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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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霸气凶悍的长刀、银光缭绕的细鞭、秋水荡漾的琴弦......每一件武|器都带着主人的影子。

    师兄说得没错。

    寂静，压抑。

    他怀疑江月白的许诺，但还是遵从了约定。

    穆离渊从前是对方眼中一枚棋子。

    队列的火把晃动着散开，由远至近的脚步声渐渐清晰。

    片刻之后，猛然咳出了一口污血。

    埋线千里，勾出的却是自己。

    天机渊每次开启都无固定入口，此次裂缝位于人界伏墟山脉，已有不少听闻消息的门派到了山下。

    郁行舟眉眼如水，怀臂中那张琴却刚直如刀，似乎没有多少主人的影子。

    沉默。如同他白日里沉默地目送江月白离开。

    “闭关？修炼还是养伤？”

    白衣飘起，衣摆里盛着霜天雪雾，格外拒人千里。

    暗淡的火光里，隐约能看到他藏在鬓角碎发里的汗珠。

    或者说，主人带着它们的影子。

    既然没有重伤、灵力皆在，为何不反抗。

    穆离渊却只觉得荒唐。

    风太冷了，雪像是下了千秋万载那么久。

    多情且多变，这也是让人畏惧之处。

    此刻山洞中只剩下四人。

    他想通了。也没有想通。

    北辰仙君亲自带队？！

    江月白走的时候，没有回头。

    众人看清来人，皆是微怔，暗暗倒抽口冷气。

    干草燃烧的火焰很不稳，上下摇摆，映得江月白面容忽明忽暗。

    说到此处，他忽地想起什么，“哎，江月白，你是不是算准了纪砚会去魔界？留影壁是你让穆离渊布置的？这一招就是要拿纪砚的把柄？不是，我怎么想不明白，穆离渊他怎么会听你的话？你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

    纪砚认为是穆离渊。

    他其实知道一切的答案，但还是想看江月白亲手毁去念想。

    小门派人手不足，只想跟在大门派后面，沿着开好的路走，轻轻松松拿点秘籍宝器。

    那些不是仙体灵肉，是低阶魔隶的肉。

    苏漾指尖打了一簇灵火，点燃了地上的干草堆照明。

    默苏是魔界最了解魔尊的女人，可连她也想不明白，那些魔隶到底如何得罪了尊上。

    江月白根本没有重伤。

    夜深了，雨雪还没停。

    也认得每一件法宝神兵。

    纪砚离开之前，对穆离渊说了一句话:

    穆离渊还在想这句话。

    到底是谁在帮江月白演出一场好戏。

    “你还是不够恨他。”

    低阶魔隶是穆离渊亲自调来的，但只过了几日就转头杀掉，毫不留情。

    苏漾无语:“你有毛病吧？深山老林的，我哪去给你弄人吃的东西？”

    天机渊内包罗万象，广袤无穷。

    悔恨方才多言。

    ——传闻中重伤闭关的北辰仙君，其实竟连一丝内伤都没有？

    回神之后，二十六家掌门立刻随着白衣所至，依次躬身行礼。

    因为魔尊静坐在雨雪中。

    魔侍端着剩余的残羹冷炙，请示默苏该如何处理。

    苏漾奇怪:“这里哪个人用吃东西？早八百年就辟谷了。”

    他可以拦住。但他没有。

    没有卑微与屈服，有的只是尔虞我诈。

    他算准江月白已经无力反抗，到头来发现不过骗局一场。

    秦嫣杏眼圆瞪:“你不是会射箭吗？给

    刀俎不是刀俎，鱼肉不是鱼肉。

    苏漾不依不饶，冷笑了一声:“衣服脱了我看看。”

    地上尘世有多辽远，地下深渊便也有多浩阔。

    笑脸相仿，但江月白认得他们每一个。

    可是为什么？

    江月白微微颔首，继续前行。

    二十六家自上次沧澜山武宴后有近一年未曾会面，此刻各家掌门都在互相寒暄，顺便向彼此打探沧澜门的消息:

    山风吹云天欲坠，漫天北风雨成冰。

    “副掌门云舒棠坐镇十八峰，怕是来不了......北辰君还在闭关吗？”

    ......

    不敢发出任何响声。

    穆离渊的玉冠与金丝面帘都挂着雪，将他幽黑的眼眸衬得更加深不见底。

    笑面一张张后退。江月白的目光停留在琴圣郁行舟的琴上。

    常年无雨无雪的魔岭被雨雪轮番肆虐。www.banweishuwu.com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三尺白衣上。

    江月白没有佩剑腰间，而是将风雪夜归直接提在手里。

    曲终人散之后，唯余血污遍野。

    步伐流风飘雪，长剑寒气彻骨、冷厉如冰。

    江月白靠在石壁上，面容与双唇都毫无血色，呼吸中带着细微的颤。

    苏漾“嘶”了一声，转过头:“找事是吧？我是怎么受的伤？我是为了帮谁......”

