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恶魔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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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方在打量他，他极力使自己显得谦恭和谨慎,却听见了极其轻微的笑声。

    可是他如今无比真切地察觉到，对方的气息甚至可以用微不足道来形容。

    显然，现在就连面前的恶魔都对“不择手段”四个字有了全新的认知。

    四周静悄悄的,直到埃德温被找到。

    “恐怕你不得不在教廷内部藏匿一个恶魔了。”

    地上的召唤阵发出明亮的红光,血液在地上本已经近乎干涸，此刻却新鲜一如刚从血管中涌出。

    “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有那么多敌人了。”

    塔克修斯信口扯了一个谎言：

    但很遗憾，只是表面上这样而已。

    黑夜早就已经降临,但埃德温第一次感受到了黑暗的厚度。在面前浓稠的黑暗中，他听见了脚步声,虽然很轻。

    埃德温知道：契约是无法撤销，无法改变的。

    灵魂链接的那一刻，他就切切实实地感知到了对方灵魂的力量，不是他所期望的领主级别以上磅礴的魔力，比那要弱小，弱小得多。

    埃德温原本就有紧锁门窗的习惯，此时放下教会深紫色的帷帐，室内便一丝风也漏不进来。

    教廷中的神官都是人类，通过祷告借助光明神的力量，本身的职权就是和恶魔对立。虽然身为人类，难以和高阶恶魔对抗，但是低阶恶魔为害世间的情况，却归属教会的管辖之下。

    主教非常明确地感知到自己的灵魂与对方建立起了链接，这种奇异的感觉令他忍不住用手覆上了心脏。

    主教终于坦率地睁开了眼睛，灰色的瞳孔像是炽热的燃烧诞生的烟雾，无休无止地蔓延开来，

    恶魔的等级划分很严格，各阶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壑。

    “被发现了啊，”

    恶魔，不，塔克修斯轻柔地打了一个响指。

    这张契约书来自教廷藏书室最深处的旧书夹层，满足了一切召唤古老恶魔的需要，像个禁忌的秘密。

    不过埃德温确实给了他很大的惊喜。

    “……王室。”

    主教的灵魂和他隐忍沉静的外表完全是两个极端。单单看着这位接近教廷最高处的“信徒”，似乎所有关于虔诚的美好形容词都能加诸于他的身上。而他尚且年轻，就能将光明神从指缝间漏下的那一些恩赐运用得炉火纯青。

    像是嘲讽，又像是自言自语，他听到眼前的恶魔评价道，

    “你有一个注定堕落的灵魂，它渴望的是这个世上最重也最轻的东西。别再假装谦卑了，你丝毫不信仰神明，欲望和野心都永无止息。”

    他又听见了一声轻笑，尾音微微带点甜腻和遗憾，脸部的皮肤被暧昧地摩梭着，

    他的动作算得上一丝不苟,画出来的召唤阵和契约书上没有一点差错。摇曳的烛火映照着他的半边脸庞，另外半边则陷于阴影之下。

    眼前这只恶魔伪装得很好。

    恶魔接过银币的那一刻，便象征着他接受了召唤者的条件。现在，他们的灵魂已经被一个交易绑定在了一起。

    这是在谈判，当埃德温认识到这一点时，浑身都绷紧了。

    他听起来很疲惫，眼瞳重新被晦暗的灰雾盖住，

    但他知道有些错误无可弥补，只能接受且反省。

    “容我提醒您，”

    “契约书有个关于距离的条件不是么，”

    他只不过是一只低阶恶魔。

    但就算如此,他还是将它握的很紧。

    室内的烛火忽明忽暗,顺着羊皮卷上的标注按照特定的排列立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魔鬼的手指再往下一点就要触碰到他的嘴唇，埃德温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人这样亲近，此刻强行抑制住了自己闪避开的冲动，保持着跪姿，连脊背都依旧挺直。

    虽然，对于这个问题，他所担心的并不是自己能保留多少，而是自己能给予多少。

    “……你想要得到什么？”

    这是一场骗局。

    先不论塔克修斯作为黑暗神，这张针对恶魔塔尔的契约书对他早就没有效用了这件事，就算有效，以他的实力，动动手指而言就能将灵魂契约改写。

    “和你一样，主教，我也有一些不愿意被他们找到的敌人。”

    就算闭着眼睛，他也能感受到对方视线的重量。

    而埃德温就是那个受骗的人类。他的灵魂现在和一只弱小的恶魔绑定在一起，不仅对他毫无助益，甚至使他的处境变得更加严峻。

    就恶魔塔尔而言……

    恶魔勾起嘴角，他赤红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烁着，像最澄澈的葡萄酒液，而埃德温终于意识到了一直以来萦绕着他的困惑所在，一向冷静自持的主教瞳孔微微缩紧。

