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临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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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幸，剂量不至于立时昏迷。

    我挑眸看着他，「殿下不必解释，若真有心，日后也莫扰我，才是最好。」

    「自重？」他嘲讽地望着我，将什么礼节风度都抛却了，讥诮道，「谢怀嬴，你以为自己还是什么干净的东西，怎么有脸面，跟孤提自重这两个字？

    他自不是陆窈口中的好心之人，不过是因着暗地里与工部尚书勾连甚广，卖他几分薄面罢了。

    或者说，认定我不敢对他发作。

    工部尚书家的小姐陆窈，不知怎么想的，登了相府的门，说什么孟大人某次出面替她解了围，要当面道谢。

    脑海中闪过孟勘的话，我又道:「我如今有夫君在，这些穿用的东西，恐怕还轮不到殿下一个外人来关心。」

    我踮脚凑到孟勘耳畔，呵着气，殷殷私语:「救人救到底，孟大人，我走不了路。」

    我只看了他一眼，就又闭上眼睛。

    「殿下之意，与我何干。」我也不愿同他废话，转身就走。

    他两眼通红，揽着我唤「迎迎」，脸色是我从未见过的惨白，向来一丝不苟的冠发都有些乱了。

    我觉得孟勘病得都比他轻。

    我未曾想到，这一次春猎，会有人借机对我下手。

    只是宫宴当天，却又遇到了萧秩。

    陆窈却是正儿八经的闺阁小姐，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孟勘有所误解，也是难免的事。

    裸露的肌肤，涌溅的血色，多少次午夜梦回，都能让我止不住地战栗与作呕。

    萧秩被他这么一句，惊得酒醒了大半，那双迷离的醉眼都睁开了些，面上醉色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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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倚在廊下，隔着半树花枝，懒洋洋地望过去，陆窈正垂着头，将对孟勘替她解围的感激娓娓道来。

    我当然没亲眼见过孟勘是怎么帮的她，但个中缘由，稍过脑子一想，就猜得出他为什么有此一举。

    萧秩皱了皱眉，「你何必赌气。其实当日，你若能敛些脾性，说几句

    我没想到他说出来竟是这番话。

    「我最不喜的，就是与旁人相同。纵有千万人要你死，我孟勘，也一定要你活。」

    萧秩此时也清醒了许多，脸色青灰，弱声道:「表妹，孤……孤是喝多了，适才那些话……」

    他对我向来是见色起意，如今这份怒气，也不过是不忿我嫁与了旁人。

    慨叹一句:「孟大人真是阴魂不散。」

    我死攥着衣袖下的手，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

    也是，我在外的名声虽然极差，却并不曾在他面前动过手。

    「殿下对本官的夫人，有什么想法？」

    那箭镞上涂了麻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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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肩胛上的伤其实不算重，将养几日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待一蒙面之人转到近前，俯下身查看时，我蓦地抬手，用箭尖又快又狠地划过他的喉咙。

    「孟大人。」我见他眼中尽是忧惧，无奈道，「箭上没毒，我还死不了，你大可不必这副神情。」

    那双枯瘦如柴的手在我身上摸了个遍，我将衣裳几乎褪到了胸前，才让他降下了警惕，寻到机会捅穿他的心口。

    我步上小阶，站到他面前。

    他扶一把桌角才站稳，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我。

    又过些时日，萧昶组织了一次春猎。

    领口的衣料扯落了寸许，他扳着我肩头，又想凑过来吻我。

    盼我就此消失的人那样多，春猎该已结束了，我独未归，宗室不寻我，禁军不寻我，却是远在城内的孟勘，还来找我。

    我好些天没有出来走动，待伤处无碍了，就在院里闲逛。

    我嘴唇颤抖，还没说出话来，身后却忽而传来一个熟悉的沉冷嗓音，语调虽平静，却透着几分阴鸷。

    孟勘垂了垂眼帘，俯身将我抱起，转身走出凉亭。

    树梢上挂了一轮皎明的月，萧秩就在御花园一处不起眼的凉亭里，提着一壶酒自斟自饮，月光洒在他衣上，有些落拓。

    孟勘是文官，不精此道，又有别的事要处置，便没有到场。

    这种围猎，我向来会参加，且总不输旁人。

    他只是帮我拢了拢披风，「俞程该死，不怪郡主。」

    「郡主怎么这样想。」灌木的枝条从他脸侧擦过，留下浅浅一道朱痕，黄昏的日光洒下来，荒芜又明艳。

    恍惚昏沉之间，很容易出现幻觉，所以当我在蒙眬之中，瞧见孟勘时，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我冷冷道:「我与殿下，并非血亲。殿下唤我一声表妹，难道真拿自己当我哥哥？」

