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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鹤不归顺口解释,“你是他的前世,故而用他的灵力能唤醒你,这便是因果。”

    “啊?”玉做看看右看看,反问,“我方才说话了?”

    隐隐约约,有山林的群鸟的影子,不知这影像落在山谷何处,蜿蜒而上的石阶,必然通往一个有人的住处。

    玉无缺。

    “去唤空知过来。”鹤不归没再纠结傀儡的怪异举动,立刻又扑进浩瀚图卷中道,“收拾下,连夜就走。”

    回复的消息却总叫人失望。

    玉乖巧点头:“我不舍主人自苦,一定竭尽全力。”

    数月以来, 这是空知第一次真切地瞧见鹤不归脸上有神采,他向来不会有太明显的情绪。m.liulanwu.com

    玉道:“若是我犯下大错,还请主人责罚。”

    空知没看出个所以然:“什么都没有啊!”

    玉挑着烛台里的灯芯,摇摇头说:“我不知,主人请赐教。”

    四十八处标记算什么, 哪怕是四百八十个, 四千八百个, 走遍凡尘江山河川,花去几十上百年鹤不归也要去,他耗得起,心甘情愿,因为这些不可估量的时间和前路不明的地方里头有心之归处。

    玉:“何为因果?”

    空知盯着它的脸看了半天,和师兄一模一样的眉眼,俊美无双,潇洒利落,鹤不归是第一好看,那师兄和玉便是第二好看,可再是同一张脸,依旧是半点活气寻不出来,同它说话时又是怀念又是心烦。

    他紧张道:“师尊,你要做什么?”

    玉:“主人?”

    鹤不归道:“将姬瑄时期至今的所有舆图拿来,山行和水经图也要。”

    只一瞬,傀儡那突然而至的慧能便烟消云散,它自己也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时候抬着烛台握住笔,又为什么在主人的舆图上画了个小小的红圈。

    他听见这位执拗的新主人,梦呓永远只一人名姓。

    鹤不归遮着太阳看了半晌:“你说在上面的虚空里?”

    空知叹了口气,比起缅怀故人,给了点希望再破灭还要更难受些,实在不想看见鹤不归白跑一趟。

    空知噎了下,粗粗算过,一千年的舆图书卷,怕是得用四五辆马车去拉,可见鹤不归眼下乌青和眼底燃起的希望,他也只好应下:“我这就去,玉,你好好照顾师尊。”

    鹤不归定定地看着它:“谁?”

    一连三日,大殿夜里也灯火如昼,宴请宾客的热闹被一扇虚掩的殿门挡在了外头,所有事都像是和自己无关,鹤不归只迷瞪瞪地在舆图上勾画,指望从这毫无章法的山川河流里,寻到那个只闻其名的“念空山。”

    “外头交给你了,我不知何时回来。”鹤不归看着那处残缺的口子,眼神坚定,“不必等我。”

    又是一处断崖,但站在崖边能俯瞰方才的地方,玉所指的虚空就在两处断崖正中间。

    “你呀,明明只是靠最初姬瑄设定的刻板机制同我说话,并无智慧,却也能说两句禅机,有意思。”鹤不归舍得抬头看他一眼,“记住这句话,「于自诸苦不能解脱,何由能救一切众生?」【2】”。

    果然入了魂境,那虚空中当真有「海市蜃楼」,虽是残缺不稳的画面,比梦来得还要不真切,可它确实在那。

    玉勾画出来的那处地方,就在南海之滨,却并非海边,而是就近一处不高不低的山脉,南海气候湿热,这里的花草树木几乎终年都郁郁葱葱,鹿属盘旋了许久,确定了坐标却停在了一处断崖上。

    空知无奈摆手:“算了,师尊愿意带你一起来,你最好快点感应一下,助我们早日寻到师兄的下落。”

    玉微微一笑:“是。”

    “要找也可, 可好歹得有个方向。”空知操心道,“即便动用了啸月楼的力量,这也过去好几个月了, 标记遍布中原, 尽是人烟稀少的山林和峡谷, 且不说标记太多,要花去的时间也很客观。”

    “这里。”玉把烛台拿近些,“他在这里。”

    空知扑过去,大喊:“师尊,不要!!”

    脚下石子滑落,「咕嘟」滚去万丈深渊,连通空知的心跳和呼吸,断了一瞬。

    想不到时整个人出离神游, 如今看到了希望, 便全身心投入到这件事上, 这也是谁都劝不住拉不了的。

    玉确实醒了,那是因为在鹤不归体内的金丹保存了玉无缺的灵力,他们本就是一个人。

    “那主人要寻人,又是什么因果?”玉又问。

    “主人这几月憔悴了许多。”玉不解道,“难道为求善果,就得自苦?”

