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昔时忆

[    【作者风遇我提示：如果章节内容错乱的话，关掉阅读模式,关闭广告拦截即可正常】

]    江月白说:“是你拿走了斩雷。”

    “留着他的命。”白衣人走近他，眉眼如手中剑一般冰冷，注视着他眉心的魔纹，“我要带他回沧澜门。”

    郁行舟冷笑:“杀我？”

    江月白没有说话，只垂下了手臂——掌心寒气缭绕，风雪夜归一寸寸化出形状。

    仅仅是随风而来的灵浪便撞得他头晕目眩，几欲吐血。

    但纪砚此刻却欣喜万分，因为给了惩罚，意味着师尊原谅了他。

    道路的尽头是一抹雪白，与漆黑暗夜格格不入。

    郁行舟神色一滞，笑容凝固:“你真要杀我？”

    火把移动在尸山上，修士们逐渐逼近的脚步如同催命钟声。

    江月白站在血雨里，却片尘不染。

    穆离渊如今有千万种驱散噩梦的灵丹妙药，但他一次也没有服过。

    郁行舟根本不怕。

    江月白对纪砚说:“康峰主要打扫校场，你去帮忙。”

    远处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夜深的时候果然下起了雪。

    太阳落山，风也变冷。天际全是乌云，似乎要下雪了。

    他和旁边的纪砚立刻一起跪直了身子。

    他总将凶狠的招数隐藏在风流佳韵之中，让人将死却不知、临死却犹恋。

    穆离渊在晚风里打哆嗦，觉得无比委屈。

    那人提着一把剑，一把飘绕着风雪的剑——蜿蜒的血水顺着冰晶般的剑身缓缓下爬，从剑尖处吐出一滴浑浊的血泪，融化进尸骨泥泞中。

    但他一动不敢动。

    穆离渊在雪里跪得昏沉，连什么时候歪倒睡着了都不记得。

    带着薄茧的指腹偶尔擦过他的侧脸与耳后，湿了水的发间滑下水珠。

    “就是他！魔尊与妖女的儿子！”

    “想不明白，”江月白低声说，“那就去黄泉路上好好想。”

    魔岭阴云密布，偶尔闪过的惊雷将漆黑暗夜撕开一道口子。

    夜深忽梦少年事。

    “找到了！！！”

    是独幽琴千百年前随着上一任主人见证经历过的残酷战争。

    谁能像这样躺在北辰仙君的怀里？

    郁行舟一愣，随即又笑，像是回忆起一桩再平常不过的旧事:“我当是什么，原来费尽周折是为这个。”

    他也许会冻死在这里。

    他忽然有些骄傲。

    “她会伤心，她会恨你。”郁行舟没有再躲剑锋，他知道自己赌赢了，“我是她最爱的人。”

    仙门的探灵阵还在搜寻魔息。

    他翻袖托起东风破，“斩雷乃红颜好友相赠，已被我融进东风破，你现在就算是抢回去，也没用了。”

    江月白向前走了一步，垂眸看着穆离渊。

    一点白色出现在漆黑的梦魇深处，而后慢慢放大，连成巍峨的沧澜雪山。

    若对方不是江月白，他杀不了自己。若对方真是江月白，他不会轻易杀人。

    “是她的劫数，”江月白道，“不是你的。”

    穆离渊再次看到多年前的战场。

    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幻想:师尊大约只会冷淡地说“埋了吧”。

    江月白不会做出这种事。

    如云白影踏雪而来，江月白的脚步停在他们面前。

    杀伐与呐喊声刺耳，鲜血时不时飞溅而过。

    微岚峰有三十九处校场，打扫校场是最累的活，连外门洒扫弟子都不愿意去做。

    郁行舟的手猛然回转，指尖在七根弦上行云流水游走，像是吟风诵月的翩翩公子，可在出手时又是直取咽喉的致命一击！

    “是啊，一张琴而已。”郁行舟笑了笑，“你有独幽了，自然看不上斩雷。北辰仙君什么没有？可我们就不一样了。多少人做梦都想有一把斩雷琴。昔年百妖山下，我化作老者前去救人，本想潇洒一回为苍生，献祭这把东风破毁了妖巢，谁知输给少女三声拨弦。此时想来，那便是我们的劫数。”

    木梳沾了温水，江月白坐在浴盆边，替他梳着冻硬结霜的长发。

    江月白抱着他回了房间。

    护身真气弹开了琴音。江月白在破碎的曲调中说:“是你。”

    紫藤花飘落，春寒峰又度春风。

    太陌生了。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远远不至于北辰君下杀手。

    郁行舟笑起来:“是我什么？是我奏曲悦耳，还是我风度翩翩？”

