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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到来了。

    我不安地搓了搓手,安索洛夫只是无奈地摇头和叹气。他拿着扫帚,将落在喷泉池里的梧桐叶挑出来:“杜涅奇卡同志应该认清现实的,爱神丘比特的箭射中的从来不是将军,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她的。”

    我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和他之间总是环绕着一股奇异的暧昧氛围。这种暧昧时而明显,引出流淌在我与他之间的情愫,时而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做了一场梦。

    他轻轻掰了掰我的手,没掰动,于是轻叹一声,下一秒,我感觉到我整个人都腾空起来,还没反应过来时就狠狠砸在地上。

    我啊了一声,不敢相信,我一直以为他们俩之间……

    我曾以为这一切都很清晰。

    我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但我隐隐感觉自己还是少知道一些比较好。令人庆幸且意外的是,索尼娅对我的态度仍和以前一样,她依旧对我满含热情和关心,因为她说,尤利安既然允许我去弹琴,那么就有他自己的理由,如果他有自己的理由,那么就值得尊重。

    他叫我相信他。

    翌日,我在擦拭一楼旋转楼梯处的巨大青花瓷花瓶时,安索洛夫突然从楼梯后现身跟我说话,我正出着神,手一抖花瓶就开始晃荡,慌乱中我一把扶稳了花瓶,结果听到里面传来微不可察地细碎响动。

    “cпokonhon hoчn。”(晚安)

    丘比特的箭矢上跳跃着初春的暖阳,一只归北的白鹳优雅地站在喷泉池旁。

    他轻笑一声,双手撑在浴缸边上,凑上前来,银金色的发丝如瀑布般往前洒落,绿眸在氤氲的水汽中变得朦胧,唇瓣仿佛沾满了虞美人的汁液。

    “莱茵,够了。”他又摸了摸我的头:“已经很好了。”

    我讶异地看他,他却迅速站起身,不再言语,只是拿起一条毛巾擦了擦手,转身走出了浴室。直到他关上门,我才缓过神来。

    我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哭得那叫一个猛,让他登时有些不知所措。

    我霎时清醒了……

    “真的?”

    经历最初由于不解而带来的愤怒后,索尼娅认为尤利安有做出任何决定的权利,而她,也同样拥有这个权利。

    可生气也没办法,因为莱茵醉了,醉了之后他就是个难缠的小流氓。

    我哭哭啼啼的,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衫,像个撒泼的女人一样。他身体嗖嗖冒着凉气,提醒着我他的耐心正在耗尽……

    我用的俄语,特意学来的俄语。

    我咽了口口水,害怕到不自觉地往后退,退了两步,砰咚一下跌坐在浴缸里,登时水花四溅,浑身湿透,薄薄的衬衫变得如蝉翼般透明。

    花园里烧红了一片虞美人,铃兰的清香顺着白色宅邸蔓延,欧石楠在风中肆意地盛开。

    “我不管,你得告诉我他在哪里,否则我会缠住你,我不让你走……”

    东柏林快要从阴沉的寒冷中苏醒,迎来新一轮的勃勃生机。卡尔斯霍斯特变得温柔起来,白色宅邸则是漂亮得无以复加。

    绿色的眼睛就像长在了我的身上,微扬的唇角勾起令人心惊的魅惑。

    他无奈地摇头,撇开我的手,站起身:“莱茵,这个世界比你想象的复杂很多。”

    没有回复,只是灯光渐暗,黑暗缓缓笼罩下来,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却更加明亮。我转身走向沙发,睁着双眼,久久无法入睡。

    他喜欢我吗?

    说完他就要关门,我用脚抵住了门,恶狠狠地说:“洗干净了又怎样?你要睡我吗?!”

    “他很安全。”他转身看了我一眼:“没有受苦。”

    我蹲下身哭,哭到他有些不耐。他一把把我拎了起来,扔进浴室里:“如果你要哭,在里面哭个够,把自己洗干净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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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半倚在沙发上,双手插在裤子兜里,一双碧眼饶有意味。

    我一阵鬼哭狼嚎,心想这人至于吗?至于对我用近战格斗术吗?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滚来滚去。

    法国梧桐褪下了斑驳的棕黄色外衣,抽出了点点嫩绿。

    “你这样,总让我觉得是你在勾引我。”

    我不让他走,我想我可能是醉了,否则不会胆子突然变得那么大,我从后把他环住,搂着他的蜂腰,把额头埋在他的后肩上,好闻的冷杉林味道涌进我的鼻腔。

    我一愣,抓住他说:“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哪里!你在骗我!”