    奉酒的宫女悄然递了一张条子给我，我抬眼瞥了瞥孟勘，展开看了，上头却是萧秩的字迹，约我离席相见。

    我顺势勾住他的脖子，尚有些发抖，偏偏笑得灿然，附过去道:「你若再不来，我真怕忍不住，失手杀他。」

    那支箭穿透过我肩胛，我在马上伏身，疾驰了一段，却被横斜的树桠一挡，不得已翻身滚下马背。

    司礼监掌印俞程，是我亲手杀的第一个人。

    晚风带着凉意，拂过我散乱的衣襟，彻骨的冷，我不自觉地发抖。

    陆窈却不明白，

    这人才苍白着脸色，双眉一展，浅浅抿出一个笑来。

    我追着一只野狐，纵马入深林，刺杀者隐在暗处，放了一支冷箭。

    「孟勘不知道你怎么杀的俞掌印吧，知道了，怎么可能不嫌你脏？」

    「殿下。」他又转向萧秩，敛着眸子道，「臣愿倾尽所有，捧在手心上的人，想来并不需要殿下百忙之余的一点施舍。」

    「还当孤不知道你做过多少肮脏事？你这种人，连太监都能伺候，床笫间也很会哄人开心吧。

    若拖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我心思一沉，不动声色地将字条纳入袖中，寻了个借口抽身，出了殿门。

    这人轻轻「嗯」了一声，却说一句:「是我来晚了。」

    孟勘走到我身侧，展开一件披风将我裹住，凉声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臣不似殿下，要拿自己跟一个阉人去比，以此来找颜面。」

    这么多年过去，我以为我已忘了，却被萧秩忽然提起，那场景又清晰地漫上来，几乎将我淹没。

    说是道谢，那眼神间的娇羞躲闪，一看就知，可不止道谢那么简单。

    下月初的宫宴，原本正愁穿戴什么，这下倒省了挑拣。

    我这种人，若死了，便可算是大快人心。

    倚在树后时，放箭虽伤不到我，但体力仍在渐渐流失。

又与我气质极相称，简直撞在了我的心坎上。

    他撩开我额前乱发，冰凉的手指划过我脸侧。

    我清醒了几分，才恍然意识到，这不是梦，抬了抬眼帘，张目看他。

    想了想，我一咬牙，趁又有人追上之前，翻身滚下了陡坡，而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山坳里崎岖不平，杂草丛生，甚至有锋利的荆棘，他将我背在身上，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一步步走出来。

    软话，孤怎会不让嬛儿将东西还你。纵是嬛儿真心想要，孤再命人打一副相同的予你，也无不可。」

    不远处已有脚步声围拢而来，我拾起落在脚边的箭矢，攥在手中，虚合上眼。

    我蓦地沉了脸色，反手一击，将他直推得倒跌几步，撞上了凉亭中的桌椅，冷声道:「殿下自重。」

    萧秩倚着栏杆，有些凄凉地看我，「在你眼里，孤是外人？」

    我还没问他，他先开了口:「前几日之事，孤当真不知情。孤也斥责过嬛儿了，却还是想着，该与表妹道声抱歉。」

    他拧眉，「你知道，孤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

    「一个女子，整日抛头露面，风月之所都是常客，不知是否同多少人都不清不楚。孤看得上你，是抬举你，你倒不领情。

    他只看到我这张脸，便忽略了我是什么人。

    孟勘生得一副翩翩君子相，实在很有些欺骗性。但凡朝堂上多了解他几分的人，也不至于被他的样貌所惑。

    「迎迎，你别睡，你睁眼看着我。」他的嗓子哑得要命，半点也没了平素从容不迫的气度，一手摸到我背上，似是想看伤口，却又不敢触碰。

    「想杀我的人那么多，我以为，孟大人也该是其中一个。」

    我这一推，击溃了他薄弱的自尊，立时又恼羞成怒，彻底爆发了。

    他披一身月色站在亭外，明明是清风疏朗，却有寒气森然。

    没承想，还撞见了孟勘惹来的一朵桃花。

    我将他腰间佩剑抽出来，提在手上，反手解决了两个靠近的同伙，却只觉意识模糊，脚步虚浮。

    当即讽刺地勾了勾唇角，「殿下是喝醉了酒，糊涂了？凭什么觉得，我该求你？」

    我淡淡道:「殿下的道歉，我不需要。这声表妹，我也受不起。」

    他忽然冲上来一把将我抱住，携着浓郁的酒气，有些沉怒，一只手便来扯我的衣襟，「谢怀嬴，你凭什么拿这种语气，对孤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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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秩的脸有些白，我心底不是滋味，抿着唇问他:「你听了多少？」

    这种药用在箭上，一般是拿来猎猛兽的，若教人中了，过不得须臾，便要精神不济，气力全失。

    他是什么意思，我清楚得很。但曾经的那一点点年少心动，并不足以支撑我对他一忍再忍，也并不妨碍我觉得恶心。

    我从未觉得孟勘的声音这般好听。

    我思来想去，想不明白，伏在他背上，低低问:「为什么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