    师兄下山是为了喝酒，而他只想吃集市上的桃花酥。

    他不着边际地想:如果自己真的冻死了，师尊会不会伤心？会不会追悔莫及？

    只看着那双拨弦的手。

    漫天血腥的夜色成了一张扭曲的画布，轰然撕裂，湮灭不见！

    江月白面无表情，风雪夜归仍旧抵着郁行舟的咽喉，但没有继续向里。

    红雨茫茫，到处都是血，不在乎多这一抔。

    他是琴圣、是空鸣山庄的掌门人、是二十六家的座上宾！

    郁行舟在摔落在尸山血海里，怀里的独幽琴也不知去向。他奋力爬起来，抹去脸上的污渍，看向对面——

    剑出无影，他最后一字的字音还没说完，冰寒的剑尖已经抵在了他颈前。

    这便是琴圣。

    一道鲜血飞起，溅湿了江月白的前襟。

    “北辰君何出此言？”郁行舟说，“我仰慕晚衣，她也爱慕我，我们真心相爱，奈何情深缘浅，只能错过。她的劫数亦是我的，我们互不亏欠。”

    寒风冰水冲不淡汹涌的噩梦。

    他跪在冷意未消的春日残雪里，天边夕阳渐落，廊下花枝摇摆。

    到处都是雨水，却不是纯净清凉的雨水。

    “来啊。”郁行舟扬手召出了东风破，横琴身前，“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谁！”

    他惊恐地抬起头，看见修士们纷纷退让开道路。

    好提醒他时刻铭记着仇恨。

    而是肮脏的雨，染着杀戮污血的脏雨。

    他立刻重新闭上眼！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下山。

    晚风吹过，他闻到冷冽的薄香。

    尸山堆满峡谷，血海漫过溪流。天际悬着没有融化的仙门阵法残光，如同半睁半闭的幽幽巨眼，凝视着这片惨烈的土地。

    他不信江月白会因为一件兵器、一段和女修不值一提的露水情缘，就杀了他。

    “我一个男人。我这样一个男人。”郁行舟重复着江月白的话，摇头笑叹，“雅乐风流债非债，名琴佳人皆红颜。北辰君也是不缺女人的男人，春|宵一夜情也真，不能理解吗？”

    “你继续跪着。”江月白嗓音冷淡，在离开前说，“跪到跪不住为止。”

    幻境之中大雨滂沱。m.yyun.net

    魔族兽纹旗歪倒在堆起的尸身上，旗杆折断，只留残旗半面，迎着腥风凄惨飘荡。

    巨石滚落，业火燎原，魔宫在烈焰中彻底化作灰烬。

    放眼世间，三根指头就能数得过来，而他就是三根指头中的一个。

    独幽静静躺在他左臂。

    他装睡，因为这个待遇太难得。

    胸前象征身份的天魔血珀被扯下——

    穆离渊也抬头看向师尊。

    昨夜他跟着师兄偷跑下山，结果被山门守卫抓了个正着。

    郁行舟后退了一步:“因为斩雷琴？还是因为晚衣？”

    江月白淡淡说:“杀你。”

    魔界的雨雪断断续续下了三日。

    他欢天喜地从地上爬起来，小跑着离开，直到转过回廊才敢微微放慢脚步，面容扭曲地揉了揉跪麻的膝盖。

    “慢着。”人群后响起一个男声。

    微凉的指尖替他脱去寒雪浸湿的衣衫，将他放进温暖的浴盆。

    * * *

    江月白仍旧静立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可他已经连着三次没有吃到了。

    江月白冷冷看着郁行舟:“你一个男人，想要什么大不了去明抢，非用如此下作的手段么。”

    纪砚抬起头:“哦......是、是！”

    远处的魔宫燃着烈火，浓烟冲天。晚风刮过，送来纷纷扬扬的火星，瞬间将残旗烧成了齑粉。

    “江月白不是疯子，你不是他......”郁行舟在腥风血雨里踉跄一步，隔着弥漫的血雾去看江月白，“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慢着！”郁行舟用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睛看向江月白，声音有些许颤抖，“晚衣若是知道我死了......死在你的手里，她会怎么想！她以后会怎么对你？”

    江月白没有躲，白衣被琴音震出数道裂口。

    ——他只是从犯，也许师尊大发慈悲，要让他起来了。

    他不想忘记那些梦魇。

    郁行舟双手一起划弦，瘦长有力的指节在接触琴弦时温婉有度，仿若拨云弄雨，却在下一刻雨转雷鸣，东风破迸溅出千钧之势、化作尖兵利刃！

    数百杀气纵横的法器一齐对准了他！

    江月白没有看他的东风破:“一张琴而已。”

    穆离渊趴在尸堆里，他的衣服已经被灵火燎着，烫得肌肤剧痛。

    碎石被剑锋挑开，有人揪着头发将他提了出来。

    暖炉已经点上，热水也已经放好。

    冰凉的白衣贴着他的脸，他埋在江月白的胸口，能听到浅浅的心跳。

    他睁开眼，灯笼光影朦胧，只看到江月白落满霜雪的黑发。

    他不能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