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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很黑,墨涂的一样,路灯蜿蜒在两侧,亮着寂寞的光。路两边的树把奇怪的影子爬进车来,严成锦有片刻恍惚,误以为自己不在人间。

    这条路通往海边,是殡仪馆去海边最近的路,只要一个半小时,他们天亮前能赶回去。

    闻佳音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你不是发过专辑吗,应该知道,三次击打才能凑出一个节拍。”

    严成锦说:“好了。”

    “但是那个月末,我练习生测评拿了优,我又给我爸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也没人接。我本以为他爸工作很忙,还埋怨了他几句后,然后才想起,他已经没了。”

    她眼睛里的海又安静的拍起浪花,严成锦担心自己被卷进去,不敢看。他侧过脸,“你、你少说好话哄我。”

    闻佳音说:“因为你是座正在冒烟的死火山。”

    她才想起来,对严成锦说:“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我为什么忙着结婚。”

    闻佳音便不再说话,只抱着骨灰盒看向远方。

    自己是怎么被她说服,一起做这匪夷所思的事情。严成锦想,大概是老爷子看大海照片时的向往吧。

    闻佳音细数他对自己的好,“给我带好吃的,帮我对付倒霉崔的,陪我来海边,还为我说话。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真正的老实人,是有胆子犯错,甚至有能力把自己的推给别人,但他们不会这样做。”

    他抄起手边的笤帚,气势汹汹过去,深吸口气,一把扬起幕布:

    她吸吸鼻子,“现在可以说你的目的了。”

    他用那双轻佻的眼睛看着闻佳音,“公主陛下,你到底遭受了怎样的虐待,才会被一点寻常的善意吓成惊弓之鸟。”

    但他很快集中精神,他在开车。

    凌晨的海边,冷冰冰的空气里,他们进行了一个拥抱。

    我靠哥们你也太嚣张了!

    严成锦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闻佳音执拗起来,“不可能,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别人好。”

    闻佳音又闻到烟草薄荷味。她问:“你感冒好了?”

    “因为你是个老实人。”

    闻佳音倒不客气,径自抱着他的腰。

    “我爸总是不服气爷爷把总裁的位子给我,他其实对总裁这位置兴趣不大,但每天都有人在他耳边说,‘这个位置是你的,是闻佳音抢走你的东西’,时间一久,他也真相信了。”

    严成锦嫌弃地揽着她的肩膀,把她按进自己怀里,:

    不疼,软绵绵的,好像撒娇一样。

    严成锦此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甚至有心情开玩笑,“没目的,因为我人好。你不是知道吗,我是个老实的好人。”

    原来我演过的狗血网剧是真的。世界上真有这种父母。闻佳音语气平静,严成锦却听着上火:

    “还挺暖和。”闻佳音评价。

    早春时节,天气还冷,凌晨的沙滩无人光顾,只有海水一遍遍拍打堤岸。

    严成锦心中突然涌起愤懑。她语气平静的像理所应当,自己连申诉的机会都没有,就给判了刑。

    “我不懂经营公司,这话听起来可能很无知。但我在网上查过,你们公司是在你担任总裁后,才变成有名的企业的。”

    闻佳音猛地回头,惊恐地看着他。

    他问:“我不能只是单纯的想对你好吗。”

    周围还是暗的,只有海水泛着淡蓝的微光。严成锦又把恐怖片过了一遍,没发现有从海里出来的鬼。他轻松不少,随意跟闻佳音聊着天,“今天那家人,是你的未婚夫?”

    可、可万一是、是那啥呢。

    闻佳音明显不信,“你想要钱吗,还是别的?没关系,只要我有,我都给你。”

    “这时代人们都不爱动脑子,为了方便,他们把木讷的,没情商的,没智商的,甚至什么都不会人,通通贴上‘老实人’的标签。”

    闻佳音也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还在催促,“不要废话,说你想要。”

    严成锦简直要疯。他活了这么多年,就是酒吧那些猎艳高手也不如闻佳音会蛊惑人心。他怀疑她有斯德哥尔摩和PUA双学位证书,自己就是那个无辜的受害人。

    “我以为我不伤心。”

    见他羞红了耳朵,闻佳音调戏道:“是真的。我看见你那天,心里就想,哇,这个小帅哥不错,我丈夫就该是他这样子。”

    “他总觉得把我嫁出去,我不再算是闻家的人,不说总裁的位置,连股东的位置都可能保不住。”

    他说话时胸口一震一震的,闻佳音第一次被人这样抱着,有些新奇。她抬起头,看见他漂亮的喉结和线条锐利的下颚。

    “前未婚夫。”闻佳音把‘前’字咬的很重,“我们已经结婚了,他是过去式。”

