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临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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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一个，是皇帝老儿最初对我不放心，派来监视我的眼线。

    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度，我蹙了蹙眉。

    但孟勘答得更妙。

    镇远将军跋扈，掌印督公险诈，内阁首辅表面君子，实则就是一尾毒蛇，而临川郡主行事最是狠辣。

    他长得好看，我睡他，也不亏。什么生生死死的仇怨，日后有的是机会清算。

    这些年来，我在他授意下，狂妄骄纵，坏事没少干，揣摩圣心更是一把好手。

    司礼监掌印俞程，手底下冤魂无数，当年恰是被我一个柔弱不起眼的郡主，拿一支发簪，就这么捅穿了心窝。

    「往日恩仇暂且

    是以遥遥望见她过来，我便心情不悦，放缓了步子，微微皱了眉。

    他也的确待我极纵容，胜过他新得的生女永安公主。

    就冲他打的这一手好算盘，如果我不是当事人，还真得忍不住给他鼓鼓掌。

    这么算下来，孟勘是第三个。

    他初称帝，就封我做郡主，以补心中之愧。

    新婚当晚，我手中发簪抵在他心口，他袖内短匕搭上我颈侧。

    这厮一手探过来，挑开我的衣带，还不忘挑衅:「郡主怕了？」

    镇远将军和那掌印太监，原本权势更盛，只可惜风头无两时，做了泉下野鬼。

    一开口，嗓音也如掷玉投珠:「郡主，得罪。」

    青烟从他纤长指间穿过，我倏而醒悟，恨恨然咬了咬牙。

    看他那云淡风轻的样子，我只恨刚才出手不够果断，没能直接掐断他的喉咙。

    他每次这般唤我，大多是又有什么瞧不顺眼的人，让我顺手替他拔两颗钉子。

    个中骄奢，是永安公主萧嬛看了都要眼红的地步。

    我低头，眸色一沉。

    与此同时，颈侧一凉，有一把匕首寒意凛凛地贴了上来。

    圣旨接到手里，我一琢磨，明白了。

    后来我杀了司礼监掌印俞程，再不想要这碍眼的东西，遂一剑抹了他的脖子。

    3

    孟勘此人，长得人模狗样，其实心比砚台里的墨汁还黑。

    我挣脱了他的桎梏，坐起身，踢了他一脚，冷冷道:「孟勘，你别装睡！」

    他说得好自然，如果不是还收着那把短匕，我差点就信了。

    第二日清早醒来，我便伸出一只手来，探向枕边人的颈间。

    但若非心比蛇蝎，我就不是临川郡主谢怀嬴了。

    我嫁给了我的死对头。m.bofanwenxuan.com

    他怎么有脸，提我的父亲。

    他说得有理。

    这些年，我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各式各样的新鲜玩意，不要钱似的往我府上送。

    在场这两人，一个比一个戏好，我自然不能输。

    皇帝那老东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高坐庙堂，巴不得他们死得更快些。

    我确实曾有过两任未婚夫婿。

    成亲第二日，还要入宫。

    萧嬛已然迎面而至。

    人都说大梁有四害。

    我攥着手中发簪，眯了眯眼，仍要往前送，却只觉手臂一阵脱力，浑身发软。

    左右躲不过，我忍着心里的颤，干脆将他往怀中一扯，在他耳边呵气如兰。

    我不杀他，来日他就能想法子让我消失得悄无声息。

    我勾唇问他:「首辅大人知我克夫，怎么还敢与我拜堂，便不怕死吗？」

    我眯着眼看他，「今日还要入宫面圣。」

    方才出了殿门，我就将孟勘甩在了身后，这会儿慢下些，他又不疾不徐地缀上来，走到了我身畔。

    孟勘一展眉，眸色寂寂，「谁人娶的新妇，又能像郡主这般，心思歹毒，随时想着取人性命。」

    他说着安心，看过来的眼神却分明深重，大约我与孟勘都完好无损地站在他眼前，便不是一件值得安心的事。

    我看着他冷笑，「哪家的郎君如首辅大人一样，洞房花烛夜，还贴身带着匕首。」

    当年我爹随他打江山，兵败遇险，舍了性命替他去死，只托他照看妻女。

    他这才缓缓拢好衣襟。

    我在殿前遥遥见过他一眼，的确是俊秀的少年书生，惹人心动。

    哪一个父亲疼爱自己的亲生女儿，会以纵容为号，让她背一身骂名。

    抛一抛，良宵苦短，郡主若还有精神，不妨……先办正事。」