    传闻琴圣好琴九千张，从不会将心念倾注给一张。

    这样千载难逢的试炼，谁都不愿错过。

    “我听说是伤及......”

    他猜到江月白的意图，却还是布置了留影壁。

    郁行舟风度翩然地行礼，面带恰到好处的柔和笑容。

    江月白浅浅一道护体真气，竟能让冷雨化雪，下到如今。

    “来了。”有人小声提醒。

    寒暄过后，各门派去往自己驻营扎寨的山洞过夜，等待天明。

    夕阳颜色渐淡，各家的队列都点起了火把。

    云桦咳了下:“雪归既然说了无事，就不要追问了。”

    “我。”秦嫣指了指自己，“姐姐我忽然嘴痒，想磨牙。”

    六千修士回归沧澜山，断了纪砚攻山之念。江月白行踪故泄，引他赴仙灵宴暴露野心。

    “能说话了是吧？”苏漾终于憋不住了，“你和我好好说说，这几天穆离渊都对你做什么了。”

    “我看你精力充沛。”秦嫣冷冷说，“你不如去外面搞点吃的东西来。”

    云桦伸手要去扶，江月白睁开眼，微微摇头:“没事。”

    是施舍还是愧疚。

    江月白缓缓踱步走来，与一位位绝世高手擦身而过。

    寒风凛冽，暴雨冲刷，黑袍已经湿透。

    来人的身形轮廓在晚霞映照中渐渐清晰——

    斩雷惊春雨，风雪吹河山。

    白衣在天地间如寒雪袭过，让人屏息。

    他不是第一次上对方的当。

    各家掌门都带了不少修士和弟子——新秀们需要一个大显身手的地方，外门们需要一个历练实战的机会。

    第二日暮色微降，二十六家的人陆续来齐。

    戴着黑魔面具的魔侍和魔卫们穿梭在殿前广场，小心翼翼地打扫着杯盘狼藉。

    为何要答应那些疯癫的条件，为何要承受那些凶残的发泄......

    天边最后一抹残阳在群山彼岸消失殆尽。

    褪去方才在外人面前强撑的冷霜，只余一身疲惫。

    江月白闭目打坐，调整气脉。

    默苏只挥了挥手，眼神望向后山，示意他们拿去喂魔兽。

    沧澜门的弟子们歇息在其他地方。晚衣说想要去山林中寻些药草。

    夕阳将落，火把晦暗。

    多年过去，他以为自己早已心如磐石。

    月落雪停的时候，穆离渊终于想明白了所有。

    江月白扛不住九霄魂断一剑是假的，江月白答应他来魔界是假的，江月白自封灵脉也是假的。

    他只是不够恨他。

    “不要问？我要问的还多着呢！”苏漾道，“谁不知道星邪殿密室是专用来折磨人的地儿，进去过的修士就没活着出来的！穆离渊那魔头要真的什么都没做，六千修士怎么放回来的？要不是六千修士回山，说不定纪砚就有胆子攻打沧澜山，而不是去魔界凑热闹。”

    好似那些狼狈不堪从未存在过。

    江月白轻声道:“他没做什么。”

    他从小就活在对方精心编织的谎言里，所以在知晓真相的那一刻才会全然崩溃。

    纪砚有备而来，败兴而去。

    天机渊内秘宝成千上万，进入渊内之后机关重重，有无所得各凭本事。

    * * *

    “想必是苏长清和康承安吧，上次天机历练就是他二位。”

    苏漾几次想要出声问话，都被云桦的无声摇头给拦下。

    秦嫣有些尴尬地低头摆弄火堆。

    但他们没有直接进入裂缝，而是原地等候二十六家和沧澜门。

    “不知这次沧澜门的队伍会是谁领头？”

    各家掌门放了手边茶，让弟子们撤了软座，纷纷起身。

    掌门与长老们不便久立，都在自家弟子簇拥中坐下，有人打扇、有人端茶倒水。

    人兵合一，这才是修炼的极致。

    “苏长清，是不是姐姐给你的止血丹太好使了？说话劲儿都大了不少。”秦嫣抬起头，“给姐姐吐出来，不想听你吵吵。”

    云桦在洞口设好隔音符和结界锁。

    如今仍然是一枚棋子。

    却在又一次欺骗降临时手足无措......

    忽然，远处传来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