂断，握剑的指缝向下渗血:“师姐，你怎么来了......”

    有人回神抬头，霎时呆若木鸡。

    夜来风雨斩高崖，三声弦响杀百花。

    风停雨却落，杀止恨无休！

    手的主人却像感觉不到痛楚一般，任凭它们越积越多。

    都为了师尊。

    “别怕。”江月白握着他的右手重新举剑，挡住了木偶的攻击，轻缓的嗓音如花落雪，在他耳边，“记住，出手的剑不能抖。”

    后山有很多练剑用的人形木偶，它们被灌入灵力，遇到攻击会张牙舞爪地举着木剑还击。

    纪砚的无声笔从阵法符文中脱出形状，浓墨散成遮天蔽日的乌云压顶，重重扑下，拦住了凶悍的剑气。

    师尊。

    晚衣落在二人之间，将向后跌倒的纪砚揽在怀里，看向对面的穆离渊，眉眼之间全是寒冷疏离。

    苏漾气急:“你知道什么知道？走！听不懂吗......”

    穆离渊走到椅子前，一把拉起江月白的衣襟！将人提在身前。

    赤红的魔焰焚天烧地，浓重的墨符如天降疾雨。

    无声笔与慕归剑在血雨腥风中一起扭曲，鲜血迸溅得到处都是。

    “夜来风雨......晚衣！”

    “铮铮——”

    日光彻底隐匿，倾盆大雨骤降。雨中传来凄厉的琵琶声响，嘈嘈切切，如泣如诉，摧人心肝。

    “好......”污雨顺着穆离渊的湿发滑落，他收起笑意，森冷地说，“我把他，还给你们。”

    晚衣的声音如琴声一般动听，却没有丝毫温度:“我来接师尊。”

    交错的书文笔锋缠绕汇聚，巨大的阵法围着星邪殿拔地而起，阵光浮动中尽是旋转的诗句咒语，比乌云更厚重、比寒风更压抑。

    结界崩碎，散做大雨中的水墨奇景。

    守在门口的魔卫们吓了一跳，立刻颤抖着跪地:“尊、尊上......”

    两大从未交战过的神兵，即将在下一刻碰撞——

    三件神兵同根同源，这把慕归剑，不该刺在师尊的心头血上。

    万事俱备，他只差这样一个身份。

    “说得对。但，来都来了。”穆离渊深眸里闪过遮挡不住的杀气，“九霄魂断不见血，岂不是对不起师兄的苦心。”

    琴声缭绕，穆离渊好似失去了五感，什么都看不清晰，也听不清晰。

    穆离渊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径直向最漆黑的尽头走。

    他不是打不过，而是不愿再打。

    熟悉的无声笔。

    “我改主意了。”穆离渊松开了江月白，将他缓缓按回椅子，替他抚平衣衫褶皱，“换种死法。外面的客人想要完整的身体。”

    穆离渊的记忆在这一刻穿过漫长时光洪流，回到昔年的沧澜山——

    江月白问:“你想用什么方法。”

    纪砚率先恢复了神色，继续悠然自得地摇扇子，缓缓道:“我只管将他从魔界带回去，至于死了还是活着，不重要。www.baijiawenxue.com重要的是，我要给二十六家一个交代。”

    纪砚要走一趟凶险魔窟、揭穿沧澜门的狼狈、解救出那个曾经根本不需要解救的人。

    纪砚笑起来:“我们恨的都是一个人，何必这般针锋相投？他死了，也解了我的恨。此刻我将他尸身带回仙门，是安葬、也是羞辱。魔尊其实很乐意看到这样，对吗。”

    穆离渊提着散发杀气的九霄魂断，阴沉着脸色走进星邪殿的密室。

    但他如今，已经不惧失败。

    苏漾扭头吼道:“开隐遁术走啊！傻子！纪砚不是来帮我们的！”

    那时候，师兄纪砚喜欢在千百人围观的校场上风光无限。

    沧澜门摇摇欲坠，竟需用掌门北辰仙君的性命来换一时安宁。

    琴声在悲怆极点戛然而住，唯余瓢泼雨声。

    斩雷琴和无声笔，江月白用元神之力凝结的神武，是这世上仅有的能让他溃败的两样兵器。

    江月白没有多问，只道:“留魂丹呢，拿给我吧。”

    是梦吧......

    剑不能抖，手不能抖。

    悲风四起，天际乌云渐拢，一声沉重的闷雷穿透云层。

    太熟悉了。

    而他只喜欢一个人在夜晚的春寒峰独自练剑。

    秦嫣没有理会苏漾的话，继续磨捆在他身上的魔鞭。

    秦嫣熄灭了掌中隐遁术的灵光，改用苏漾给的灵力摩擦捆绑二人的赤羽魔鞭。

    密室深处燃着一根白蜡。

    江月白沉默了一下，道:“为什么问这个。”

    求仙漫途不得一见的晚衣。

    无数墨点自天外降落，触及地面时，墨烟化作一排排玄书阁修士。

    “布阵！”纪砚手中折扇猛然一合，笑容消失不见。

    秦嫣没有走:“我知道。”

    熟悉的眼神。

    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纪砚怎会错过如此良机？

    “要开始了。”穆离渊周身杀气未消，语调里尽是凶狠，“人都到齐了，就差佳肴了。”

    唯独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魔鬼。

    他姗姗来迟，本就只准备迎回江月白的尸体。

    可人形木偶的剑太快，他只能一退再退，手中的剑颤抖得厉害。

    最好是一个死人。

    ......

    好一曲天地悲歌。

    穆离渊以为师尊要斥责自己夜闯后山，吓得浑身都在哆嗦。

    不用再费一兵一卒。

    剑锋和符文穿破皮肉，鲜红弥漫开，淹没了视线。

    穆离渊大仇已报，想必也不会对一具尸体太过执着。更何况苏漾会来，云桦说不定也会来，这些人都站在魔族对立面，可以为玄书阁所用，却抢不走人多势众的玄书阁的功劳。

    北辰君既然身困魔界如此之久，定是身受重伤无力反抗，或是早就被穆离渊折磨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