    她微仰着头,盯着严成锦嘴巴,不想错过一个字。

    她一手抱个盒子,另一手伸向桌子,笨笨的去够骨灰盒。

    严成锦立即贴紧墙边,脑子里把从小到大听过的鬼故事过了一遍。

    “因为他们有责任,也有担当,他们的经历和受过的教育不允许他们这样。他们有一百个可以堕落的理由,但他们就是握着那一丝执著,光明磊落的活着。”

    “一只受过虐待的狗,你继续打它,并不是伤害。但如果你温柔的抚摸它,这才算伤害。”

    是他们彼此间的第一个拥抱。

    严成锦还在气愤,不知已经换了话题。他问:“什么?”

    他屏气凝神,往门口挪了几步,突然想起来,万一是小偷呢。

    明明挨打的是自己,为什么就是忍不住心疼她。

    他看着前方,余光总不自觉落在闻佳音身上。她抱着闻老爷子的骨灰盒,蜷缩在副驾驶上。

    然后,他又挨了一巴掌。

    “记住这次教训,以后少胡说八道!”

    很突然的,她说:“我是不是还没告诉你,我为什么选择你。”

    她踮起脚,捏着他的下巴,警告道:

    嘎!

    他抬起手,迟疑的环住闻佳音的背。

    严成锦耳朵更红了。

    感冒药效果太霸道,严成锦睡到傍晚才起床。窗外已经暗了,不知工作人员是下班还是去吃晚饭,殡仪馆空了,只他一个活人。

    她看着大海,又是那种自言自语般的呢喃:

    闻佳音也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手,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挨打。

    闻佳音抽了他一记耳光。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八达’其实是家庭作坊。”

    “第一次是你活该,第二次真是打顺手了。”

    那种陌生又怪异的感觉又来了。闻佳音警惕起来,“你有什么目的?”

    严成锦委屈死了,他这次还真没目的。

    “老头对我很好,我以为我会哭的。但到现在为止,我一滴眼泪也没掉。”

    严成锦正纠结要不要出去叫保安,帘子后的响动更大了。

    “有人看得见你的烟,有人看不见。看不见的人以为你生来性情温和,看见的担心你会爆发,逃得远远的。

    “你!”严成锦愤怒的看着她。

    “我曾经听过一个笑话。”

    两个盒子长得一模一样。

    严成锦真火了,痞气一笑:

    闻佳音看仰头看着严成锦,“你就是这样的人。”

    “我能看见你心里的愤怒和不甘。但你给自己降温,把这些负面情绪封起来,只灼烧自己,不伤害别人。”

    “正常。我爸走的时候,我也没哭,一滴泪也掉不出来。”

    “那晚我哭晕过去了,我的室友差点打120。”

    向往就是自己做不到又不想放弃,他明白这种感觉。

    “我的家人和朋友都爱我。……他们只是,不能给我全部的爱。”

    她眼睛波光粼粼的,好像一片海,严成锦的怒火逐渐被平静的浪花扑灭。

    工作人员离开前拉了帘子,把灵堂和走廊隔开,严成锦才劝自己是听错了,一个模糊的影子突兀的出现在帘子上。

    “我看你的烟,但我也知道,你永远不会爆发。”

    严成锦无奈,“我对你很好吗?只是做了几件随手能做的小事而已。”

    他心里还波涛汹涌,闻佳音那边已经重新风平浪静。

    啪!

    他曾经确实有讨好闻佳音的嫌疑,但那时两人才认识,是普通人对亿万富翁的正常反应。

    严成锦顶了顶被她打过的脸颊,才想说话,另一侧脸又挨了一下。

    严成锦慌了,边在心里喊他爸他妈他爷爷奶奶过来保佑,边贴墙往外溜,差几步到门口时,他听见老爷子灵位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可他那脑子,唉。”闻佳音摇头。

    闻佳音抱着骨灰盒出来,自言自语般:“太黑了,老头眼神不好,看不清,等天亮吧。”

    她问严成锦:“疼吗?”

    “他走的时候,真的梦到我了吗?”

    老爷子葬礼办的挺大,万一有小偷进来浑水摸鱼?

    “‘八达’的大股东,都是闻家人。”闻佳音说:“不一定非得姓闻,但都是老爷子信任的人。”

    严成锦没好气说:“因为我是个好欺负的老实人。”

    “但他们误会了。这种人才不老实,他们只会没脑子也没胆子作恶。”

    他想报警,最好再找个心理医生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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