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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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女的肌肤雪白，身上芬芳，当然，这是在魔界，一副容颜绝美的皮肉背后，或许藏着某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骷髅。她对着妖皇展颜一笑，乌苏并不动摇，却再次思念起了自己那个身娇体软、乖顺听话的小道侣。

    几百年过去了，当时的桎梏烟消云散，只留下了他亲手打造的枷锁。

    不过他很快就笑自己小题大做。

    而顾识殊则命人再给妖皇满上好酒：

    顾识殊顺着他的眼神向下略看了看，眼中自然地流露出疑窦和忧虑之色：

    “再去请他，告诉他眼下的情况，就算有什么身体不适，也只管大胆过来。”

    “今日本是成全两全其美之事，魔尊还如此掩藏，麒麟骨已到，如此，不得不怀疑阁下的诚意了。”

    不。

    此次宴席的主角是魔尊和妖皇的交易，也就是麒麟骨。大人物谈条件做交易之前，总表现得不慌不忙，似乎很有闲情逸致做些别的事情。

    虽然那些人并不知道他为何要躲着妖皇，但是想来一个绝色美人躲着大人物，不难猜测他的顾虑。

    他方才早就粗略地扫了一遍殿中人，并无特别出众的姿容，若是这沈念就在他们之中，那倒是自己大题小作了，他反而要同情魔尊的审美不行。

    沈念几乎要把自己的掌心抠出血来。

    乌苏耸耸肩，一口饮尽他手中价值千金，用无数珍贵灵草酿造而成的神仙醉，对魔尊奇怪的选择不予置评。

    顾识殊就像在试探他一样，但没关系。事到如今，傅停雪忽然觉得自己可以不再那么虚假地去伪装，他甚至想象了一下一个不爱他的顾识殊知道自己的爱意之后的反应。

    所以他忍不住伸手也碰了顾识殊的头发。

    此事兹事体大，甚至关系到妖魔两界的交易，关系到魔尊要得到的麒麟骨。

    方才顾识殊替他整理到后面的头发，他伸手时碰到自己的肌肤，那一小块皮肤就好像至今仍然在发烫。

    他不像傅停雪那样易醉，所以魔宫中常备有各种各样的美酒，此时宴饮，便都大方地展示出来。

    手指贴着眼睑，什么也看不见，傅停雪却微微勾起嘴角。

    不过，顺着这个思路，妖皇略转了转酒杯，又想到顾识殊宫中那个神秘而不露面的“沈念”。对方如此明晰地对他避而不见，倒像是防着他做些什么似的。

    不，那是害怕吗，他想，可为什么表现出来像是期待，像孤注一掷，像将一切心绪坦然地裸/露在对方面前，期待他的审判。

    顾识殊……他一直在等这句话。

    此时沈念坐在自己的殿中，用力绞着衣摆，焦虑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煮沸，但同样，他的心中也充盈着一种即将化险为夷的侥幸。

    “连理由也不换一个，”还好妖皇收回了视线，转而去看顾识殊，

    眼下这个情景，他出去哪里都不方便，索性还是待在地牢之中，连伪装都还没有卸下，只是一个人垂着眸子失神，慢慢地咀嚼着一些事情。

    若是他再强行推辞，顾识殊又会怎么看他？

    或许妖皇并没有把魔宫的“沈念”放在心上，只不过是无聊时随意找到的寄托和消遣。

    沈念瞥了一眼门前配着剑等着把他送去的侍卫，随即像是被烫到一样收回了目光。

    眼下，虽然只是幻想中最不可思议的一种，但傅停雪想知道，若是这层枷锁不在，而自己没有行动，会不会永远后悔下去。

    妖皇打断他，他金色的兽瞳望着那个下属，而对方被妖族至尊的眼睛冷冷一盯，几乎就要说不下去话。

    不过，也是时候上点主菜了。

    虽然麒麟骨和傅停雪的交易谈好，本已不会改变，但是乌苏的态度却绝不是无关紧要。

    对于自己的恋人，大部分人都有独占欲。所以他躲着妖皇，魔尊并不在意，甚至给他送来了更多灵药宝器安抚着。

    “梨花酿而已，”