    这一晚,当我再出去时,他已不在琴房里。我站在他卧室前的白纱帘前很久,仿佛有满腔的话语,却无从言说。

    我很少看到他喝酒,但我知道俄国人都很喜欢喝这种烈性酒。他喝下一口,看向窗外。玻璃窗映照出他微凝的眉头,他的目光飘入沉沉黑夜里,落在不知名的远方。

    我知道她是一名优秀的苏联女性,她们从来都和男人处在平等的位置上,不卑不亢。战时,她们是可以和男人一样上战场的士兵,和平年代里,她们也能为共产主义的建设贡献自己的力量。

    他念出我的名字,轻柔之音就在耳边。他是那么近,近到他的发丝飘在我的脸上,呼吸的气流涌向我的耳边,我甚至可以听到发自他喉咙深处的沉吟。

    一个周六的夜晚,我就像着了魔似的弹奏六月船歌,琴声承载不住心底的悲伤与悔恨,弹到最后已经泪流满面,感觉快要呼吸不过来。我抬头看向站在窗前默然无语的尤利安,他只是安静地注视着我,绿色眼眸里流淌出少有的温情。

    时间仿佛静止了,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但也没有任何别的事情发生,我小心翼翼地张开眼睛。

    眼前仿佛又出现沐浴在阳光下的教堂尖顶,暮色中纠缠在一起的身影,白鸽掠过普伦茨劳贝格区上方蔚蓝的天空。

    “真的。”

    抖了抖,居然滚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东西。安索洛夫

    “相信我。”

    他走到我身边,伸出手落在我肩上。

    我嘴角一撇,心里满腹委屈,想也没想就说了出来:“可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你和我又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被你玩弄在手心的一只小老鼠。呜呜呜,我只是你无聊时候拿来打发时间的小老鼠而已,呜呜呜,我后悔了,我后悔我做的一切,我不该招惹苏联人的,不该招惹你的……”

    “莱茵。”

    他捏起了我的下巴,说:“如果你那么想见他,就得先让自己变强大。”

    心里升起一股不清不楚的情绪,感觉一切都糟透了。

    即使我找不到任何理由来相信他,可他说叫我相信他。

    我踉跄地爬起来,冲向大理石台就拿起伏特加往嘴里灌。我的心情很复杂,米夏还好好活着,可我却找不到他。而眼前这人明明知道他在哪里,却死也不告诉我。这真是无解,我恨不得拿什么东西敲开这个人的嘴巴。

    尤利安苦笑,随即说:“不知道。”

    我以为又要挨上狠狠的一下,没想到他突然松开了门,整个人就走了进来。

    “不知道。但……”他眼睛里的光芒突然明亮起来:“我向你保证总有一天你会见到他。”

    他在靠近,越来越近……

    没想到他突然叹了口气,走向床边的大理石台,拿出玻璃杯倒了一点伏特加。

    “他们是上下级,但更是朋友。”安索洛夫说:“是很好的朋友。”

    他看了我一眼:“可是将军都不允许她上三楼。”

    冰冰凉凉的,冒着寒气。

    他递过来一杯酒,说:“你还年轻,但你得学会成长了。”

    冰冷的表情全部褪去,换上了一副让人看不透带着几分玩味的神色。他关上了浴室门,啪嗒一下,还上了锁。

    她从来不是谁的附属品,在是尤利安的秘书前,她首先是她自己。

    索尼娅对于尤利安允许我在琴房里弹奏一事感到十分震惊,因为在某个温暖的冬日下午她和尤利安站在院里时,居然听到琴房传来演奏声。www.erpingge.com安索洛夫跟我说那天索尼娅罕见地跟尤利安发了脾气,美艳绝伦的上尉小姐气得脸色通红。

    静谧的白色宅邸,月光弥漫,我半撑起身看向落地纱帘,朦胧的银白。

    “如果你吐在这里,请提前联系好医生。”

    时间流逝得很快,转眼来到1951年的三月。

    原来我还在担心他对我图谋不轨,可刚刚明明是我一直缠着他。

    而我,也喜欢他吗?

    我怔怔地放下酒,晕晕乎乎地问:“你真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浑身战栗,缩在浴缸里,紧靠在墙上,吓得闭上了眼睛。

    而我却无暇欣赏这些美丽,对米夏的思念和愧疚,已经沉重到快要让我喘不过来气。

    我朝里望了望,一片漆黑,和安索洛夫商量了一下,我们两人便一起将花瓶抬起倒了过来。

    他说:“你要相信我。”

    我接过那杯高浓度的伏特加,想也没想就一口闷掉,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抓住他求他允许我见见米夏,结果他只是轻轻巧巧地把我从他身上摘开,扔到了沙发上。

    “那……那他在哪里呢?”

    它舒展修长的脖颈,阳光下张开洁白无瑕的羽翼,就连尖端处那一层深邃的黑都泛起独有的光泽。火红色的鸟喙朝天扬起,又缓慢落在池水中,涟漪交叠,它的身影变得晃荡。

    他的瞳孔急剧收缩,刹那间脸色变得冰冷如霜,我心底一沉,完了,我把心里藏的最深的话说出来了……

    我泪眼朦胧地看他,张了张嘴,想问,却不敢问。

    这这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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