    抬头便是孟勘那张清贵的脸。

    他长身玉立，微垂着眼，只说:「能伴临川郡主左右，是臣幸甚之至。」

    我蒙着喜帕，坐在洞房里，把发间一支簪攥在了手上。

    我倒不怕孟勘。

    他睇我一眼，徐徐道:「孟某幼时，曾请人卜过一卦，只道我本就命里带煞，当是不惧刑克的，郡主尽管试试。」

    1

    所以听他喊我，我只觉得生理性地反胃，总能联想到那些阴暗的角落，泼洒的血色，洗也洗不去的苦腥气。

    我直直盯着他，在他眼底看到一簇暗沉的火。

    他说到底还是个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读书人，心再黑也不过使些手段。

    我手指收拢，扣上了他的咽喉。

    他抿着唇角，轻嘲:「谁娶的新妇像郡主这般，心思歹毒，随时想着取人性命。」

    我觉得脸上有些烧，别开视线，道:「你把衣服穿好。」

    待脚步声近，眼前大红色骤然一轻，我手中的簪子也正抵在了他的心口。

    就死在我与孟勘手上。

    他想让我死。

    2

    「还得请首辅大人赐教。」

    孟勘顺势拉过我的手，将那发簪取了，抛在一边，款款走到案前，慢条斯理地拨灭了耳炉中的熏香。

    皇帝没吭声，便算是默许了。

    「你竟在香里做手脚！」

    好可惜，只能杀他了。

    他昨夜将匕首架在我脖子上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看着孟勘，冷笑，「哪家的郎君如首辅大人一样，洞房花烛夜，还贴身带着匕首。」

    我是想过与他好好成亲，好好搭伙过日子的，可我私下里去寻我这未来小夫婿的第一面，他觑着我，痛骂我是祸乱朝纲的反贼。

    迎迎是我小名，平时只有皇帝会这么叫我。

    这内阁首辅说的是孟勘，而临川郡主，说的正是我谢怀嬴。

    他不置可否，神色浅薄道:「听闻临川郡主曾克死过两任未婚丈夫，勘虽不信鬼神之说，却不得不顾惜性命，只好委屈郡主了。」

    老皇帝笑得勉强，「如此便好。若谢贤弟泉下有知，朕也算对他有了交代。」

    孟勘睡觉安稳，不会乱动，我这个角度瞧过去，恰能看到他沉静的侧脸，鼻梁高挺，薄唇轻轻抿着，泼墨般的睫羽投下一片浅影。

    这朝野上下的威胁，死着死着，就只剩下我和孟勘，针锋相对，互相使绊子。

    我还没想出话来反驳，就见他一边踱步过来，一边缓缓解去衣衫。

    皇帝老儿将我指给了他，就是明摆着把我这颗棋子弃了，却还想让我发挥余热。

    她今日穿一袭烟青色立领对襟长袄，褶裙上妆花雅致。相形之下，我

    只迟疑了这么一瞬，孟勘将我的手握得又紧了些，翻了个身朝向我，并没有醒，却伸手将我揽进了怀里。

    他今日穿一袭正红的圆领长袍，衬得整个人灼灼然，原本有些疏冷的轮廓柔和几许，眉目透出些艳色。

    镇远将军赵渎，功高震主，手握兵权，素来瞧不起读书人，却被孟勘一介文臣，一杯毒酒送上了西天。

    这人闷哼了一声，缓缓张开眼帘。

    他固然心狠手辣，可我也不差。

    也正因此，众皆道大梁的这位开国之君念旧情，不忘故人之恩。

    轻巧从容。

    我多少习过武，不至于在他面前跌了份。

    单只瞧见我，都仿佛平白脏了她的眼。

    第二个，原是当岁殿试一甲的探花郎。

    我扬着脸，噙起一抹笑，「陛下，孟郎才学令人心折，又待我极好。怀嬴能嫁他，亦是与有荣焉。」

    但孟勘这么一唤，语气温软，带些缱绻意味，像柔柔的一阵风从我心上拂过，让我不自觉地怔了一怔。

    试试，怎么试？

    4

    好一个得罪。

    这几年的相处，我太清楚这位孟首辅是什么人了。

    举朝上下，生得好皮相者，尚有几人堪数，但论气度，孟首辅称其二，便无人可居第一。

    他即便是做这些，也举止从容有度，不显得过分轻浮。

    老皇帝望着孟勘，和善开口:「孟卿是朕最倚重的臂膀，迎迎嫁与你，朕也能安心。她自幼失怙，朕拿她当亲女儿一般疼，你若待她不好，教朕知道，朕可第一个不允。」

    哪知还没使力，睡梦中这人抬手，将我的手攥在掌心，温声道:「迎迎，别闹。」

    先下手才是正经。

    我却明白，事实并非这般。

    皇帝老儿一拍脑门，一道圣旨赐婚了事。

    他这才从锦衾当中支起身，一副衣衫都是凌乱的。

    从殿内出来，恰遇着永安公主萧嬛。

    萧嬛向来看我不惯，她不止一次斥过我张扬跋扈、奢靡无度。

    那时节，天下无一处不乱。他一路逃亡，自顾尚且不暇，等到局势稍定，遣人寻时，我娘已重病难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