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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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苏忽然又叫住一个稍微靠后的宫女。

    她找不到人去将这些苦楚排解，只是颠三倒四地重复着。

    他向来把世事都看得很淡，直到那天晋升大典，他一如往日将静默无声的目光向下投去，却撞见玉阶上有人大胆抬头，和他对望。

    *

    后来，顾识殊还是成为了小竹峰的第一位入室弟子。

    “若我和仙尊联手把妖皇绑过来，算不算数？”

    如遇大赦般，狐狸耳朵的美人们轻轻地一鞠躬，就要撤离。

    他在世人眼中孤高如遥不可及的明月，却心甘情愿在那人眼前，做一只渴死在灯前的扑火飞蛾。

    他缩回手，不去在意那个瞬间瘫软在地，四肢并用，像是一只真正的兽类狐狸般竭力向外爬的宫女，而是打开了寝殿的窗户。

    妖皇尖锐的指甲几乎就要触及她的眼睛。

    顾识殊对这家伙的油盐不进颇有些无奈。

    若是细看，宫女们容貌姣好，头顶还都有狐狸耳朵。

    但想到这里，顾识殊反而有些拿不定主义。

    傅停雪有一个秘密。

    ——自然是不算的，毕竟这看上去很像是强行逼迫就范。妖皇一定会对疑似另一个受害者沈念充满同情。

    沈念攻略的第二个对象是妖皇。按照难度递增原则，他逊于顾识殊，但确实比景千山难搞得多。

    至于是什么由头……他不得不考虑到沈念在对方接近到一定距离时，系统就会给他警报。

    眼中大雪落下，覆盖住了他所有的悲和喜。

    “所以……确实有人了解被夺舍之前的沈念。”

    “没有，”傅停雪稍稍叹了口气，

    “在沈念被夺舍之后，他们见过面吗？”

    啊，啊。

    “嗯，”傅停雪轻轻点头，“失踪以后，外门长老就负责知会过了。但她还心存希望，毕竟跳堕仙台也有生还的可能。如今她一应用度暂时由青城派代管，倒不用太担心。”

    这是危险的。

    身边的宫女低垂双目，眼观鼻鼻关心，不敢有丝毫冒犯的举动。

    傅停雪后来庆幸自己迟钝于表达，所以他能伪装得很好。

    傅停雪有一个秘密。

    傅停雪和他却有宿仇，当年妖族大军进犯修仙界，就是被青城剑尊的剑逼破，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妖皇本人。

    “也不知道沈念怎么搞定他的——我不太想象得出来。”

    必须找到借口让妖皇来到魔宫。

    有什么东西于夜色中扑棱棱落于乌苏手中。

    魔尊实力卓绝，所以仅仅只有十几米的权限，可是妖皇主要倚靠奇诡的妖术傍身，本身的实力远逊于他，沈念对他靠近的感知程度就大大加强了。

    霜雪之姿的仙人微垂眼睫，他听说灼热会将冰烧尽。

    于情爱之事，他自认为自己天资愚钝，不堪一击。

    他教他怎么热烈地去爱一个人，就像是被烧融的瓷器，流淌出漂亮暗昧的花纹。

    复仇的欲念再次潮湿而阴暗地席卷上妖族之王的脑海。

    妖皇大名乌苏，是修为数千年的狐狸成精。

    他却忽然回头，皱着眉头看向妖族宫室的窗外。

    顾识殊其实并没有担心一个素未相识的人，只是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

    因此，他们若是给妖皇送些什么东西来揭发沈念，他必然是半分也不相信的。

    “我当时该去找他的，我还以为他太忙了，我怎么这么笨……我没有等到他，就该去找找他的。”

    那女子即使情绪管理再好，此时也不禁露出惶恐之色。迫于威压，她不得不抬起头，看着妖族至尊一步一步向她走来，随后掐住她的下巴，仔细端详。

    仙尊想起探访时那女子哭红的眼睛，就算距离她弟弟生死未卜已经过了十几天，她依旧没能从失去亲人的悲怮中缓过来，一个劲地重复着自责的话语。

    “得找个由头把他骗过来。”

    可他却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正读懂了情爱。这是经年累月，学有所成，如醍醐灌顶。

    他不擅长真情实感的流露，不擅长表达自己的关心，不擅长在对方亲吻的时候主动回应。他的天性如霜雪一般凉薄，倾尽全力去相恋相知，也不过像是一小片月光在爱人身上投下喑哑的流影。

    “魔尊呢？”傅停雪轻轻放下这个话题，转而问他的进度，

    “问题就在这里。原本的沈念每到门派开放时都会下山去探望他姐姐，但在沈念掉下堕仙台前那一天，正是山门大开的日子，沈柔却不曾等到他。”

