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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面分区块种了大黄、葛根、白术、土茯苓、三七一类,也有随手撒下的紫苏种子,冬日留下几簇纤细的深色根茎。

    裴守卿扭过头,在迈出大门前一直回望祝胭。

    祝胭回想起连日以来他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坚定离开的念头忽的撕开头发丝儿粗细的松动豁口。

    人会回来,她也可以借此脱身,不必因为短暂的相处折返救人。

    祝胭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她需要找一块远离人烟又树木遮蔽的山林,恢复庞大的妖身,以此加快恢复的进程,一举破除封印。

    千言万语终究被院门隔开,他保持着回望的姿势,直到再也看不见妻子。

    李大忍了忍,心想关了男的还能跑得了女的?当下同意了王二的提议。

    有蛊虫的前车之鉴,身上出现黑色的气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她忽然想起罪恶簿上的话。

    趁他们商量的间隙,裴守卿侧头,悄声嘱咐祝胭。

    到手的美人眼看着要丢,李大黑了脸,满是横肉的脸上显出不乐意。

    随着衙役们的离开,邻居四下嘀咕,袁婶想要上前多问一句,结果被裴朱媳妇“砰”的一声关在门外。

    错身之时,祝胭注意到她们几个似乎有些特殊,周身多多少少笼罩着一团“气”,气随人动。跟裴守卿身上芝麻大点的黑气如出一辙,只是颜色有黑白之分。

    嘴角下垂,抿出浓郁的苦涩。往日清润的眼眸被抹去色泽,变得暗淡无光,血迹干在脸上,他的肩膀仿佛压上千斤铁石,疲惫而绝望。

    隔着丹桂树,两人目光交错。他嘴唇微动,目光戚戚,仿佛要把眼前的一切刻印在心中,不舍从眼眶里溢出来,动作缓慢而笨拙,迟迟无法挪动脚步。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藏住自己的脆弱。再睁开时依旧是执着的要护着妻子的平凡男人。

    “真邪乎,该不会是什么脏东西吧……”

    裴守卿好恨。

    王二伸手拦住李大,小声跟他通气。

    裴朱媳妇双手撑在门板上,臃肿的身材上下起伏,一时分不清是得意还是另有筹谋。她在等外面的声音淡去。

    祝胭戴了一顶棕黄色的竹篾斗笠,披着黑红交织的外袍。她没有立刻出门,在门后盯着外面安静的小道足足半柱香的时间,确定无人往来,才悄无声息地推门出去。

    几日夫妻,怎么短短几日就……

    “吱嘎——”

    祝胭脚步未停。

    “多管这些做什么,要死拦不住。”说话的是带着若有若无黑气的老妪,眼珠泛黄,法令纹能挤死苍蝇,嘴角常年下拉一看便知不好相与。

    她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嘴里念念叨叨:“神仙保佑,平平安安……”

    另一位妇人当即打断她的话:“欸,快过年了,别说些不吉利的话。”

    想说很多。

    “诶,人怎么不见了?”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祝胭懒得与她们产生交集,在她们刚眨眼的功夫,祝胭闪行至十几里开外。

    周围的乡邻可能因为他刚刚的吼声过来围观,人多不好行事,能带走一个也算是拿钱办事,等付了剩下的钱财,想要个没依靠的女人还不是看他们的意思。

    “哪有什么人,你眼花了吧。”

    ‘等我走后,他们不会善罢甘休,阿胭你带上财物立刻离开。''

    ‘灶房药罐里的药还有最后三副,喝了以后行动应无大碍。''

    小院坐北朝南,往东北方向去,路宽人杂;而西面近山,远处群峰环绕,雾霭沉沉,是避人耳目的好去处。

    等她离开之后,裴朱媳妇自然会去找那两个衙役把人领回来,从此以后对裴守卿毕恭毕敬,万不会再行打骂欺压之事。

    她抬起手,就要出招。

    周边的嘈杂声渐渐近了,左邻右舍的乡邻听见这边的动静,好奇的围了过来,有脸熟的扒住摇摇晃晃的门板,探头问发生了什么事?

    祝胭收回妖力,靠在座椅中并不言语,在裴守卿以为她没听清的时候,轻描淡写回了个模糊的“嗯”字。

    吹面的寒风夹带雨雪,混杂着苦涩的草木清香,鼻息嗅到多日里闻惯的熟悉气味。

    当下封印只松开一个小口,她妖力不稳,贸然行动并不利于她接下来执行任务。

    极淡极淡近乎透明的白色,恍若清晨的雾。有两位不同,一个身上什么也没有,而另一个冒着极淡的黑气。

    前路未卜,他害怕这次猝不及防的离别,是两人此生的最后一面。

    ‘你若是想救我,可以想办法去桂城找城主主持公道。若是……''

