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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闪而过的愧疚也会影响兴致。

    晚衣三声弦响劈开巨壑的地方,早无百妖山,唯余一条斩妖河惊涛拍岸。

    因为众人心里皆知,名琴根本不能化作内元修为,更无法助人直接突破。晚衣在前,“女子不入仙家道”彻底成了一句诓人谎话。

    他不明白,师尊为何要给晚衣师妹那样一张令人生畏的斩雷琴。

了三界最年轻的元婴修士,很多人并不服气,酒馆茶肆里常常有喝醉的修士大骂:“她不过是得了北辰仙君的便宜!有了一张破琴!若我当年拜入仙君门下,功名较她只多不少!”

    师尊给他的毫锥,笔杆刻着“无声”。给师妹晚衣的七弦,琴尾刻着“斩雷”。唯独给师弟穆离渊的那把剑,什么都没有刻。

    凭什么?

    江月白做这支无声笔做了两年又三月。

    纪砚不喜欢这支笔。

    只用摧毁,就够了。

    穆离渊不仅觉得热,还觉得渴。他吞咽喉结,声音微哑:“为什么?不好看么。”

    江月白的视线落在穆离渊的肩颈,那里的确渗出了汗水。

    好一派山河壮景。

    飞鸟化作晚风消失,廊下只留寂静月影。

    穆离渊的双手覆上江月白的手背,在指节交错间握紧了这双手。

    ——这个人病得太重了。

    穆离渊又向下俯身一些,离得更近:“可我在流汗。”

    而不是扭捏提着一支三寸短笔,将满腔豪情拘泥于一张无人知晓的白纸。

    师尊曾经握他的手,只用握起风雪夜归千百分之一的力气,是他从前不懂的温柔。

    只要“晚衣”这个名字还流传世间,她们就没必要再低眉顺目。

    如同之前每次在摇晃的红烛之下,他总是能看到穆离渊身上的汗水顺着坚|硬的线条向下滑,一滴一滴落在自己身上,仿佛在计数他一下一下接受的惩罚。

    听闻那把剑第三年就被他当着师尊的面亲手折断。

    自己虽修符箓道,却习惯直接拿剑破风,以剑光书写篆文于半空中,斗大之字熠熠生辉,惹得男修艳羡女修倾慕!

    他以前为什么没发现师尊有这样的本事。

    师尊在做斩雷琴的时候,十指被琴弦刺裂过上百次。

    江月白只淡然地看着他:“只要你想。”

    但那又如何。

    穆离渊觉得自己是烈火,却在黑暗中发觉对方温度更加燃烫。

    江月白对穆离渊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是:“做你想做的。”

    黑白两色,天地素缟。

    北辰仙君的眼眸,应当是霁空之下山川雪,不该浮现出无言无泪的绯潮。

    九霄魂断?

    那不应是纤纤玉手拨动的东西。

    晚衣长相娇柔,又是音修,师尊应该给她一支小巧精美的七孔玉篴,方便隐藏。或者给她一张优雅动人的绕梁丝桐,用音律辅以美貌魅惑人心。

    一根根银线如跳跃的雷火霹雳——那是用上古神兽天雷的鳞片反复打磨万次制成的琴弦,锋利如刀剑。

    越是残破不堪,就越让他觉得美妙绝伦。

    除了那双眼睛。

    江月白靠着床棱看着穆离渊,苍白的手指去解自己的衣带。

    斩千兽选毛,制骨梳除绒,削松玉以定笔锋,刻“无声”于山水之上。

    穆离渊横过九霄魂断,剑身漆黑的一面映出他幽深的双目,另一面的红光映在江月白清冷的眸底。

    “师尊,”穆离渊单手松了颈口襟扣,另只手撑在床棱上,将人圈在下,“我好热。”

    他们皆被枷锁与条框困住,只有穆离渊自在如风。

    纪砚挥退脚边跪伏的飞鸟暗卫,提起无声蘸墨。

    绝世神兵不可能轻易就被彻底销毁,那两截断剑如今在何处?

    伤疤、淤青、血渍、红痕......

    穆离渊的瞳仁在血色里收紧。

    骨节作响,他只想把它们尽数捏碎。

    将笔交给他时,对他说:“鲜衣怒马红袖招,不如身置无声处。”

    大河东去如游蛟,两岸琴声送潜龙。

    但他现在握|住这双手,却用了握起九霄魂断千百倍的力气。

    魔岭天寒地冻,室内滴水成冰。

    即便很多人都不认可晚衣,但“晚衣”这两个字却成了所有仙门女修的动力。

    他只想放肆驰骋,不想被什么牵绊。

    纪砚没回过自己题诗的不青山,却去过师妹劈开的斩妖河。

    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杀了这个人,在对方死前,他要榨索干净最后一点价值。

    师尊只对穆离渊说:“这是你的剑,你自己为它取个名字。”

    众人皆附和:“没错!说得是!”

    明明是冷漠的回应,可穆离渊却觉得有东西在撩拨,也许是屋内的风。

    雪落的声音不知何时消失了。

    江月白要自己静心无声、要师妹成为令人生畏的强者。可偏偏什么都没有要求过穆离渊。

    他站了一盏茶的时间,什么都没做。

    为什么?

    纪砚摩挲笔杆的手指停住。

    他不想再看那双眼睛。

    男人理应风光无限,女子才该细雨无声。

    * * *

    穆离渊掐灭了心底那一点难过。

    惨白的山岭映射着同样惨白的月光,只有中间的黑夜漆深不见尽头。

    可穆离渊并没有给那把剑取名字,每次召剑只默声捏诀。

    和那把剑一样。

    “背过去。”穆离渊说。

    时常有远方而来的女修临河抚琴,不奏垂眸含羞濮上之音,只弹斩雷惊雨破阵之曲。

    “人死不能复生,”穆离渊眸色阴森,弯下腰,“师尊,你这样品貌的仙奴死了,我以后再拿谁替代?总不能把你的尸体缝起来继续用吧。”

    穆离渊插剑回鞘。

    “别点蜡烛。”江月白只说了四个字。

    反正这个人已经烧得太烈。就在残酷的烈火中看着这朵花枯萎吧。

    江月白躺了下去,满是伤痕的身体像一朵残败的花,被迫舒展开。他闭上眼问:“魔尊觉得好看么。”

    唯独不该是斩雷。

    师尊也不该给自己一支无声笔。

    剑光骤灭。

    江月白嘴角干裂,嗓子因为烧了两天已发不出声音,只动了双唇:“外面在下雪。”

    今夜的雪太大了,层林尽染白霜,不适合沾上红血。

    纪砚写完回信,没放下笔,指尖的薄茧摩挲着笔身上的两个字。

    “天命啊天命......”

    难道是......

    但纪砚仍旧想不明白。

    难道是那把令仙门闻风丧胆的嗜血魔剑——

    “唉,我等只差个机缘罢了!”

    他知道对方想做什么。一个眼神就足够。

    三尺青峰如澈水,剑出成风无影踪。那是一把旁人可望不可即的好剑!

    他可以杀这个人。但不是今夜。

    寒风肆虐,吹得窗纸响,冷意从各个缝隙钻进来,仅剩的蜡烛也灭了。

    他与师妹,都不该这样走反了路。

    他说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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