    顾识殊却给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答案。

    当对方将殿上的对话复述给他时，他忍不住全身的战栗，这是把他逼到只有一条绝路的岔口。

    他的眼中只有念念，这些庸脂俗粉算什么。

    可是对方的反应却让他有点意外。魔尊这样的人物，随意被触碰，即使是一个曾经相好过的故人，也不该完全纵容的。他又不是自己。

    好戏要开场了，但傅停雪并不是戏中的演员。

    *

    不论怎样，沈念胆战心惊地在殿中等待着，他知道今天晚上过去，妖皇乌苏就会带走已沦为阶下囚的青城剑尊傅停雪。

    魔尊的身边并不留人侍奉，他饮尽杯中物，便转过头去询问乌苏：

    只是好奇而已，乌苏轻哂，看在他是顾识殊的宫中人，自己自然不会对他做什么。但如此自视甚高，好生教训一番，也好解他这几日来的碰壁之苦。

    不，沈念近乎孤注一掷般寻找着任何一点遮掩的手段，不，他不至于落入这种绝境。

    *

    就只有一个眼神的功夫，沈念就明白，此事不成了。

    毕竟妖皇来了这么多天，也找了他这么多天，却一直没看见他的脸。

    他觉得恶心、反胃、想吐，此时什么也不愿意做，什么也不愿意面对，而系统却在他的脑中像是拉开了报警器般无比尖锐地要求他，逼迫他。

    如果今夜他执意不去，且不说他做不做得到……

    虽然这酒酿好也需要水平，但怎么也说不上贵重。

    “我的诚意魔尊也看到了——倒是你宫中那个沈念，今日来了吗？”

    折磨人的最好方式就是让他时时刻刻处在恐惧之中。

    *

    所以他晃动着酒杯，转过目光安抚妖皇，又冲着来报信的侍卫投去冷凝的一眼：

    或许无事发生，沈念安慰自己，他能够像是从前那样混过去。

    盛宴才刚刚开席，他摇晃着手中的金杯，杯中清澈的液体在灯光下辉映出润泽的光芒。

    妖皇乌苏在他身侧的客席，显然心情很是愉快的样子，甚至关心起魔尊喝的是什么酒。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那侍卫战战兢兢地低下头称是，随后便再次离开主殿。

    似乎因为喜悦有点飘飘欲仙，方才又多饮了几樽，此时交易的内容已经尘埃落定，妖皇自然不再像原先那样谨慎，而是笑着摆了摆手：

    沈念也不知道为什么妖皇对他感起兴趣，是偶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吗？

    他们明明不是爱人，却逾矩地做了像是爱侣之间的事情。

    顾识殊在殿上喝酒。

    他信任顾识殊的人品，所以知道对方绝对不会嘲笑、厌弃、鄙夷这样的自己。只不过，除了让自己陷得更深，这样的事情并没有任何好处。

    沈念这几日就是这样过来的，他处处躲避，除了系统，还仰仗他在魔尊宫中钓到的几条鱼的帮助，这其中就包括方才到殿中报信的那个侍卫。

    魔宫的大门再次被推

    方才被打发走的侍从推开了殿门，他惊惧惶恐地看了一眼对方的眼睛。

    不能再无缘无故缺席了。系统警告他。

    他一个小小的仙门弟子又凭什么这么害怕和妖皇见面，就算对自己已经无比纵容，难道魔尊不会因此生疑，进而使他的整个攻略溃败？

    酒酿醇厚，复仇的果实甜美，近前的好奇心要被满足，还有什么缺憾？

    折磨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时时刻刻处在恐惧中，直到最后以为自己能够逃脱，却发现终究是在劫难逃。

    某些不切实际的愿景再次滋长在心上。

    总不能是听说他对同名同姓的人情根深种，就自以为自己也会看上他吧。

    ……真的太近了。

    他的灵魂干渴，他会义无反顾地去做。

    “今日总会让你见到人的，”

    傅停雪想，就算是知道对方已经不会再爱上自己，他的心脏还是会为对方而跳动。

    “妖皇可是觉得到时候了？便将妖族的麒麟骨请进来吧。”

    “我早就派人去请了，这个时候还没有过来……”

    他不知道顾识殊的表述完全调起了妖皇的好奇心。

    应、应该不至于吧。

    或许，沈念想，顾识殊也对他多有怜惜，担心乌苏看到他之后也爱上他，毕竟万人迷光环为他创造出了这样一张绝美的脸。

    所以这是最后一个乌苏留在魔宫的晚上。

    魔尊笑望着他，而妖皇不知为何竟悚然一惊，觉得对方的笑意不达眼底，似乎自己才是入局之人。

    仙尊的手顺着头发缓缓向下触碰，直到碰到了自己闭上的眼睛。若是外人看来，他依旧是那一副冷如霜雪，不通情爱的模样，但唯独他自己知道……

    “尊上，沈公子说今日身体不便——”

    这份喜欢，从来都纯粹如傅停雪其人，没有任何虚假。

    所有人都喜欢他，他可是万人迷光环的拥有者。

    更没有值得羞耻的地方。

    等待妖皇自投罗网，主动发难，将沈念的行为上升到两界至尊的嫌隙层面。

    此时，魔宫的属下应景地一路小跑，当着他们的面跪下，来向魔尊复命。

    顾识殊看着他，手中的杀招消散了。

    傅停雪甚至觉得自己掩盖了几百年的喜欢能够被对方轻易看穿。

    除了下意识的防备，他并不再阻止傅停雪，眼中只有微微闪过的一点无奈，傅停雪离他的距离很近，足以看清他瞳孔深处映照出的自己。

    一片漆黑中。

    容貌姣好的侍酒女子微笑着提来银壶，为他重新满上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