    他乌黑的长甲掐进了自己的手掌，硬生生渗出红色的鲜血。直到想到自己单纯天真的小恋人，这一阵不明不白的戾气才总算散去不少。

    他掏出黑书，不抱希望地问了问天道：

    那是一片杳暗的夜色，似乎什么也没有。

    缓和过来之后，乌苏脸色由苍白转向铁青。他又想起百年前剑尊刺他那一剑，此时新仇旧恨一并涌上。他甚至怀疑傅停雪此时在哪里咒他，而这猛烈的旧疾复发就是不详的线索。

    虽然顾识殊走到魔尊这个位置，绝对不是内心宽厚的仁善之徒，但他讨厌这些龌龊的手段。



    但这种关系维系在如薄纸般岌岌可危的境地，他们也相互忌惮，彼此都层层提防，除非利益相通，否则算不得什么友情。

    傅停雪垂眸，淡淡道：

    还没等天道非常无语地在书页上刷出新内容，坐在一旁的傅停雪却忽然开口：

    傅停雪第一次为人师，教他剑诀，教他品茶，教他咒术，而对方……

    就算执意要记住，也只是给自己徒添烦恼，永远陷入求不得的苦楚之中。

    她听见面前的大妖似乎怀念般地笑了笑，再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对着一件无药可救的垃圾。

    不过妖族的君主却没有什么欣赏美色的念头，他只是愤恨地捂住胸口，感觉到那每每困扰他的旧伤疤再次向他周身逸散出寒气。

    是传讯用的纸鹤。

    而傅停雪……

    也不知道清霜在他身上制造的旧伤痊愈了没有？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姐姐。这位气运之子大概没有费心思去了解他所占用之人的生平。”

    占用他人人生这件事，同样不可容忍。

    顾识殊指节轻扣石桌，发出清脆的梆声，他思考了一会，还是定下结论：

    “你也配像我的念念——这眼睛还是剐了才好，你说对不对？”

    对方眼中像是有未燃尽的火苗，只是遥遥地一眼，傅停雪一向冰冷的心就微微一动。

    他今日发作得格外厉害，四肢都凉到骨子里，急忙咽下汤药，热度才逐渐地回转到身体的经脉之中。

    那宫女想要尖叫出声，却没有勇气，也没有力气。

    *

    作为魔界主人，顾识殊确实认识他，两人曾在许多事情上达成过共识，甚至有所合作；

    “我或许……有一个主意。”

    “噢，那挺好，”

    他看着这些脂粉，却觉得和自己捧在心上的那人有云泥之别，漫不经心地呵斥了一声退下。

    “其实那时候，沈念应该就已经不是‘沈念’了。”

    “你联系到妖皇了吗？”

    景千山对傅停雪有多信任，乌苏就对傅停雪有多仇恨。

    必须让沈念不得不在妖皇面前暴露真实的面目，否则美人梨花带雨地一哭，倒成魔尊对他强取豪夺了。

    必须是一个沈念没有理由跑掉的场合。

    “乌苏可不像景千山那么好说服……那家伙精明得很。我若是直接告诉他，他必然不相信；借助法宝让他看二手影像，他又会怀疑我编排伪造，别有用心。”

    虽然情况和夺舍不同，但顾识殊还是决定用这个顺口的代称。

    傅停雪解释：

    “你留下，抬头。”

    顾识殊天赋异禀，是个好学生，傅停雪却不是。

    妖族，苍梧城，妖皇一把掀开帷幕，按着左边的心口。在外头候着的下人们见状便知晓他们的尊上旧伤未愈，又开始发作。

    傅停雪这一段时间在查青城派中弟子沈念的身份和人际关系，此时尚未想好要怎么利用这些信息，但若要最终在世人面前揭露气运之子的真实面目，想来必须走这步棋。

    “沈念有一个没有仙根的姐姐，名为沈柔，被他安置在青城派外的凡间城邑。他们在父母去世之后就相依为命，唯一的亲缘对他来说至关重要，两人感情甚笃。”

    直到后来。

    盘髻娥娥的宫女端着苦涩的药草款款入内。

    宫女的瞳孔猛地收缩，脸色一片惊恐之色，胸口却一阵寒凉。

    两人对视一眼，都读懂了彼此眼中的思绪。

    对方也是他的老师。

    “那沈柔知道他弟弟出事了么？”

    一切本来可以在这一天结束，他是这样告诉顾识殊的。而不管他作何选择，顾识殊在他之前已经饮下断情水，而饮下断情水的人都不会再次对旧爱产生任何感情。

    唯有用赤凤血熬煮出的汤药，才能克服他这时不时发作的顽疾。

    仙尊将断情水送到唇边，酒液却并不入喉，而是尽数被他的术法消湮。他望着对方骤然冷淡的眼神，一切尽如他预期。

    即使傅停雪尚且不能很好地理解人世间的亲情，他也静静地听着，直到她说累了，才道一声“节哀”。

    进度意料之中地阻塞在这一步。

    顾识殊接着说：

    “你的眼睛很好看，”乌苏说，“很像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