    “你若真的有感应,怎么现在问你又不认了呢?”空知在它眼前挥挥手,“若师尊这次兴师动众地赶过去,你只是信口胡诌的,我可饶不了你。”

    最早将它唤醒时空知差点扑上去喊师兄,他自然也以为鹤不归着急火燎将玉棺拖回千古城,是想利用里头的碎尸和玉的傀儡身做黏合,再招魂便能把玉无缺复活,可这不过是他自己的臆想。

    就是说,根本指望不上。

    他根本就没觉得玉无缺会死,一直在想法子将人找回来。

    那浮在虚空的海市蜃楼像是只活在传说里一般,处处都有人说见过,却处处都没有它的踪迹,所谓的「路」更像鹤不归一意孤行的痴人说梦。

    玉懵懂道:“我听不明白。”

    直到升至高空,马车平稳,他才钻回车厢里同玉大眼瞪小眼,实在没想明白这傀儡到底怎么回事。

    “有位法师说过,尘世实则一座回音谷,凡事念念不忘,必有回响。【1】”鹤不归捏着笔顿了顿,在某个地方画下圈继续道,“若是细究,也算是解释了何为因果的循环。”

    只是敞亮的宫殿里铺开散落的舆图,调查的情报中林林总总的证词,都毫无头绪,啸月楼派了许多人出去找,瑞溯也一直在外,根据鹤不归确定的几个地点走访。

    玉手僵了一瞬,莫名抬起烛火,抽掉了鹤不归手中的毛笔,轻沾朱砂,点于一处。

    但自从玉无缺死后, 别说情绪, 连活气都淡不可闻, 萧旗和瑞溯带来的消息像是给了濒死之人喂下一颗保心丹,鹤不归似大梦醒来一般振作精神,不再终日扶着玉棺出神,直到这时大家才看明白,他并非是因为玉无缺骤然离去而意志消沉。

    【1】【2】出自弘一法师《晚晴集》

    玉眨巴着眼睛:“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知道同主人说过那些话。”

    空知还睁着眼睛在看空中云雾缭绕,等反应过来,鹤不归已经拉着玉的一只手臂,站在了悬崖的最外侧。

    他不知道要同一个从傀儡转化成人类的空知如何解释起,这世上大多数人在意的或许是寿命,权势,和用之不竭的财富,但也有人将情谊看得最重。

    空知:“……”

    “这解释起来就有些难了。”鹤不归弯了弯嘴角,“情之所起。”必求个善果而已。

    鹿属连夜拖着一架马车,风驰电掣地跨过城池,往南边飞去。

    鹤不归闭上眼,按着丹田照玉无缺写下的心法运转魂术,他尚不能掌握禁术的精妙,但短暂地入魂境还是可以做到。

    “念空山,念空山。”鹤不归呢喃,“回回谷,玉,你知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

    说过方才那些话之后,鹤不归硬生生困倦难当,扶在如山的卷轴里便睡了过去,玉拿过一袭薄毯给他盖上,悄悄跪在身侧,盯着那张地图目光深沉起来。

    “另一个我。”玉睁着无辜的琉璃眼瞳,“灵肉分离,我感应到了。”

    ……

    空知吓一跳:“两张地图一共有四十八处标记, 且每个地方的目击者说法都大相径庭,师尊难道要一个一个找过去。”

    空知忍不住叹气:“虽说不是光秃秃的山,可这里没有人烟更没有任何房屋,不是说念空山里有道观吗?”

    傀儡听不明白,但比起艰深难懂的佛偈,这一句抱憾他听得真切。

    故而能将沉睡的玉唤醒,没有魂魄的玉傀儡不过是任人操纵的机械,他看上去机敏的一问一答全是出自姬瑄之手,跟智慧没有半点关系。

    鹤不归沉声问他:“你在做什么?”

    手腕突然被人握住,傀儡受惊扭过头,对上鹤不归几乎因为狂喜而散射的瞳仁,他甚至觉得里头的情绪能将人烧起来。

    作者有话说:

    他只抓到鹤不归一缕衣袖,一人一傀便直冲冲地跳下了悬崖,空知惊慌失措地趴在崖边,眼睁睁看着两个人从万丈坠堕,凭空消失了。

    这次走得要多匆忙有多匆忙,空知都没来得及问清楚出了何事,只草草交代怀恩一声,城中大小事皆由他暂时处置,便被鹤不归赶上了马车带走了。

    玉站在鹤不归身侧,抬手一指:“还没到,在那里。”

    鹤不归盘腿坐在殿中,背靠玉棺, 两手都握着笔左右开弓地在地图上涂涂画画:“要找。”

    “自苦也是自救。”鹤不归低着头道,“难道为苍生粉身碎骨之后,我们不能为自己活一次么。”

    这怎么还能往天上指的呢?空知抬头望去:“哪啊?”

    鹤不归狐疑地想了一阵,牵起鹿属往更高的山崖掠去。

    若是无情无义,活着有什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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