    喝完灶房的药,妖力恢复些许,原本丝线大小的妖气变粗变宽,如今约莫三指宽度,压制减退,天道赋予她的能力显现,眼睛能看到的自然也会不一样。

    黑气对应着恶,白气对应着善,无色应该就是无功无过。

    往日清润的声音一低再低,揉杂了揪心和不舍,泫然泣之如哽如咽,恍若两人置身于洪流中,他将生还的机会留给爱人。

    原谅我庸懦无能,但我依然要保护你。

    战力悬殊,裴守卿心里明白单凭他一人之力无济于事,只能另寻他法。

    明媚的天色并不长久,日光被乌云盖住,冬风凛冽,吹起落叶纷纷。

    月牙形、山脚下、药草地。

    只是在她转身之后,再也不可能说出口了。

    恢复妖力是当务之急,执行任务也是重中之重,一个萍水相逢的凡人不至于让她抛开要紧事,专程回去救人。

    毒是他兢兢业业治好的,药是他一罐一罐慢熬的。

    除非将围观的人全部杀死,否则此时动手,身份和踪迹都会泄露,往后追杀不止,敌暗她明,情况不容乐观。

    祝胭也在等。

    关上门,话就好说多了。

    “我是阿胭的丈夫,你们要问什么我都清楚。两个大男人为难一个女子,非大丈夫所为。不若将我带走,我定知无不言,如何?”

    碰了一鼻子灰,问不出情况,四下也就相继散去。

    雨势越来越急,斗笠帽沿上垂挂起一圈串成的珍珠雨帘,水滴经过她眼前簌簌落在地上,声音好似小声啜泣的少年。

    后院外是一条靠近溪水的泥巴路,路窄,背阴墙角堆积的白雪还没怎么融化。

    所以眼前的杂碎暂时不能杀。

    裴朱媳妇一听这话眼珠转了转,抓走裴守卿后她便可以乘虚而入,田宅房契一旦到手,他人是生是死,等以后问起来,甩到这两人的身上不就行了?

    王二拿着镣铐过来,三两下铐上裴守卿,和李大一前一后压着他往外走。

    啧,麻烦。

    福陀山背靠着连绵险峻的嶂磐山岭,穿过一片繁茂的丹桂树林,可以看见山脚下十几亩成片的荒田。

    [予掌管者判官之能,以黑白二色辨世间善恶]

    后院不起眼的小门被推开一厘缝隙。

    看着自己摔在地上划出数道血痕的手掌,万分痛恨自己的无能。

    “好大的雨,今日又白忙

    她想告诉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想说这是裴家的家事外人不要掺和,想说休要痴心妄想染指裴家的财产,想说自己可以大恩大德放她一马,想说不要仗着有几分姿色就以为天下男人都会拜倒。

    婚事本就来得突然,此番衙役上门滋事对阿胭来说更是无妄之灾,她一个弱女子背井离乡不易,今日无论如何都要保住阿胭。

    “别往山里去了,下雨路滑不安全。”一位面容和善的妇人叫住她,周身环绕寡白色的气。

    “刚有人的,我也看见了。”

    祝胭低头,杀意被浓密的睫毛遮住。

    阴沉的云层翻涌,雨点开始一颗一颗砸下,顺着斗笠坡面滑落。

    两个背着弓箭的中年猎户从山上下来,相继在另一面常走的土坡一跃而下,本就沾了不少草屑的衣服裤子上瞬间蹭出几道湿润的黄泥。

    “走吧。”

    那夜送到手上的地契单薄柔韧,男人絮絮叨叨的话在耳边回响。

    听着诡异,妇人们缩缩脖子,加快回家的脚程,决定以后都不来这边洗衣服了。

    听着心烦,两三个杂碎杀了便是。

    祝胭的视线静静落在他的身上,平静无波的墨色眸子里隐约混着血红。她摸摸小拇指第二节骨头,趁他背对着看不见,她卸了伪装,神情有些不耐。

    行至山脚蜿蜒曲折的小路旁,一处约莫一亩大小月牙状的田地打眼的闯入眼帘。

    ‘是救命恩人。’

    祝胭沿着小溪往西面的上游走,偶尔隔着芦苇遇到几个浣洗衣服的妇人,眼看着天要下雨,她们把洗好的衣服装进背篓匆匆的往回赶。

    出门前,她利用幻瞳术控制了裴朱媳妇,强行对其洗脑扭转记忆,产生记忆错位以此改变言行。

    天气变幻跟女人变脸一样快,晌午的明媚被远处的滚滚的乌云遮蔽,天地间灰暗、阴沉。翻涌而来的云裹挟水汽,山雨欲来。只是挂在苍穹上迟迟不下,蛰伏的黑暗无端让人心惴。

    祝胭眯着眼睛,确认没有看错。

    雷声轰隆,一道闪电劈开,撕裂天空抽甩出一条银蛇般的光痕,刹时照亮天际又倏而暗下。巨兽咆哮,震耳欲聋,回荡山谷之间久久不息。

    ‘也不算萍水相逢。’

    ‘若是无缘,万望珍重!''

    [晋江独家发表/黛冷砚青作品/禁止盗文]

    裴朱媳妇掐着腰,扭头轻蔑看向祝胭。小蹄子,狐媚本事在她身上可不好使。

    死无对证,无主的东西用起来得心应手。她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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