    魔鬼厌恶被直视。

    埃德温感到浑身都在发烫，甚至能听见血液沸腾时发出的声音，他攥紧的左手不由自主地松开，银币掉落，却没有听见落地的当啷声，而是出现在了塔克修斯的手心中。

    但目前的一切进展都很顺利，他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他甚至不能伤害对方，连间接考虑到这点都不被允许。

    所以他说：“我有一些敌人。”

    “我现在有的，我将要有的，我完整的灵魂，任凭你索求。”

    “和恶魔做交易可是要付出代价的，敬爱的主教，你又能给我什么呢？”

    就在主教居住的白塔向下看，那片终日氤氲着圣洁气息的广场，已不知烧死了多少低阶恶魔，成为了他们最终的葬身之地。

    “是的，”

    但主教还是微微颤动着眼睑，悄无声息地送出了窥探的目光，却径直对上了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

    “光明教廷的大主教……”

    这并非是情绪上的反应，而是生理程度的抗拒。

    室内的蜡烛熄灭了，本就是一片漆黑，即使他睁开眼睛，也不一定能看清眼前的恶魔。

    他打量着这枚银币，上面有此时执掌帝国的国王的脸。

    “很遗憾，主教，我想你选择了一个错误的召唤对象。”这点埃德温此时此刻已经意识到了。

    在这种场合被提及地位并不是什么好事，反而更强调了此情此景的荒悖。

    塔克修斯颇具兴味地盯着对方的脸色。实话说，方才这位主教的表现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的野心就像是一捧烧尽一切的烈火，灵魂也因为这种炙热的温度而闪烁出决绝的光芒。

    无论如何,灰色的眼瞳就像是永远不会被照亮，此刻更像无尽的漩涡。

    埃德温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似乎超出了他的预期，事情朝着某个不可预料的方向滑落。

    埃德温忽然抬起眼睛，他眼中的热度尚未褪去，却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恶魔。

    “你……”

    年轻恶魔的轮廓此时在主教适应黑暗的眼睛中清晰，埃德温垂下眼睛，手指扣住掌心，深深地嵌入皮肤，留下暗红的血痕。

    就像是心脏忽然被死死攥紧,当恶魔的指节碰到人类主教的脸时,他还是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心悸。

    “既然你有求于我，那么，提出你的愿望吧，亲爱的主教，”

    “红衣主教的位置之上，可就只有教皇了，还是你有更大的野心？”

    “全部，”

    埃德温低声说，脸上的神情仍旧不变，从主教走到教皇这部台阶，要登顶已经极其不易。

    然后,所有的蜡烛都熄灭了。

    恶魔用了敬称，却听不出有多么尊敬，只觉得是对他的调侃，

    埃德温承认，“目前看来局势还能接受，但我不确定某些事情被揭露后……我的处境到底会有多糟糕。”

    尤其重要的是，这个契机必须和圣子无关，以显示他此时的状态和编织好的谎言一样无懈可击。

    他的秘密是不是已经被看破了？

    好一番宣言。

    而他似乎没有认识到自己说出了多么可怕的话。

    方才的对话和试探都无比真实，再加上契约书上的记载，他根本没有怀疑过对方的实力。

    他听见面前的恶魔忍不住发笑：

    不用回忆，这张契约的种种信息就映在恶魔的脑海之中，他带着恶意轻声说：



    塔克修斯摊开手，面露遗憾之色，却只是浅浅地浮在面上，不是真心这样想：

    “恐怕不止。”

    埃德温勉强回忆起书上的内容，闭上了那双灰色的眼睛。他感受到恶魔的手指在自己的面部游走,逼迫他略微仰起脸，将自己的模样完全展露出来。

    这本来就是黑暗神真正的目的，黑书催促他到圣子面前，尽可能展现自己的无害，阻止所谓的系统。为此，塔克修斯需要一个混入光明教廷的契机。

    主教的脸色苍白，恶魔的实力很好，他能清晰地看见对方目光中不可避免闪过的动摇和脆弱之色，这是人类的天性。但令他感到惊讶的是，埃德温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接受了事实。

    有什么东西是活着的，和他共处一室。

    “我必须摆脱现下的处境，紧握如今的权柄，并且，攀登到比现在更高的位置。”

    不管怎么样，埃德温抿着嘴唇，没有听到回应，就接着往下说。

    “好吧，”

    知道自己所希求的一切都成为泡影，只是恶魔的玩笑，他会怎么想呢？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种赤.裸裸的预感终于滚烫地顺着他的脊背往上爬。

    主教跪在地上，点亮了最后一只蜡烛。随后，他感到方才用银匕首划开放血的伤痕开始隐隐发热，左右手心的那枚银币,此刻像是被融化那样滋滋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