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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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他遇见了这位黑发的女主人。

    那感情并不是感动那种温柔的情绪，也不是所谓能够被平等对待而产生的感激，老鼠不会有那种积极向上的感情。

    “而之后他主动前往最艰难贫穷的数个教区，在期间展现出的惊人能力，包括说服无法以官方语言沟通的异教徒们信奉光明神，孤身前往战场的最中心，说服两边的国王放下刀兵，握手言和……我知道，这听上去简直像胡说八道的神话故事，让人难以想象，所以我也花了很长的时间，甚至把那位大人曾经走过的地方全部也去调察一遍，然后……”

    一件事情，哪怕一千个人都可以判断出正确的发展，那么这一千个人也同样会忧虑的考虑着，这是正确的，可是……万一呢？

    卡奥斯，不要动什么心思，我不认为你能够有那样好运气，还能找到第二个和她一样适合你的人。

    “……而我要说的，则是在魔女袭击那一个天发生的事情。”

    卡奥斯立在房间中央，口齿清晰, 滔滔不绝，他的眼睛含着笑, 目光却谨慎地打量着桌后女主人的神色。

    “正如我们知道的那样，教皇大人出生于卡贝罗，他在年轻的时候就十分虔诚，而到了二十岁那年，他决定放弃一切世俗的权利与财富，披上黑袍，成为一名一贫如洗的神父，他深入最贫困偏远的教区宣传神的旨意，对于所有的信徒，无论贫富贵贱都一视同仁，而且他在神学上的成就更是大放光彩，人们惊叹于他知识的渊博，说他简直就像一本活着的古书，知晓人世间所有的秘密。”

    年轻的情报贩子低沉地说出足以掀起滔天大浪的秘密，脸上的表情是少见的严肃:“教皇大人的侄子在那个

    很奇怪，竟然有人选择这样活着，竟然有人真的这样活着。

    她既不感到动摇，也不感到恐惧，很少做没有必要的事情，她对他的使用并不是出自于对他表现出驯服的信任，也并不出于她对自己领导魅力的认可，这中间没有任何感情的导向结果，他们之间关系的坚固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她看到了这一事实，她接受这一事实。仅此而已。

    马其那抛起一枚金币，在烛火里折射一线冷光，意味深长地告诫着。

    人就是这样容易容易屈服于自己的感情。

    因此，当他意识到这位尊贵非凡的小姐对他那从头到尾都没有改变过的态度时，他心里猛然涌上一种古怪的感情。

    在这世上的大多数道理里，有一条至少应该是整个帝都人民的共识。

    很多年前, 他也习惯于这样揣测这位女性的心情, 但是如今时过境迁，他在做出相同的举动时，心中却是与从前截然不同的心境。

    “……证明这些全部都是实话，没有任何的水分，除去其他人的夸大其词，事实本质毫无出入。”

    因为她宗总是这样，静静地坐在窗下，听取他的报告报告，然后给出信的指令。

    他并不相信真的有人能够仅仅靠着理性而隔绝所有的动摇和胆怯。

    卡奥斯，你终于疯了吗，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知道，你除了她没有任何更好的选择，你甚至连想要出卖她都找不到合适的证据，除了她宅邸里的人，没有任何人能够证明你和她有关系，难道那位小姐的仆人会出卖主人为你作证吗？

    在五年前，从他为她办事并且完美地达成之后，他从她手中接连接过无数或难或简单的任务，去过无数或远或近的地方，见过无数熟悉或是不熟悉的人。

    “那么，在剔除掉这些过于善意的话语之后——这可真不容易——关于教皇大人可以确定的情报是，出身于卡贝罗的小贵族家庭，世俗的名字叫艾德里安·阿道勒斯，年少的时候体弱多病，所以非常的虔诚，并没有上过学，所受的教育仅仅是一名叫玛丽安的家庭教师的家中教导，在二十岁的时候忽然大病一场，所有人都认为他即将死去，家人甚至已经请求神父前来为他做死后的洗礼，但是他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并且宣布自己将放弃世俗的一切身份，终身侍奉于神明。”

    他对他最好的朋友说，马其那，为什么呢，那位小姐从来没有派人监视过我们？

    拒绝以微笑去面对人生，拒绝讨好任何人，无论是面对爱面对忠诚，亦或是人世间的所有风风雨雨，始终都是一双那么冰冷且安静的眼睛。

    “万一”“如果”“说不定”，这是藏在每个人心里那最强大最无可抵挡的的魔鬼。

    那就是，一个出身地下街的人就如毒蛇一般，不可接近，也不可相信。

    可是他却产生了越来越深的疑惑，感到越来越无法释怀。

    那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天经地义的，在阳光下与鲜花中生长的人们对地下老鼠的轻蔑和怀疑。

    卡奥斯盯着那双五年来一点变化都没有的眼睛，声音不自觉地微微放低。

    那一瞬间出现在他心里的感情名为——迷惑。

    矮个子的朋友漫不经心地说:

    他早已准备好一切迎接这些的发生。

    微笑着旁观人们的愤怒，那正是他的兴趣之一。

    她看见，她判断，她思考。

    “不过想想真是不可思议，在前任教皇病故之后，在十年间曾经出现过无数位代理教皇，最短的甚至只执政了两个月，直到如今的教皇大人出现，才终于让混乱不堪的教廷安稳下来，就好像命运都在等待着他一样。”

    卡奥斯想，对啊，没错，就是这样，所以，为什么呢。

    “啊，抱歉，似乎有些跑题了……那么继续吧，关于卡贝罗城，在魔女袭击的那一天，教廷宣称那是一场悲痛的灾难，教皇大人的家人和朋友无一例外地都死在那场灾难性的火焰之中，但是，我前些天却知道，不是那样的，至少有一个人应该是例外的。”

    马其那那时正盘腿坐在宽阔的大理石窗台上，一边数着金币，一边警惕着门外的动静，这是他的老习惯，越是安静的地方，越是草木皆兵。

    很聪明，很敏锐，以及，很傲慢。

    她相信他不会背叛，那是正确的事情，那是必然的事实，可是那太正确了，反而不可思议。

    年轻的情报贩子难得有些眉飞色舞:

    一个人的出身便是一个人的原罪，那罪存在于他的名字里，他的话语里，他的眼睛里，哪怕割开他的喉咙，喷洒出的也不会是滚烫的血液，而是地下街恶臭熏天的污水。

    窗外的榕树树影摇曳在她苍白的脸上，让人想起黑色的蛇蜿蜒过茫茫的雪地。

    他达成了他接近她所想要得到的一切目的。

    更何况，他并不认为那种怀疑与轻蔑，是一种没有根据的错误。

    “至于他因为这些不可思议的功劳而被接纳入教廷的权力中心，成为代理教皇，获得戴上那枚戒指的机会，那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那是存粹理性的结果。

    可是却什么也没有到来。

    “也许是因为动荡的历史, 这座城市总是很容易诞生气质特殊的艺术家，在四百年里出现了无数的画家，诗人, 剧作家……曾经有一副很有名的讲述死神于少女的油画，就是由一名卡贝罗画家绘作的, 我记得那幅画小姐应该是被收藏在小姐家中的吧……还有那本很有名的，被教廷禁止发行的诗集，《塞罗卡利的呐喊》，那位诗人的故乡也是这座城市。”

    但是，却出乎意料的，并不感到不愉快。

    卡奥斯摊开手，露出无奈的表情。

    很多很多，多如天上繁星，而他也确实如他曾经所想的那样，从那个小小的地下街走了出来，不是走到了阳光下，而是走到了更深的黑暗里，他手中如今握着从前难以想象的财富与权利，他的一封信可以调动几千公里之外素不相识的人们，会有无数人愿意为他死而后已，曾经需要他以话语和微笑去化解的危机，已经不再需要耗费他任何精力。

    “……卡贝罗城兴建于四百年前, 寓意为万花之城，那是一个气候潮湿，阳光充足的地方, 最开始只是各个流亡的民族聚居的小部落，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扩大, 民族与民族直接互相征伐，彼此怨恨, 纠缠不休, 直到四百年前, 那一任的教皇大人终于决定于此兴建教堂，派遣神父，第一次让这座城市被纳入帝国的版图之中, 得到了神的庇佑。www.shumobao.com”

    就好像行走在万丈悬崖之上，一步都不后退那样，不可思议地活着。

    她的眼睛望过来，永远那么波澜不惊，望着人的时候，看不出来猜疑，也看不出来热情，只是那么静静地望着，像是在望着一棵树，一朵花，望着世界上任何一个东西，毫无躲闪的冰冷和镇静。

    因为人从来都不是正确的信徒，而是疑惑的仆人啊。

    于是那些卑躬屈膝的手段，那些绞尽脑汁的算计，便忽然显得很滑稽，像是一出早就被看穿的小丑把戏，只是她已经无动于衷到了连这种把戏都懒于拆穿的地步。

    这没什么，卡奥斯并不感到不平，虚无缥缈的集体荣誉感没有任何意义，为此而起的愤怒更是是毫无价值的东西，那只会让人冲昏头脑，人们以为愤怒是一种勇敢，但是不是的，那只是失去理智。

    然后，相信自己，并对这一结果，从不后悔。

    卡奥斯忽然顿了顿，狡黠地笑了笑:“虽然很多情报上是这样说的，但是作为一个专业的情报商人，我认为后半段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假情报，至少在现在看来，教廷里还有另外一位红衣主教更为才华横溢，教皇大人并没有因为学识而被接纳入教廷的理由，这更像是一种在教皇掌握权利之后，人们自发的吹捧造神举动。”

    哪怕只要有百分之一的疑虑，人们就会为它做出百分之百的事情，哪怕明知道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人们仍然无法停止这种不安，而越是站在高处的人们，就越是如此，会为此作出越来越多的繁杂的试探，毫无必要的警戒，警盯不放的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